《杏语》茶棣空青

2、第二章

　　“阳阳，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许静阳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你们呢？”

　　屏幕那头回的总很快，她能依稀想象出两人聚精会神盯着对话框的样子。

　　“我们俩能有什么不好的，你别操心，专心读书就好。”

　　“好。”许静阳回答的向来简洁，她想也许是因为自己表现的不够热情，直到屏幕将要熄灭，都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早点休息吧，晚安。”正当她准备按下发送键时新的一行恰跳了出来。

　　“老师有通知你们休息几天吗？”

　　她一个字符一个字符的将聊天框清空，换上新的字句“没有，大概三四天吧。”

　　“那时候爸爸妈妈过来看看你。”消息下面还带上了‘拥抱’和‘鲜花’的系统表情。

　　她指尖顿了顿，“不用这么麻烦。”

　　“这怎么会叫麻烦呢，我们看见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许静阳注视着这行字好几秒，只是发一句“谢谢”似乎太过生分，其他感情却又不知如何出口。

　　好在一句“已经很晚了，快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呢。”适时的发了过来，冲散了她微妙的纠结。

　　“晚安。”

　　“晚安。”父母回。

　　许静阳看着这段已经结束对话的聊天，待手机自然熄屏后才将它放回枕边。她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侧身沉沉睡去。

　　等老陈站在讲台上通读放假四天的通知时，整个班都被淹没在一片欢呼声中。老陈扯着嗓门，大喊了好几次“安静”后，他们才收敛起了一点。

　　“放假是用来给你们玩的吗？啊？”老陈的手愤怒的比划着，“你们是高中生了，要自主学习！为国庆后的月考做准备！”

　　“这是我们的新班级在全校前的第一次亮相，不能掉以轻心。”老陈还在神情激动的宣讲着月考的重要性，但显然，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听了，各个都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徐潼说了一个许静阳不是很熟悉的明星的名字，兴奋的拉着她的手，“他的电影正好在国庆节上映，一起去吗？”

　　“我可能不空，抱歉。”许静阳看着她热情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

　　但徐潼也没怎么在意，转过身又问了一遍前桌，前桌的女生显然也对这个明星颇有好感，立刻应承了下来。两个人兴致勃勃的讨论着他最近的新剧和轶事，激动非常。

　　最后一节是老陈的课，大概是将要放假的雀跃所趋，课堂气氛活跃的反常，回答的又快又齐又响，一副要将天花板掀翻的架势，搞得老陈哭笑不得，好几次提醒他们稍微收敛一点，别影响了其他班级的上课。

　　第一声下课铃一响，后排的几个男生就立刻紧紧的盯着老陈，手里捂着早已理好的书包，身体微微前倾，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老陈自然看出了他们的焦急，又叮嘱了一遍保质保量完成作业后，就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可以放学了。

　　“陈老师再见！”他们高声喊了一句，飞一般的从后门蹿了出去，好像浪费一秒都是对这个假期的不尊重。

　　“再见再见。”老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挥了挥手，做出“快滚”的手势。

　　校门口的人出奇的多，接送的家长在校门外几乎站成了一堵人墙，打扮新潮的有，头发花白的也有。寄宿生拉着几个半人高的行李箱从宿舍楼走出来，庞大的包裹让本就人头涌动的行道更加拥挤。校门内外都是一样的水泄不通。

　　前面迟迟不能向前进，后面的学生又很快的拥了上来，推搡得让许静阳连站稳都要花上不小的力气，她皱着眉看了眼保安室里的电子钟，离下课铃响已过了十分钟不止。

　　等她走回家时，她的头发都已经颇为杂乱，束起的马尾几乎松散开来。她犹豫了一下，将头发重新整理齐整后才打开了门。

　　她回来的比预估的晚了一会儿，施春燕他们怕饭菜冷掉已经先开始吃晚饭了，见许静阳回来了，忙站起身帮她去盛饭。

　　施春燕准备的菜色很丰盛，也热情的给自己夹了好多筷。许静阳吃得有些撑了，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还是把堆的满满的一碗饭吃完了。

　　一吃完晚饭饭俞沁瑶便缠着施春燕撒娇，吵着要在今晚多看会儿动画片，施春燕一边洗碗一边应付女儿，忙的不可开交。

　　趁着难得的休息时间，许静阳早早的洗漱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爸爸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阳阳，明天我要去公司值班，我和你妈妈后天再来看你。”

　　“没事的，你们忙吧。”许静阳犹豫了一下，在表情库里面挑了个拥抱的表情。

　　她以为今天的时间比起往常上完夜课回家要早上很多，不会那么早入眠。结果困意自她躺上床上的那一刻便如水涌来，让她很快便入了睡。

　　一夜无梦。

　　大概是生物钟使然，她也没有起的比平时晚多少。七点钟左右便自然的醒来了。

　　她打开手机，朋友圈里全是同学昨晚出去玩乐的照片，徐潼在抱怨网红日料店给的量太少，前桌任晓婷则是分享了在商场夹娃娃的战利品。有几个她印象不是很深的初中同学更是已经找到了陪自己一起度过假期的甜蜜伴侣。

　　她给每一条都点了赞。她加的好友不多，刷了没多会儿也就到底了。

　　许静阳有些无聊，却又不知道做些什么。她想了想，起了床，将教辅资料随手翻了一页，打开台灯，找了个角度拍了一张照，配了句“学海无涯苦作舟”。

　　她按了发送键，发布时间恰好卡在了7:15。

　　她有种偷偷干了点恶作剧的小窃喜，心情不错的将手机放进衣袋，准备出门去小区外面的面馆吃碗面。

　　许静阳一直很喜欢面食，但平日上学却从来没有时间去慢慢吃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施春燕三人还没有起床，她轻轻的阖上门自己出去了。

　　十月份的天气是正好宜人的，暑气已消的差不多了，寒风也还没来。

　　许静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晨间的空气，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不少。

　　面馆里生意不好不坏，老板娘站在柜台那里一脸乐呵，“小姑娘，吃点什么？”

　　“一碗雪菜肉丝面，加榨菜。”

　　“清汤还是红汤？”

　　“红汤。”

　　“好嘞。”老板娘朝后厨忙活的男人喊了一声“一碗红汤的雪菜肉丝面！”

　　男人的声音在吸油烟机的抽气声中传来：“知道了！”

　　许静阳扫完付款码后，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面条上来的很快，热气袅袅的冒起来，许静阳吹了吹，顺滑的面条伴着鲜脆的榨菜下肚，和着隔壁桌几个中年男人对时事的高谈阔论声，才让她有了一些真正生活在这处城市的实感。

　　许静阳慢悠悠的把一整碗面都吃完了，连面汤都喝的见了底。她吃的有点撑，又不想立刻回家去，施春燕一家对自己已是很不错，但她总有些不自在。

　　像是隔着一层微薄却又打不破的膜。

　　她不紧不慢的在小区里散着步，她从高一就寄住在施春燕家，但学业繁忙又人生地不熟，她对这个小区都谈不上很熟悉。

　　十月份，小区里的银杏树叶已经开始泛黄了，整片小区浮起了一团团灿黄的云，她难得有闲心的在种着银杏的草地花坛边上边走边看。

　　走到花坛拐角，许静阳看见一个人在银杏树下俯着身，似乎在拾杏叶。

　　她只见过那种活泼的顽童会偶尔拣几片落叶玩，抓在手里没多久便又随手扔了，去找新的玩物去了，许静阳倒是没想到会见到与她年岁相当的人如此专注的拾落叶。

　　许静阳一向很怕麻烦，她只止于好奇，也不想去关系别人究竟在做什么，所以也只是站在转角多看了几眼。

　　但那个男生似有所感，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了她的方向，让她猛然一惊。

　　许静阳觉得有点尴尬，毕竟盯着一个陌生人看不是一件很礼貌的事，更何况被当事人发现了。
　　许静阳立刻移开了视线，准备加快步伐赶紧走开。

　　“许静阳？”

　　她又是一愣，生生止住了向前迈的脚步，又草草打量了这个男生一下，发现确实没有过一点印象。

　　“我见过你？”许静阳有些疑惑。

　　“没有吧。”那个男生将刚刚挑的几片银杏叶细致的理好，用两根手指轻轻握住叶柄，直起了身，向她这儿靠近了几步。

　　“但是我见过你。”他补充道，“而且经常见到。”

　　许静阳实在觉得很是尴尬，又不好走开，只得颇为僵硬的站在那儿。

　　“其实就是在表彰榜上看见过。”男生笑道，每一次考试你的名字和照片都会登在上面，都看到了一年多了。”

　　许静阳想了想那张蓝底的板着脸的木讷证件照，更觉得尴尬了，抿了抿唇，说了句“谢谢。”

　　可能是觉得自己表现的有点像那种不近人情的高傲好学生，太过冷硬，许静阳又补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话一出口，许静阳更加后悔了。她语气比较生硬，像在质询一样，更何况别人做什么又没必要向她说明。

　　眼前的男生晃了晃手里的杏叶，“我在捡银杏叶。”

　　他笑了笑，“因为我觉得它很不一样。”

　　“嗯，事物都有特殊性。”许静阳顿了顿，“你在研究叶脉走向？”

　　男生愣了一下，“噗”的一下轻笑了出声，“不是，我是觉得它挺有诗意的。”

　　“？”

　　“大多数草木花叶的衰老都意味着凋敝，但银杏叶不同，它的老去飘零反而是它一生中最璀璨的时候。”

　　“……”许静阳无言的又看了他几眼。

　　好奇怪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