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的曾经》雵主

37、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抢救室外。
　　30个弟兄姊妹与以菻的爸爸如热锅上蚂蚁。我直搓手，手上的汗直冒，冒汗量超过30多年多半辈子的量。确见我的哥哥秦义也来了。
　　“你怎么来了”我没有好气地冲哥哥漫不经心来了一句。哥哥一向不学好，曾经嫉恶如仇的我一直看不惯他。后来信主后，就不再以这样的目光来看待，而是看他被罪、被撒旦捆绑不能挣脱的无奈很可怜。
　　“以菻小妹妹也是咱们原来的邻居啊，我不能过来看看？”哥哥说。他这次收敛了一向不学好的那种嬉皮笑脸。我仔细端详着哥哥，感到他从来没有过这么严肃的神色。
　　“你曾经伤害了以菻，你知道吗？”我望着哥哥，含着泪水说。一方面回忆起那些伤心往事，一方面心里涌动着渴望哥哥尽快悔改，尽快认识主的那种期盼。哥哥神色很凝重，他面露一些愧疚和对于过去事情的悔恨，他似乎一下子懂事了很多。
　　还有一个以菻曾经的男友——萧云逸、以菻家教的潇潇以及潇潇的妈妈也来医院了。

　　我保管着以菻的手机。
　　医生从抢救室出来，递过来一张捐遗体的签字。父亲泣不成声，由于全身能量交给了痛苦但声带再也没有残余之能量振动唇轻轻动着，只是缓缓地从中流出细细的气流还关哽咽声淹住，我的心更是要飞出体外！以菻的父亲摊软于墙角，瞬间身体失去了运动能力。
　　我如一片秋之叶全身透着衰颓被“风”推着飘入房内，不敢睁眼，前方是黯黯梦魇中。似年迈老者俯身向前触探，到抢救室，那氧气罩恐怖如刚杀过人的利剑就让人体中死亡的细胞也触到生与死边界模糊为烟雾。
　　以菻的病床前，姨姨也赶过来了。她也泣不成声。“早知道我来给我妹妹捐献造血干细胞。当时我害怕损伤我年过花甲的身体，以糖尿病为由拒绝。我开始以为，虽然我的外甥女从小体弱多病，但还是年轻人，是可以抗过去的。”
　　“没事”躺在病床上的以菻吃力地吐着字，“都怪我，您有难处。”
　　缓缓凑近，不敢看的脸，连连向大脑发出“删除”样子的视频之禁令，脸即使用显微镜也寻觅不到半点红，唇也漂得快全白了，一丝呼吸。这才眼皮微微动了一点，肌肉已竭尽全力，从眼睛中放出几许黯淡的似有似无的光，亮度不及夜空中最暗的星。唇也有一丝动，纤弱得如一片羽毛被0.01级以下的风吹动一下。意识到什么了，将耳朵凑近，此时那缓缓流出的细细气流细若平静清流中最细一缕波痕，随时有延续不下的感觉——“幽咽泉流冰下难”“——冷涩不通弦凝绝”

　　“请您——”以菻急促地呼吸，没有走到生命边缘，就不会体会到连语言表达的权利被剥夺的感觉。以菻顿了很久“替我给全家传福音，包括我做家教的那家人，还有许老师。”
　　我含着泪使劲地点头。
　　她头微微一动，眼睛闪过一线金色的光亮。像从山谷射出来的夕照，足以让醉倒所有人。
　　“把我的名字改为以菻，以琳。我正在走向以琳。”
　　“还有，器官捐献，我的眼角膜给你哥哥吧。希望他能重见光明。为了能给有需要的人更好质量的器官，我待会一断气马上送到遗体室。”以菻这句话，不正是当年耶稣在十字架上为鞭打他、嘲弄他、钉死他的兵丁们的代求那超越一切的爱吗？
　　我心里深深被触动，如同被古钟的大锤敲在心上。这是一颗多美的心灵。竟然不计前仇，为仇敌着想。这不正是耶稣基督的灵在她里边的化身，并彰显吗？
　　我含着泪使劲点头。身后的哥哥突然泣不成声。一个从来没有被感动过的铁石心肠的坏孩子，却如今也石心换肉心了。
　　昨天的礼拜，是最幸福的时刻。被抱在神的怀中。以自己先天肾功能不全的情况，坚持到现在，已经是神迹。这份幸福，胜过一生的荣华富贵。“我向往和许多天使一起携手共舞哩，” 她声音无法延续，硬了一下，唇轻轻一动，却末发出声音，
　　“给我唱一首歌”最后的一首歌，不是诀别的“长亭外，古道边”不是“”而是以菻最喜欢的赞美诗“再不多几日”是啊，我们在这个世界是短暂。只有属灵的人才能思维角度穿过世上的生死，与永恒的故事对接
　　她在意识不清中喃喃地说什么，由于生命没有任何气息，发不出声音。我竭力辨认口型，后来用手机把她挣扎表达，但又生命没有任何力量不能表达的口型录了像。
　　许老师趴在以菻床边，拿起以菻冰冷的柔软的手。“我就是你亲哥哥，给你短信是真的”以前许老师多次把身世通过短信发给以菻，以菻的回复都是“我不信。”

　　以菻用身体最后的ATP摇摇头。
　　她的眼神之细细一点光突然消失（被剥夺），残阳被远山吞没一般！她如同含羞草收拢了生命的帆。她的脸，小巧玲珑凹凸精致。更重要的是宁和而安详，唇角还微微勾着一缕春风般的笑意，让人感觉不到生命失去后的凄冷、阴森。如同使徒行传司提反殉道之际那天使般的微笑。
　　生与死的界线湮没只是一瞬，生命是那么脆弱，想抓住都来不及。
　　不管是与否，你是我心中的美丽的天使，祝你在天堂幸福至永恒，地上永远有一颗浸润无限的心。
　　回忆，回忆，让回忆萌芽于每个细胞，让回忆蔓延成思维全部：“告诉我，为什么不是每个拥有善良心的人都可以做天使？”那岁月剥蚀下的声音，却没有风化一个角，仍清晰如初，穿透时光的脚步蔓延于心之“田塍”，在待萌发春光吗？在酝酿一个春天的梦吗？让回忆化成蝴蝶徘徊于昔日有菁草，繁木，艳花，暖光等自然调色剂的兰汀吧。
　　前两天那个恶棍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天父啊，你为何不医治以菻，你的好女儿，让那么忠实于你的女儿就这么走了，而让那个恶棍还健健康康活在世界上。天父啊，你不要！你是圣洁公义的。你为何恩待恶人，而如此对这么善良、宽容、善解人意的孩子见死不救！

　　这时候，许老师出现了，眼圈红红的。许老师看到这一切，也默默流了泪。其实，刚才在抢救室外，许老师偷偷跑到角落哭过。
　　许老师：“我特别喜欢以菻，眨眼时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扑朔的样子非常迷人，如果不是她是我妹妹，如果不是她与我阴阳之隔，我有一天会娶她的” 许老师坦诚地说。
　　“以菻是你妹妹？”
　　原来，许老师是以菻妈妈第一个孩子，34年前出生，2岁走丢了。幸运地被一个企业家收养。因企业家什么都不缺，就是不孕不育，没有继承人。看到许老师很机灵，眼睛特别有神，一看就是智商很高。企业家把许老师抚养成人，许老师也很争气，高考不用考就因为数学竞赛获一等奖报送清华，硕士毕业，到国外读博士，做博后。
　　许老师走丢6年后，以菻才出身（兄妹差8岁）。当时以菻妈妈41岁，由于高龄产妇容易生下先天不足的孩子，或是身体机能，或是智力方面。以菻虽然智力不但不差，还优于一般人，但还是身体当面有先天缺陷。开始以菻父母不知道以菻的确切病因。因其老来得，从小体弱多病，小心呵护，娇生惯养过了头。
　　许老师不知道以菻是自己妹妹，当许老师去年刚刚回国，就以特殊引进人才，进入中科院生物物理所。直到后来，许老师才直到以菻是先天肾功能不全。而许老师在国外从事生物医学研究，涉及此领域。许老师早就知道养育自己的父母不是亲生的，一直寻找自己亲生父母。去年4月在国外看到以菻发布的求助造血干细胞配型，许老师想到干细胞配型是辨认血亲的渠道，但由于种种关卡回不了国。直到9月才回国，到了中科院生物物理所。那时候，以菻不在学校。1月初，许老师从中华造血干细胞库匹对干细胞，正好和以菻发布的吻合。寒假，以菻没有回家，许老师回家和妈妈相认了（当然为了防止妈妈担心，没有提以菻晕倒的事情）。由于疫情，一直不能见到以菻，直到3月自己能到办公室办公，见到以菻，说明自己是以菻哥哥，以菻却不相信，躲得远远的。大概以菻从许老师看自己的眼神看到他对自己的感情，以为许老师为了接近自己而故意骗局。许老师再次解释，以菻还是不相信，3月15日还说：“许老师，请您自重，我们仅仅是师生，不要做非分之想”许老师非常委屈。看到以菻憔悴的样子，心如刀割，想为他付出一切，却不能靠近她。许老师在办公室一个人多次哭泣。中华语言的丰富，在描述这样的心情上，是那么无力苍白。
　　“要是早点回国，自己抢在在以菻捐造血干细胞之前，为亲生妈妈捐献干细胞，就不会让亲爱的妹妹英年早逝。妹妹先天肾功能不全，即使不捐造血干细胞，仍然不能像正常人颐养天年，但我会拿出全部积蓄来救治妹妹。”
　　“只好在天堂见”
　　以菻去世后，许老师和以菻爸爸向叔叔歇斯底里地趴在床边哭泣。许老师隔着被子摇晃着生命完全不存在的以菻，用泪水作伴舞，哭泣中说：“还记得我去年12月5日说的吗？‘我不想让你的生命如同残芳枯萎。我要让你的生命重新绽放，亮丽的绽放。如果需要换肾，我愿意把我的肾脏给你。’我真的愿意把我的肾脏给你，哪怕为你捐献了肾脏后，你还是死了，我都愿意。我甚至愿意为你死！！！”一边的护士、以菻的姨姨吕雉、以及教会的弟兄姊妹们都被许老师的痴情打动。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李商隐《锦瑟》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木兰花》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玉楼春》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白居易《长恨歌》
　　所有的描写情的诗句都难以表现出此情此境。
　　当身上的管子全被护士拔去后，准备送到医院专门部门，进行遗体捐赠方面的事宜，但是，需要先清洗尸体。以菻在4月2日透析后精神状态有所好转的日记写道，目前先天肾功能不全的疾病还没有有效治疗方法。4月4日日记中写道，故意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喝了MMM，导致没有通过透析前验血。她不愿意再次透析的原因在于，她不想让自己皮肤变白。因为她早就觉察许老师对她有感情，不愿意让许老师对她陷入感情。她希望她最后为这个世界尽一份爱心，捐献眼角膜、脾脏、膀胱、胰脏等还没有病变的健康的器官。在以菻的日记才看到，之所以以菻放弃用透析继续维持羸弱的生命，是因为，透析时间久会影响脾脏、胰脏等其他脏器。如果为了多延续几个月生命，透析，她不能把更好质量的器官捐给真正需要的病人。以菻在弥留之际，丝毫没有为自己考虑什么，一直为别人考虑。正如耶稣第一次来到世上，33年时间中，从来不以自己的事情为念，而是完全以父神的事情为念。耶稣的所有祷告，没有一次为自己求什么。
　　又回忆起几天前，为了给师兄在最后的时刻传福音，她顾不上不能多说话的告诫，再次昏死过去；为了更好地实现遗体价值，她放弃继续透析治疗；为了能给有需要的人更好质量的器官，她在遗言中说一断气马上送到遗体室。能从遗体解剖中，为先天肾功能不全的后续研究治疗提供思路。按照以菻的遗愿，她一断气，不要耽误时间尽快送到医院遗体存放的冷库，以达到最佳科学研究结果，以及实现最大科研价值。许老师抱起以菻，把以菻的身体紧紧贴在心口。如同年轻妈妈抱自己的婴儿。
　　由于以菻要捐献遗体。在送到太平间之前，要对尸体进行清洗。当护士们把以菻尸体推进洗浴间的时候，我、百合和墨菊也跟着进去，帮助清洗以菻尸体。
　　以菻的皮肤确实比一，般人偏黑，也许是肾功能丧失后不能排毒所致。但她的身体尤其柔软。脂肪所占的比例很大，骨骼和肌肉所占的比例很少。
　　旁边护士不仅感慨：“一般这种骨骼、肌肉、脂肪比例相差如此悬殊的这种身体情况，走路都费劲。是什么力量推动她做科研，做家教。成天忙碌，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她？”擦拭着以菻的身体，我们的眼睛再次湿润了。护士的眼睛也湿润了。是啊，这幅羸弱的身体，比林妹妹还要羸弱的身体，却在刚刚不久的过去的日日夜夜里承受了太多。以菻却一声都没有抱怨，一声都没有叫苦。是什么的力量让一个从小被骄纵无度、颐指气使的女孩变为如此善良、坚强、善解人意，从她羸弱的身体中折射出一个美丽的闪光的灵魂。
　　擦拭完身体，给上边涂了些香膏，掩盖不好的味道。我门涂的过程中，体会着尼哥底母当时给耶稣尸体涂香膏的心境。尼哥底母失去了他所爱的主，我们失去了所爱的姊妹。边擦涂，边跟护士讲福音。
　　我们把以菻尸体放到车上准备送到遗体分析处，许老师想拍以菻的照片。涂完香膏，为以菻穿上最美丽的价值2000元的裙子。我们想给以菻化完妆再拍，许老师还是先拍了一张。边端详，边落泪。化完妆后，我们也惊呆了，原来以菻如此美貌，堪比西施貂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是由于疾病，她皮肤一直比较黑，掩盖了美丽。当然，在去年4月之前，以菻是化妆的。我见到以菻的时候，她为了省钱不再化妆。我没有见过以菻化妆那时候，但仍然觉得她的素颜时候的容貌足以超越了有生以来曾经见过的所有人类。包括影视剧中亮丽的明星。也许是她灵魂没折射出来的美丽。许老师也拍了以菻化妆后的照片，但他还是喜欢化妆前的样子。有一种天然的美，一种纯洁的美。失色的脸，失色的唇，羸弱的样子，却为了不连累别人选择默默承担，足以让他心动一生一世。如果尸体不腐烂，许老师说，我宁愿厮守以菻的遗体一生一世且再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