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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等闲不识东风面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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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城七天?!她在搞什么!行军大事,竟然如此儿戏!”安岳“嘭”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胸前起伏,显得很是激动,“她以为我武威营是陪着她玩过家家?!”
林书剑眉头微皱,“安姐,稍安勿躁,她毕竟是统领。”看她面上表情,显然也是颇为不满。
“哼,统领!她一个先锋校,军衔不过你我平齐,统领什么!”
林书剑不再接话,心思转动。看那云沁不像是如此无谋之人,但此次的命令委实太过奇怪,驻城七天?她究竟在想什么?
秦蓝一眼看出云沁和萧楚涟的容光焕发,大为惊艳之下也为他们高兴,接着便觉得奇怪,“小七,你就这么让那三千人驻扎城中,不怕他们跟你闹翻天?”
云沁微笑,“你说呢?”
萧楚涟宠溺地一环她肩,让她舒舒服服地靠在他身上——沁儿自从成亲,人前看着是成熟了不少,私底下却越发喜欢懒人。萧楚涟丝毫不介意她这副会被世人说成“郎朗腔”的样子,反而更是喜爱她私下亲近。“那三千人本就不是沁儿的人,京中打败完颜翼,已然招致不满。问题总要解决,不如让他们自己成为导火索。”
秦蓝恍然,先是急行军来个下马威,再是休息七天——这休息还是众兵士自己要求的,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人,索性由着折腾等着他们造反,便是闹到朝上也没人说云沁的不是。她看向两人的眼神不怀好意地眯了眯,“真不愧是成了亲的,心有灵犀,到底不一样啊。”
云沁笑,朝洛阳的方向歪了歪脑袋,“二师姐,可别说我们,你可是早该成家了。”
洛阳大窘,瞪了云沁一眼,“别以为成亲了就可以没大没小,师兄是你说的么!”
云沁咯咯笑倒在萧楚涟身上,一时间室内满是轻笑声,阳光洒进,温馨如家。秦蓝收了声,正色道:“夜探潞山,还是小心为妙。第一剑派名垂数十年,这一代弟子中掌门亲传的十二侠也都是响当当的角色,料想不至浪得虚名。”
确实不是浪得虚名。云沁和萧楚涟隐在一棵树上,对望一眼,分向两个方向掠去。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又回到了原地,云沁打个手势,两人一前一后往潞山后山而去,停在一栋宅院之上。
和方才山门处的人影幢幢不同,此处看似无人把守,实则外松内紧。云沁放松身体,觉出四周不少人手,心知必有乾坤。两人今日上山,不求发现,只为踩点,因此好整以暇地等待起来。
“潞水之滨,”忽然一人出声。
“剑锋独霸。”暗处一人回道。
“情况如何?”
“一切安好。”
问话那人点点头,走出阴影,一晃没入了楼阁之中。云沁和萧楚涟见她服色,正是潞山派掌门以下的第二代弟子,看来是巡视的。
又过三炷香光景,对面楼中有了动静,隐隐有说话声,似乎是一人下着命令,另一人唯唯诺诺,可惜距离太远,始终听不清什么字眼。不一会儿,楼下门开,当先走出一人,身上穿的正是潞山派掌门的绯色锦袍。云沁和萧楚涟交换一个颜色,十有六七此人便是潞山代掌门江萍。再向下望去,两人却都是吃了一惊,立时稳住心神一动不动,唯恐发出一点声音。
跟在江萍身后那人,身量颇高,黑衣黑袍,面上赫然是一张木制面具。
云沁只觉心跳得飞快,但身体却本能地控制住了呼吸。她再看去,却发现对着自己的半边面具和记忆中的笑脸有些不太一样。此时一阵大风吹过,树叶摇动,哗哗作响。那人转过头来一瞥这边几棵树,正对着云沁的面部叫她大吃一惊——那张面具上,刻着的是个哭脸!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江萍刚刚挥退了守备弟子,感到后面那人停了脚步,便转过身来问道。萧楚涟虽然也惊讶于那张面具,却立刻发现江萍对他的姿态,竟然是毕恭毕敬地弯腰询问。
“不……没事。”面具下看不出表情的脸转回前方,“走吧。”
江萍于是继续向后院走去。穿过几扇门廊,出了小花园,走到了另一边的楼阁之前,推门进了去。云沁和萧楚涟小心跟上。不到两个时辰,江萍和那面具人又出来了,面具人似是吩咐了什么,云沁只看见江萍不住地点头,那黑衣人说完,便飘然地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江萍的表情似乎立刻就松了下来,愣愣地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便穿到原先的院子继续向前走去。料想她要去叫回守夜弟子,云沁和萧楚涟交换一个眼色,不约而同地滑下树来直朝他们先前所在的楼阁前掠去。
轻轻撬开门锁,云沁动作娴熟得让人意外。黑夜并不能阻碍两人的视力,只见这是一间很普通的书房,窗边的木桌上整齐地摆着文房四宝,靠墙都是架子,大多是书,偶见器皿。椅子散散摆着,其中两张对面而置,似乎是刚用过的。
然而云沁却总有一丝微妙的违和感,直觉告诉她这里必定有些什么。等待了大半夜仍然丝毫不见疲态,两人分别在房中细细探索起来。不一会儿,萧楚涟轻声唤她:“这里。”
云沁走过去,微微月光下看得分明,那是一尊玉雕上清真人。上清真人是传说中前武朝开国时的一位散仙,功成名就之时飘然飞升,成就功德一件,是潞山派开山祖师。这尊玉雕约尺许高,黑夜中莹莹有些光晕,显得名贵非常,却并不是书房中最为昂贵的一件。若非萧楚涟提醒,云沁一时却也不会意识到。现下既然注意到了,云沁伸出手去,握紧一转,“咯咯”声响,旁边的书架平缓移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隐约可见通向地下的阶梯。
萧楚涟有些犹豫,不知下面有些什么布置,却见云沁晃亮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往里一探,便走了进去。唇角不由有些笑意,他的沁儿总是这么说风便是雨,虽然有时显得不够小心,却能打消他所有的犹疑。提起精神,萧楚涟也跟下了阶梯。
石壁微有些湿润,脚下石阶倒是越走越宽。走了快有盏茶光景,脚下道路不再向下,却隐隐能听到水声。又过一会儿,路到尽头,两人发现自己正置身一个大厅之中。
云沁手中火折子光虽不大,却很长久,正是她自己产业下一位巧匠特制。两人打量四周,这大厅不很宽阔,正中是一张圆桌,上方悬着跟碗口粗的管道,不知做什么用处。四面墙上开着方方正正的十二块方形窗格,看得出后面还是房间。大厅对面开着一扇门,不知通向何处。除此以外,厅中便无他物,显得颇为空荡。
两人别无发现,便走向那扇门。走在前面的云沁举着火折子一步踏进,不由一愣,忽然间停住了脚步。萧楚涟一时不查,轻轻撞到她背上,一只手习惯地环住了她腰,一抬眼,却也愣在那里。
火折子明明暗暗的映照下,这间不大的房间里满是各式各样的刑具。墙上整整齐齐的三排,全是各种刀具,形状各异,按着大小一一排布,有一套刃上满是倒刺着的锯齿;往上一些,则是鞭子,从普通的、荆棘的、倒钩的皮鞭,到有大有小的铁鞭,在微光下都映出诡异的光来。斧钺、锯、钻、凿、杖、烙之类,各式能挂的都在墙上,靠着墙的地上摆的,全是一具具的家伙;有一个柜子里全是药瓶,旁边斜斜倚着个巨大的铁锅。饶是云沁胆大,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毛。她没拿着火折子的那只手,轻轻握上了萧楚涟放在她腰上的那只。
这个房间也并不大。压一压心绪,两人交握着双手走进去,发现房间倒是比外面看来要大些,刀光剑影却在火光映照下更显阴森。云沁走近细看,发现房间一角地上画着些纹样,看去有些眼熟。萧楚涟显然也注意到了,站在另一边指指地面,“此处也有。”
云沁一手微撑下颚,一脚伸出描摹着地下纹样,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了,这和……”话音未落,只听“格格”几声响过,那挂满了刀具的墙面竟然开始下陷。云沁应变神速,一错身半拦到萧楚涟身前,右手已然搭上了腰间剑柄,正是如要动手可以配合,来不及时又能挡在他面前的姿势。
不过下陷的墙面并没有弹出些意料之中的毒箭之类机关,而是一道门洞。云沁和萧楚涟交换一个眼色,随进走了进去。这又是一条地道,但两边每隔一段距离便亮着一盏长明灯,布局交错,却又不似一般墓葬的排布。云沁想着先前刑具室内地面的纹样,忽觉暗合五行中一套阵法,不由拉着萧楚涟一路细说起来。
正是因为进入地下密室之后一路都未遭遇机关或敌人,两人此时的心思都放在密道布局之时,异变陡生。背靠背地击飞忽然而至,劲力沉重的两拨弩箭之后,云沁忽然听到隆隆声响,不由色变。目力所及,从来路方向已然可见一块巨大的滚石轰鸣而来。
“走!”相视点头,脚下已然腾起直冲。云沁轻功年初大成,萧楚涟虽然稍逊,却也不遑多让。全力之下,不一刻已然拉开了距离。眼见前方光亮,两人心头一松,都道是个出口,不料到得眼前,却是严严实实一堵石墙。云沁比萧楚涟略快半个身子,一见之下,顿时脚步微停,萧楚涟不若她身法收放自如,便前冲了几步,忽然“啊”的一声轻叫。云沁心下一凛,本能地一手扣紧他一手,耳边隐隐听得细密破空之声,另一手探向腰间,软剑弹出,立刻挥了个密不透风,“叮叮”轻响不绝。方要查看萧楚涟伤势,轰隆之声渐响,这么一耽搁,几乎占满了整个地道的滚石已不过两丈开外。
饶是云萧二人素来淡定,面色也已发白。云沁当即取下墙边一盏长明灯,细细查验起这扇门来——五行之道,阴阳相合,生死一线,必定有一个出口!触着一块约略下凹的石壁,云沁一手抓紧萧楚涟的手,另一手聚起全身功力,“轰”地一声巨响,一扇小门被云沁一掌轰开,她抱紧萧楚涟就地一滚,同时巨石也已撞上了石壁。地面震动不止,尘土四散,云沁一手扔扣着萧楚涟五指,另一手紧搂在他腰上,只得双目紧闭,口鼻相贴,以唇封唇地防止他吸进灰土。
不知过了多久,灰尘渐渐散去。萧楚涟一手撑在云沁掌中想要起身,不防她搂在自己腰上的一只手还没松开,便又撞在她胸口,牵动手臂和腿上的伤处,不由嘶地抽了一口气。云沁立时反应过来,“伤到哪里了?”
“右臂一针,右腿两针。”萧楚涟哑声道,左手随出,点住了伤处的穴位,“有毒。”
云沁秀眉微皱,小心翼翼地让他从左边站起,一手仍旧揽住他腰,刚要掀开他外袍察看伤势,忽听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道:“一女一男拉拉扯扯,当真世风日下。”
云沁挂心萧楚涟伤势,头也不回地道:“妻夫一体,何碍世风?”忽然动作一顿,这室内居然有人?虽说方才千钧一发不及细看,但一瞥之间未见人影,也不曾听出呼吸之声,此时忽然有个声音冒出来,当真叫她一惊之中透了半分凉意。回头看去,方在一处背光阴影下,隐约识别出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