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末》减兰

11、顽活

　　天还没有大亮，苏蓝便睁开了眼，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睛竟不见眨动。过了大概十几分，她艰难地立起身子，呆呆地看着眼前插在自己手背上的点滴，随后便狠狠地撕了下去。

　　既然上天不愿我苏蓝死，那好，我就好好地活着。这是苏蓝心里现在唯一的想法，好好地活着，想要把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即使这个孩子没有爸爸。

　　苏蓝盲目地走在人言尚是稀疏的马路边上，蒙蒙亮的天，多数人都还窝在被子里与周公下棋下得正欢。只有一些开早点的摊户正匆匆忙忙地赶着制作美味的食物等待天亮即将奔波的上班族，不时还有几个早起的学生三三两两结伴地走在路上。

　　苏蓝漫无目的地走着，现在这个时候，基本上是什么店都还没有开门，苏蓝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她怕，她医院的白色，满眼的白色。记得自己小时候就是因为这一片白色而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当时的自己哭得很伤心很伤心，不断摇晃着自己父母亲的身体，可是他们却一声也没有答应，就连一向那自己的哭泣没有办法的爸爸也没有丝毫的回应，身体也不再温暖，冰冷得就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

　　穿着满是白大褂的叔叔阿姨，将雪白的幔布盖在父母的脸上，一层白白的透布，却生生隔成了两个世界。满眼的白色，却惟独不见微笑着的爸爸妈妈，那时的苏蓝真的害怕极了，她不知道他们要将爸爸妈妈带往哪里。

　　从那以后，苏蓝惧怕、恐怖着白色，甚至连家的墙也重刷了一遍，刷成了淡淡的粉色。所有白色的床单桌布也统统都换掉了，她不想看见白色，看见这个阻断自己生命源泉的白色。

　　突然一个顽皮的小孩因跑步的速度过快而撞到了苏蓝本就还十分虚弱的苏蓝。看着那个小孩一脸做错事害羞着低下头的娇羞样子，苏蓝释然地笑了，轻轻抚摸着小孩的头说：“没事。”小孩这才又高高兴兴地跳着小步子走了。

　　苏蓝看着小孩远去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幸福地笑了。也许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这么怨天尤人，妈妈有你就够了。

　　在哪一瞬间，苏蓝做了一个决定，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曾想到的决定。她决定不但要把孩子生下来，还要将他好好地健康地养大。其实苏蓝自己也才是一个刚满16岁的小女孩，却要背负这样的责任。自己不过只是想寻求一个能全心全意爱自己的人而已，不论友情爱情还是亲情。

　　苏蓝盲目地走进了附近的一家早餐店，点了一杯极富营养的牛奶和一份清粥小菜。她放弃了以前一贯的饮食习惯，一杯冰可乐加汉堡，或者是三明治。

　　她选在了窗口的位子，看着从稀疏的街道渐渐变成了人来人往。很是舒心的笑了，那笑容甜得根本没有人会想到她其实昨晚才刚刚自杀过。

　　吃过早餐后，苏蓝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银行，亏程风还存着一点良心，虽然霸占了那几百万的房子，但那些账户上的十几万美金却是一分都没有动过。

　　苏蓝似乎都有些感谢程风的一时善心，为了防止他以后会变卦，苏蓝便把账户里的那十几万美金全部转到了美国的银行户口，还立刻订了早上的飞往美国的航班。

　　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伤心之地，不但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孩子。既然自己说过，要将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那她一定会做好。对于未婚妈妈的接受程度和受歧视程度，美国是远远开放与中国的。

　　一个人孤身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然是诸事不顺，因为要照顾肚中的孩儿，又不能去做一些体力劳动，再加上自己只能一个人照顾自己，也不能去干上班时间太长的工作。苏蓝也想过找个医院好好养胎，可是这七八个月的费用真的是苏蓝不能接受的。

　　苏蓝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教那些美籍华裔的华人中文，可惜，自己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又没有什么好的文凭，再加上自己现在又……现在可能看不出，但是日子长了总会知道的。

　　苏蓝找了很多的中介所和人家，可惜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经过一个月多的劳苦奔波，一位好心的宋老太帮助了苏蓝，自己一辈子在中国住了一辈子，晚年突然被儿子接到了美国。

　　听着自己孙子满口的英文，便觉得不三不四，好好的中文补血，学什么狗屁洋文，找了好几个老师，都因为宋老太的霸道蛮狠而被迫辞职了。其实宋老太的脾气不是很火爆，只是骨子里就是个老中国。

　　见不得一点洋人东西，听说苏蓝的身世之后，二话不说便录取了苏蓝，说是同在外面，多多照顾照顾我们中国人是应该的。虽说这份家教的钱不是很多，但苏蓝却很开心，也对宋老太充满了感激。

　　上课的时候也是格外认真，尽量会讲一些中国的古代故事来帮助小儿孙加深对汉字的印象。光是备一节课，都要花去苏蓝好几个小时，又是找资料，又是找口语练习的。

　　就连宋老太有时都看不过去，说是还有身孕，不要这么辛苦，慢慢教就行，不用这么心急。而苏蓝总是笑着说不累不累，脸上满是满足的笑容。

　　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五六个月之后苏蓝便住进了这个洲里数一数二的妇科医院。苏蓝对于什么都很节省，自己的衣服从来就只有两件交换着穿。但是对于孩子付出却是一点也不吝啬，每次都吃最好的最营养的东西。

　　现在就连生孩子也选择了这家虽然数一数二但医疗费也贵到吓人的医院。苏蓝满是期待了看着早已高高隆起的腹部，对着它呓语着什么。

　　苏蓝早早便为他想好了名字。前几天医生告诉她说是一个健康的小男孩。苏蓝当时便决定要叫他苏阳，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不但现在健健康康，以后也要阳光地长大。

　　临产的那天，苏蓝因为平时的身子虚弱而导致了大出血，不过幸好是母子都十分平安，就是苏蓝可能要在床上躺一两个月了。宋太太也是特别的关心，说顺便把月子也坐了。正好一全两美。

　　孩子的事情也是不需要苏蓝操心，说是只要按时挤奶下来就行，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都养大了七个孩子了。还有什么可担心。

　　其实苏蓝也知道，她了解，一个人突然之间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那是有多么可怕，苏蓝好歹还会一些英文，可以应付日常生活，而宋老太这一辈子，不要说是英文，可能连26个字母都没有听过，就来了这个语言不通的国家。

　　怪不得遇见自己的同胞总是那么高兴，其实是因为寂寞了吧!这样想着，苏蓝便很放心地将苏阳交给了宋老太来照顾，还说等自己出院之后，宋老太随时可以来看苏阳，以后第一句就让他叫干奶奶。

　　乐得宋老太几乎都笑开了花，连声说：“这小子长得像妈，长得多俊啊！到时候娶了大美人回来。好好照顾你妈妈。”

　　***

　　十年之后

　　今天一早，苏蓝便接到宋老太家的电话，说是宋老太今天早上因为心脏病突发而去世了，虽然便因为儿子已经掌握基本汉语知识，不需要我这个初级中文老师了。简单地说，就是被炒鱿鱼了。

　　其实苏蓝并没有很惊讶，因为能一直留在宋老太的家任教都是因为宋老太的一味坚持，其实在宋老太儿子的心目中，我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不是中文老师了，而是宋老太生活的陪伴着。

　　看着宋老太兴奋的样子，也就没有说什么，就当时花钱给老太太找个乐子。可是现在人已经去世了，苏蓝也实在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过另苏蓝头痛的是，那原本父母留下的十几万美金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这几年苏蓝一直都给苏阳最好的教育，送去最好的幼儿园，最好的小学。吃的穿的用的，一样都不比别人差。

　　其实早在半年前，经济便已经出现了危机，便靠着宋老太家的任教工资勉强过日子。可现在，唯一的收入来源不见了。苏蓝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才10岁的苏阳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

　　苏蓝深深的陷入了苦恼，脑子构想着将苏阳送去寄宿学校，而自己去大桥底下挤挤，看看能不能抢到位子。苏蓝暗暗地想着。

　　立马就开始动手整理东西准备搬家，房租是按年租交的，半年钱才交了一年的房租，现在搬出去，应该还能拿回一半的房租，给苏阳找个好点寄宿学校应该是没有问题。

　　苏蓝忙绿地整理着本来就不多的东西，零零散散也就四五个行李箱。在整理床底的时候，突然一张泛黄的信纸飘落在了脚边。

　　苏蓝捡起那张信纸，紧紧地盯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奶奶在去世的时候，曾将这张信纸交给她。说是自己娘家的亲戚，嫁了富贵人家。听说在是上海赫赫有名的。叫什么宫家。现在自己无依无靠的时候可以去投靠她。

　　当时因为奶奶的过世而伤心欲绝，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随后便来了美国。苏蓝看了看信纸，又看了看苏阳，虽然自己不想就这样狼狈地前去投靠。

　　但是看着苏阳那张尚且稚嫩的脸，苏蓝的心动摇了，最后终于摇了摇牙齿，定了后天的前往上海的机票。

　　上海，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