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窖》西芙

3、烈火

　　那天是星期日，不用上学。文颂自然醒，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洗漱完，他以为能像往常一样看到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白粥和几碟小菜放上桌，叫他来吃饭。
　　但是没有，妈妈不在。
　　也许还没睡醒？文颂跑去二楼，挨个屋子找，卧室、客房、书房、可都没有妈妈的踪影。他安慰自己，应该是去市场买菜了吧？
　　文颂回到餐厅，看见桌子上摆着早饭，但粥和菜已经凉了。他没有什么怨言。只是吃完后默默地把碗筷收拾好。
　　一个小时了，妈妈还没回来。可能周末堵车吧？
　　两个小时了，他打开电视，看西游记，觉得唐僧这人颇不讲理。
　　三个小时了，门铃响了，他以为是妈妈。跑去开门，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张君亦和他爸妈。
　　“颂颂啊…让阿姨抱抱你。”张母忍着眼泪，俯下身抱住了文颂。
　　“季铃阿姨…”文颂有点懵，“怎么了？”
　　张季铃是个有点微胖的女人，身材匀称，皮肤好的像二十岁。她喜欢穿旗袍，也喜欢熏香。文颂很喜欢她，觉得被她抱着很温暖，还很香。过了好一会，张季铃放开他。示意她丈夫李枫来说。
　　李枫本就是个有点不怒自威的人，此时更显得严肃了： “小文，从今往后，我们来负责照顾你。”
　　“什么意思？”
　　“你妈妈工作原因，临时被派到国外工作去了。不知道要多久。”
　　“跳舞不是在哪里跳都行吗？妈妈在国内演出也很好，为什么要去国外？”
　　“剧团临时决定的，小文，你把我们当成你的爸爸妈妈就好。缺什么就跟我们说。”
　　“不要，我妈妈说不能花别人的钱，能不能让我去国外跟着我妈妈？”
　　“你妈妈留下了充足的钱让我们用来抚养你，这你不用担心。你还小，再说了，你也没有签证护照什么的。明天还要去上学，先听话，不要让你妈妈担心。”
　　“那我能给妈妈打电话吗？”
　　“你妈妈换了联系方式，你可能联系不到她，但她说会给你写信。”
　　文颂忍着眼泪，支支吾吾地还想说什么，在一旁一直沉默的张君亦这时上前来抱住文颂，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安抚性地拍着他的后背。
　　文颂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挣扎着要出门去找妈妈。
　　“哎！颂颂！”张季铃回头去追，但穿着高跟鞋的她，怎么追也追不上那个发了疯似的往前跑的小男孩。
　　张君亦跑出去追他。
　　最后，文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怎么上的床睡觉。
　　其实他心里有了隐隐的猜测，但这个想法太让人害怕，他只好强迫自己不去想它。没关系，张阿姨和李叔叔会对他很好；没关系，至少张君亦还陪着他。
　　就这样，文颂平安地上了初中。从那里认识了陈数和陈一。
　　“哎，打个电话怎么这么久，下一首歌是你点的了，还唱不唱？”
　　李潇不知道什么时候从KTV出来的，大老远就看见文颂靠着走廊发呆，便跑上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啊？哦，现在几点了？”他自言自语道，又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我那个，家里有事。让陈数代替我唱吧。”
　　“嘿，能有什么事，你家里不是就你一个人吗？”
　　文颂听到这句，心里紧紧地被刺痛了一下。是啊，他家里就他一个人。现在另一个待他像家人一样的李枫却在医院躺着。
　　“抱歉，A出来多少钱你们微信上告诉我一声，我今天真有事。”
　　“你小子…快去吧！”李潇摆摆手：“哎！落下东西没有！”
　　“啊？不知道，有的话让陈数帮我放宿舍吧！”文颂头也没回。
　　李潇笑着骂了一句就知道使唤陈数，回屋和剩下的朋友接着K歌了。
　　北方冬天的温度可不是开玩笑的。文颂只在外面站了几十秒，耳朵就已经开始疼了，他把手搓热捂住耳朵。耳朵好赖是暖和了，手又开始僵硬了。就这样反反复复。终于在文颂快要坚持不住打算干脆跑着去医院之前，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第一人民医院，师傅，暖风开大点。”
　　“哎哟，小伙子，下次出门多穿一点。你这样年纪大了是要老寒腿的！”司机笑着拧大了风力，从后视镜看文颂。
　　“哈哈，这次可长记性了。”文颂揉揉冻僵的脸，半笑不笑。
　　这个时间来医院的人不是很多，老人家大部分都睡了，也只有年轻人在外面了。今天值班的前台护士小晴打开了攒了好久的电视剧。她从抽屉里掏出一堆零食和泡面，打算暖暖和和地来一顿夜宵。不料刚泡好面，还没吃第一口呢。就被人打断了。
　　“您好，我想请问一下，李枫先生的病房在哪里？”
　　小晴哀怨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炸得她心脏一顿狂跳。刚刚的哀怨和不满全融在这双含情目里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哪…哪个枫？我帮你查一下。”
　　“枫叶的枫。”文颂语气淡淡的。
　　“503房。”小晴快速地查了出来，刚查完就后悔了。她应该业务再‘不熟练’一些，好和这个小帅哥多待几秒钟。
　　“谢谢。”文颂转身直径向电梯口走去。
　　医院的电梯很大，四周都贴了镜子。他看到一脸疲惫的自己和略潮湿的头发。怕把寒气带给病人，文颂在楼道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出去。
　　503的灯还亮着，里面的人好像没睡。
　　他敲敲门，见没有回应。便从玻璃缝处往里看。李枫叔叔躺在床上，正和张季铃讲话。张季铃侧坐在病床上，帮他削苹果。
　　他开门进去了。两人回头，见是文颂，赶紧招呼他过来坐下。
　　“外面冷不冷？你怎么来了，我们马上都要睡觉了呢。”张季铃轻轻握着文颂的手，“看看，这手这么凉，大小伙子的，火力还没有我大。”
　　他回握住女人的手：“阿姨，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这不是…”张季铃一脸为难。
　　这下子轮到李枫发话了，他撑了撑身子，摆出轻松的姿态。“这不也刚知道没两天吗，又没有什么大事。本来想做完手术再说的，谁知道君亦消息这么快。是他告诉你的吧？”
　　“是…”文颂拿过刚刚那个没有削完的苹果，接着削皮。“我现在期末也考完了，以后有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也不是小孩了。”他把苹果切成四瓣，放在床头桌上。
　　“嗯，我们颂颂是大孩子了。”张季铃捋着文颂的头发，不轻不重地带过了话题：“你寒假有什么安排呀？”
　　“就跟往年一样吧。”
　　“好，到时候我们可能出国去玩，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如果我没有别的事的话，一定去。”
　　三人又闲扯了好久，看李枫有点困意上涌了。文颂识相地站起来，表示自己该走了。
　　“那你回去小心，明天你叔叔会再做一次检查，你就不用来了，来了估计也见不到几面。”
　　“好，你们早点休息。”
　　文颂道别后，没有立刻回家。他去便利店买了一份关东煮，不急不躁地坐在店里吃了起来。他透过玻璃墙看着外面的景色。心道：真的冷起来了啊，树枝都光秃秃的，一点活力都没有。要不是因为元旦节，路上估计没有什么人会出来玩。
　　便利店的店员打着哈欠，给自己炸了一份鸡块。扫码付了钱。看店里只有文颂是一个人坐着，怪可怜的，便和他搭起话来。
　　“哥们，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啊，一会儿更冷。”
　　文颂三两口吃掉了一块白萝卜，“回去也是坐着，跟在这坐着没什么区别。”
　　“也是。”
　　店员从员工屋扯了件厚外套披上，舒舒服服地窝在椅子上，似乎也不打算再搭话了。
　　外面起了一阵一阵的小风，所及之处的行人都裹紧了自己的领口，生怕冷空气钻进自己的怀里。
　　打个车吧…家里离这里还挺远的呢…
　　他掏出手机，点开了他常用的打车APP，发现根本打不到车。
　　郁闷了，他又切换了其他的APP，但基本都显示前面还有上百人排队。兴许因为今天是节日。这个时间点，公交车早歇了，地铁又绕远。文颂无奈地想：先走吧，兴许走着走着就打到车了呢。
　　他平时很少走这段路，如今这情况，倒是给了文颂一个机会能更好地了解这个街区。路边很多商铺都还开着。他一个个地走过，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有地下歌手在台上弹着吉他深情演奏；有全是情侣的烛光餐厅；也有看起来很好吃的披萨和火锅店。
　　有机会来尝尝吧，嗯…但是一个人来又好像有点怪。他想。
　　“文颂。”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叫住了他。
　　他回头，发现是秦岱，正从一家酒吧出来。看样子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秦先生。”文颂礼貌回应。
　　“这是…？”跟着秦岱出来的一个男人见到文颂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他比文颂稍矮些，长得比秦岱更有混血感。是个看起来会‘万花丛中过’的人，此时正用不确定的眼神询问着秦岱。
　　“是他。”秦岱微笑点头，低声和这个陌生男子交代了几句。那男人听完便恍然大悟地离开了，走前还回头多看了一眼文颂。似乎是对文颂很有兴趣的样子。
　　真是奇怪，文颂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
　　“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秦岱把他朋友打发走后，向文颂走过来。
　　文颂有点郁闷，苦笑着说：“打不着车。”
　　“噢，这样。”秦岱和他不知不觉并肩往街尾走了起来，似无意般问了一句，“我给你的名片还留着吗？”
　　“留着呢。”
　　“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嗯？文颂略吃惊地回头，心道，我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似乎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秦岱接着道：“我不是说过吗，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比如你打不到车，也可以向我求助。”
　　“哈哈，那秦老板不就成了我的司机吗，这多不合适。”他特意把称呼改成了秦老板，试图借此提醒秦岱他们两人的关系还不熟。毕竟也就见了两面。他实在想不通秦岱这么一次次地帮自己是为什么。
　　“没什么不合适的，就当交个朋友。”
　　“我就一个大学生，交朋友能对你有什么好处？”
　　秦岱无奈地笑了，“交朋友又不一定是要看对方能帮到自己什么，我在你心中难道是这么无情的资本家吗？连这种事还要考虑是不是有利可图？”
　　“也差不太多了？”
　　“哈哈哈那我可该反思一下自己了。”
　　两人走着到了停车的地方，文颂注意到了这辆车和上次的不是同一辆。内心不禁感叹一句：有钱人的世界真是任性…这辆看起来也好贵！
　　秦岱也没问他要去哪，上了车叮嘱他系好安全带就启动车子了。直接往文颂家的小区方向开过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开了二十多分钟，现在车直接停了下来。
　　“今天怎么这么堵？”文颂侧了侧头想看看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了，但也只能看见前面一长溜的红色尾灯，一直越过了大桥那边，让人心焦。
　　秦岱摇摇头，“不清楚，就算是节假日也不会这样的。”
　　不知怎么地，文颂突然心脏怦怦跳了好几下，没由来地感到很焦躁。他不是那么没有耐心的人，平时在画室里可以心无旁骛地画上一整天。这种摸不着头脑的焦灼感让他很不安。
　　“你怎么了？”秦岱把车窗合上，将外面司机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关在车外。
　　“没什么…”文颂从兜里翻出手机，胡乱划着，这一目十行的看法也不晓得他能看得进去什么。
　　秦岱刚想出言安慰，他的手伸到一半儿，愣在了半空中。
　　他看到文颂骤然间瞪大了双眼。
　　“文颂？”他轻轻地问了一声。
　　“我家那边…着火了？”文颂把手机屏幕对向秦岱，好让他看清屏幕上的字。
　　“据媒体报道，当日凌晨12点21分，逸礼长岛别墅区一独栋别墅失火，火势较大，多辆消防车正赶往现场，失火原因正在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