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梦魇 ...
-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讲师正站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朗读着徐志摩的经典名诗,台下的学生也是全神贯注的字听着。
在这样一篇和谐的上课气氛中却独独有一人例外,只见苏蓝拖着下巴,眼神柔和地看着窗外那随风飘扬的柳条。虽说那眼睛是盯着柳条呢!可目光却空洞得很,明显思绪已经飘离千万里之外。
苏蓝歪着头,幻想着今天应该怎么样和程风度过这个相识100天的节日。毕竟还是16岁的小女生,对于完美的爱情总是充满着许多期待。
傻傻又单纯的苏蓝也决计不会想到,这一天,将会成为她一生的梦魇,让她想忘都不忘不掉,就如同一张蛛网,将她紧紧束缚,紧紧纠缠。令人挣脱不开,几乎窒息。
这天的夕阳很美,露出个半个脸蛋的荀红太阳吊挂在地平线上,四周萦绕着点点晕红的晚霞。苏蓝看着那美丽的晚景,安静地站在校门口等待着她的爱人,这个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全身心交付的爱人。
苏蓝静静地看着夕阳,看着它从露出半个小脸蛋变成了只露出一双闪亮的眼睛探视着大地,又看着它一顿一顿地整个没入地平面。
天空因为太阳的消失,而一下子变得有些昏黑,苏阳的心也慢慢地有些心慌,有些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着。那与生俱来的不安全感渐渐浮上心头,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就要好像一根藤蔓刺入那跳动的心脏,不能呼吸,还带着一丝微痛。
一定是有事情耽搁了,对,一定是这样。苏蓝这样安慰着自己。
天开始变成了墨黑,并上挂满了闪烁的繁星,还有一轮弯月散发微微的银光照亮着漆黑的大地。
苏蓝呆呆地望着那被弯月照出斜斜影子的校门,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等了多久。好像一转眼,白昼就变成了黑夜,整个空间都阴暗了下来,被一片黑暗所笼罩。静得似乎连脚底的鞋子摩擦地面所发出的“沙沙”声都是分外明显。
晚间的秋风突然之间发作了起来,吹得苏蓝的褶裙咕咕作响,她一遍一遍地拨打着那个熟烂于心的号码,可电话里的声音却一直都只有那冷冰冰的女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即便如此,苏蓝还是不停地拨打着,不停地拨打着,一直到那手机屏幕里出现了电量过低,可她还是不停地拨打着,好像一停下,就会发生什么一样。直到手机因电量不足而自动关机为止。
还是十月的天,在南方的城市来说,并不算寒冷,顶多只是偶尔会有几阵稍带凉意的微风吹起地上的鹿野,擦出一声声不算幽怨的哀愁。
苏蓝突然觉得很冷,刺入骨髓的寒冷,犹如一把把冰刀毫无理由地刺进她的血肉。一点点将她的心紧紧束缚、罩拢。使人透不过气来的疼痛。
苏蓝的手缓缓扶上了自己的左眼,那只眼“扑扑”地跳个不停。她记得,小时候奶奶跟她说过:“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兴许发生了什么事,苏蓝的不安感愈来愈浓,再加上身上那难以忍受的刺痛。苏蓝简直就想晕过去。
她奋力地往家的方向奔跑,也不管身上有多痛,就是那么跑着,用尽全身气力地跑着。好像自己如果晚了一秒,所有的一切都将会消失,那个所谓的家会消失一般。
不时还有几滴晶莹的盐水滚落在眼睑,脸颊。衬得整张脸都闪闪发亮。
苏蓝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依然灯火通明的房子,一颗悬着的心却始终都没有放下。才进玄关,也不顾有没有拖鞋,就急匆匆地冲击了房间,在乱七八糟的抽屉里乱翻,手还在不断地微微发抖。
终于在一个抽屉的小角落里发现电板,便兴冲冲地想换,可是,越是心急,苏蓝的手就越抖。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放进去。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才将电板放入。
开机的第一件事,便是给程风打电话。可回答给她的依旧是那一句句冷冰冰的女声,没有丝毫起伏,没有丝毫情感。
苏蓝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程风的事,程风的眼睛,程风的鼻子,程风的嘴巴。最后天开始有些蒙蒙亮之后才因为过于劳累才刚刚睡着。
雨后的阳光总是特别明媚,照入房间散发着阵阵幽香,本应该是个极好的天气。但却因为一封律师函而开始晴天霹雳。
苏蓝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拿床头柜的手机,那屏保安安静静地展现在眼前,没有未接电话,甚至连一条信息都没有。
100天,相识100天的纪念日居然是在苏蓝无数次的电话中结束的。虽然一整天都没有接电话,但苏蓝的心里还是有点好好期待的,或许这是程风的恶作剧?在让自己担心害怕的同时却又给自己一个惊喜?
苏蓝不会想到,等待她的,不但不是一个惊喜,还是一个噩耗,一个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起床的苏蓝一如以往地去信箱拿当天的报纸,可今天却似乎多了一样东西。苏蓝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封律师函。苏蓝很奇怪,自己就和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不曾得罪过任何一个人,这封律师函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寄错了?
苏蓝一遍拆着信封,一遍开门,可开门的手却在下一秒僵持了。因为她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底下委托人的签名:程风。
苏蓝不敢相信,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了。此房屋为程风所有,苏蓝一家强行进入,留置至今,如今天下午之内不能搬空,将受到法院传票。
苏蓝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律师函,一遍摇着头,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苏蓝这才想起来,前几天程风像自己借过房产证,说是要贷款,自己二话不说便将这房产证给了他。原以为是自己这辈子的唯一,原以为即使上帝夺走了自己的父爱母爱,但却送了一个程风来到自己的身边,原以为……
“咚咚咚”
一阵阵急促而猛烈的敲门声打断了苏蓝的思绪。苏蓝低垂着脚步走到门口,便看见程风带着四五个人气势冲冲地站在门口。苏蓝吓得立马用身子抵住门口。可那骇人的敲门声和嘶吼声却还是不绝于耳。
几个人在外面在商谈着什么,随后几个人便拿着斧子朝木门狠狠地劈着。随着木门的劈裂,程风的进入。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停止,空气紧张到不行。
程风瞥了眼所在墙角的苏蓝,冷冷地说:“你和你那个老太婆快点从这里滚出去,我下午还要带人来看房。”
苏蓝踌躇地站在角落,手紧紧抓住衣角,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过了很久,可能有几分钟的时间,但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却显得十分漫长。
苏蓝紧紧得咬着下嘴唇,“砰”的一声,跪在了程风的面前,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低声恳求着:“风,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奶奶年纪大了,她受不住这样的冲击。风,你不要这样……对我的,对不对?你说过……你会永远爱我的。你说过的。”
说到后面,声音都已经开始抽泣,苏蓝不想哭,她一点都不想哭的,她不想再她的程风面前哭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泪水就是止不住。细白的脸颊淌满了泪水。
程风看着眼前充满悲哀乞求的眼睛,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心疼,但却也只有那短短的一瞬,便立马回复了冰冷。
之后连看也不看一眼苏蓝,直径走往沙发坐下。手指轻轻地点在茶几上,一下一下地敲着,那手指与玻璃之间的摩擦声充斥了苏蓝的耳膜,随后便听见犹如死神一般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去收拾一下行李,然后马上带着你那个老太婆给我滚出去。”
苏蓝不知道那两个小时是怎么过的,只是麻木地操作着机械本能,带着面色苍白的奶奶走出了自己生活了将近17年的房子。临走时都不曾看过程风一眼。也许心痛到了极致就是无感,麻木了吧!
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苏蓝不知道自己能带着奶奶去哪里。奶奶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本来就不好的身子也因为刚才的惊吓过度而显得更加虚弱。
她撑着那干枯又布满皱纹的手抚摸着苏蓝的脸颊,安慰道:“蓝蓝,是奶奶…对不起你。苦了你了,从小就…没能享受天伦之乐,现在又……”因为身子的极度虚弱,连讲话都似乎有些有气无力。
苏蓝知道,奶奶这是生病了,多年的老毛病又犯了。可是苏蓝没有钱,连一分钱都没有,两个人一整天都不曾吃过东西,现在也只能窝在这公园的小小椅子上来度过漫漫长夜。
晚上的温度比白天下降起码十几度,还起了风,苏蓝只能紧紧抱着奶奶,希望她不要再次受凉。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喜欢能不让奶奶受凉,多么天真的想法啊!
苏蓝累了,真的很累很累,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多肿。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能紧紧地抱着怀里唯一的亲人,唯一对着自己好的人,只有眼前的人。苏蓝靠在奶奶的胸前,竟马上沉沉地睡去了。
清晨几声叽叽喳喳的鸟叫将苏蓝从沉闷的睡梦中醒来。摇了摇手叫奶奶起来,可没有反应。她缓缓附上自己的手,那干枯衰老的手没有一丝温度,就如同那声音,似冰天雪地盖来。
苏蓝发抖的手颤颤巍巍地凑到那冷冰冰的鼻息下,刚一触到,便吓得摔在了地上。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待自己?从小就剥夺了我的父母,使我不能享受其他孩子快乐的童年天伦。
直到遇见了程风,以为自己找到了依靠,找到了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人。以为自己虽然没有快乐的童年,但却有幸福的未来。以为……
苏蓝想过很多很多以为,但却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以为。
为什么,现在唯一与自己相关的人都要剥夺,那我还留在这个世界上干什么?已经没有我留恋的,还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这个世界还剩什么?虚假?痛苦?悲哀?
她无力地拿起了别人丢在垃圾桶里的剃须刀,取下了刀片。划向手腕的那一刻,苏蓝想到的居然不是痛苦,而是解脱,而是辛苦。爸爸妈妈奶奶,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了。
苏蓝笑了,笑得从未如此开心过,也许,死,真的是最好的结果。苏蓝闭上了眼,她似乎看到爸爸,看到了妈妈,还有刚刚走的奶奶,她们正笑着向自己招手,身后是一片明媚的阳光,美丽地炫目,让人痴迷,让人沉醉,让人无法自拔。
***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苍白,苍白的床,苍白的桌子,苍白的门,还有苍白的自己。那白得发亮的门徐徐打开,走来了一个又是全身雪白的白大褂医生。他步伐稳健得走动苏蓝的面前。
苏蓝眯着眼睛看着对方,她不喜欢白色,一点都不喜欢,而且还是通篇的白,更是讨厌到极致,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爸爸妈妈呢?奶奶呢?我不想在这,一点度不想。
那个白色的人影似乎一直嘀嘀咕咕地对着苏蓝说着什么话,也许是病情吧!但苏蓝却一点都听不见,只能看见那张嘴似乎在上下活动着,可却没有一点声音。
看着毫无反应的苏蓝,医生只能无奈得摇了摇头,走出了病房。苏蓝看着那白色人影走出了房间,便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他刚刚在说什么?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一点。
“你怀孕了?”
是这样吗?苏蓝还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好像这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过了很久才缓缓闭上了眼。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下,染湿了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