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望夙寻往尘路 ...
-
“鹤汀啊,乖,先把启谅收回去。”望轻舟刚说完这句话,就明显感受到启谅剑往他腰捅得愈发的重了,如果先前只是右腰还好,现在望轻舟的左腰搭上来一只手,大拇指卡在他的后腰上,其余四根手指有节奏的在他的前腰拍打着,突然腰间的手狠狠一掐,疼得望轻舟直冒冷汗。
“里室,有你的常服,去把衣服穿好,发簪先用我的吧。”夙照把剑收进乾坤袋,坐到罗汉床上,沏了杯茶,静静地等着衣冠不整私闯民宅的始神尊把衣服换好。
“白玉冠黄金簪,望轻舟你什么时候在我这备了一套。”夙照把茶推给望轻舟,
“啊,上次在这落下的。”
夙照敛了敛眉:“望轻舟你当时为什么不救我哥?”他把袍子捏的紧,先前的那截骨指被他用灵力改成了扳指模样,戴在左手,他的右手摩挲着那枚骨戒,那是他兄长的指骨,龙骨金色内敛,上面刻着两个字--夙愿。
“只救得下一个。”当时那个状况,望轻舟根本无法冒险,“我和你哥都决定救你。”
夙照头埋在茶桌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他凭什么决定我活着就好,凭什么!”
望轻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默默地把夙照环抱在臂弯里,“想哭就哭吧,那么小一只带大的呢,什么没见过,嗯?”他启了启唇,又合上,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决定不说,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打着夙照的肩膀,像哄小孩一样哄他,直到夙照转身正面看着他。
“眼睛都哭肿了,一脸鼻涕泡,真丑。”望轻舟嘴里嫌弃着,手却小心地拨开夙照额前被泪水沾湿的头发,抚了抚他的眉眼,夙照像头发怒小牛一样,突然猛的把头扎在他的怀里,拱个不停眼泪鼻涕揩了望轻舟一身。
“还跟小时候一样?怎么这么淘气?多大个人了?”望轻舟被逗笑了,他把手搭在夙照的背上,轻轻地顺着他的龙脊。
“师尊,我想活着。”夙照把头靠在望轻舟的肩上,有点喘不过气,望轻舟的左手放在他的头上,“师尊陪你活着。”
“师尊,我死后查出了什么没有?”
“有,在你自碎神魂后我在堕神的脖颈处摸到了一根卦签,很细,细得和发丝相当。我没查出谁是幕后主使,对方掩饰得很好,对不起。”
“恢复正常后的堕神他一直认为他杀死了他的挚友,哪怕我亲手给他看了那根卦签。”
作乱的潇洒又自在,受难的困苦又悲怜,到底是谁一直咬死龙族和始神血脉不松口,他摩挲着袖口上金丝线缝成的云纹,一个人最初失去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会十分难受,但那绝不可能比再次得到后又失去的时候更痛苦,更何况那不是物品,那是夙照的兄长。
那次大战陨了不少士兵,堕神恢复了清明,夙照的兄长身陨,夙照自碎灵核,怀里的人突然起身往外走,望轻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也没拦着,他说他想活着就不会像上次那样寻死,他静静地等着,等哪一天真相大白,等哪一天一切归于平静,然后他就带着这几个徒弟在答闲山一如既往地清谈,饮酒,下棋,没事去摸几条鱼,用炭火烤,撒点盐,捣鼓点辣子花椒,还和以前一样。不一会夙照回来了,他洗了一把脸,看起来好多了,除了那略红的鼻尖,否则根本看不出他刚刚大哭一场。
“师尊你魂当真凝好了?”夙照倚在门上,看不出什么神色。
“当真。你想看一下吗?”
“这还能看?”
“骗你的,当然看不得到了,与其说我的魂,不如去谈谈你缺的魂,。”望轻舟起身拉起夙照的袍子,灵力催动,空间瞬间变化,眼前是一个书阁,看来是神界了,但这个地方他从来没有发现过,应该是望轻舟的私领了。
“师尊,缺魂一般会在哪里?”夙照看着眼前成千上万的卷轴,脑中突然浮过小时候被望轻舟逼着读书的画面,同样成百上千的典籍册宗,六族的大人物人脉图,脑子像一堆麻线缠绕,硬生生地背下来了。
“跟我来。”望轻舟领着夙照来到一处更隐秘的暗室,刚踏入门口,夙照的手就开始止不住的颤抖,空气中弥漫着血的铁锈气息,地上墙上红色凝固发黑,中间有个巨大的凝魂阵,准确来说是禁术,以魂补魂,祭魂的人魂魄要比被祭魂的人纯粹,到最后魂魄会破裂不全,那是撕心裂肺的疼,他发着虚汗,总感觉血气将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这里每一处痕迹都嚣着曾经的惨状,祭魂的人必须亲自把魂撕裂切割去缝补另一个魂,一块一块慢慢的切割缝补,太痛苦了,更何况夙照的魂碎得像渣,能捡到一块稍微大一点都算一种运气,根本不用想,望轻舟给他凝魂的方法是什么了,他用了最痛苦的那种,他用了对夙照而言最安全的术法,他得在神魄上割多少刀啊。
夙照腿发软,他想往前走,却提不起力,他的世界将要崩塌,周围全是望轻舟的血,从一进来开始他就有不好的预感,他的心在悲鸣,和周围的血一起悲鸣,难怪望轻舟一直牵着他的手,“别怕,已经过去了。”手掌宽大有力地牵着他,一如小时候一样,历史在慢慢地重合,不过上次浴血的是夙照,他从火焰死人堆里爬出来,望轻舟白袍干净像苍山的雪,救他于水深火热的绝望当中,这次疲惫地活着的却是望轻舟,在无数个没有夙照的夜晚。他有力地牵着他,十五年没有放手。
望轻舟手中牵着的人脸上不知不觉间已经挂满了泪珠,夙照不敢想象望轻舟的狼狈样子,那个天之骄子向来一身白袍金边,总是能让人自愧不如。
“我这是带大了一个小哭包不是?今天怎么一直掉金珠子?”望轻舟把他扯进怀里轻轻揉着他的头。“不哭了,当时没那么疼的,先去看一下你的魂在哪,乖,师尊背你?要不要?”
“要。”夙照转头看着望轻舟的脸,他挂念了一个月的脸。
“上来,师尊背着你。”望轻舟把夙照背起,颠了两下,“好重,我是背了一只小猪吗?”
“是龙。”夙照把头靠在望轻舟的肩上,用力蹭了蹭,像是在述说着他的不满。
“是龙啊,那好厉害,龙君阁下赏个脸,把手环着我的脖子呗,等会该掉下去了。”
“好,师尊,我好想你。”
“我不是在这吗?”
“你走了一个月。”夙照伸手揪住望轻舟的左耳朵,“下次再这样腿给你打折。”
“没有下次了,我醒了就赶紧赶回来了,丝毫没有耽搁时间,这么大个小祖宗等着,我还敢在外面?”到阵心了“想下来吗?”望轻舟把头往右边偏,十五年前,夙照不过四岁,他也这么哄着,那个时候龙族还没有灭族,夙照很爱笑很活泼,龙族的族人都说“大殿下严肃整天板着张脸,二殿下更好亲近些见谁都笑。”望轻舟当时办事去龙王府取东西,刚进去,就看见了夙照,夙照大抵是觉得他好看硬是要他背,额印明晃晃的摆在那里,身份不用问就知道,望轻舟轻轻把他背起去见龙王,差点把龙王眼珠子吓掉了,哄了好半天,夙照才瘪着张嘴下来,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龙王托孤给他的原因,望轻舟对小孩子很好而且夙照只要是望轻舟带着,没人敢议论一句不是。
“不下,你背。”
“好~师尊背你,背到天荒地老,背到变成老头。”望轻舟轻声细语的哄着,十五年不曾改变。
“老头太丑了。”
“那就变成一个帅老头?”
“好。”夙照被逗笑了,环在脖子上的手,松开了一只,玩弄着望轻舟的鬓发。
望轻舟双指往阵眼一插,大阵开始旋转变化,周围的砖翻了个面,竟变成了成千上万个暗格,望轻舟运转灵力,暗格里的卷轴自发地以金文的方式浮现,“缚来!”一个卷轴飘到望轻舟的手边,看来是个年久未翻的老家伙了,蒙了一层厚厚的灰,望轻舟背着夙照,不好查阅,索性用灵力催动着卷轴浮在空中,灵力翻阅着卷轴,不一会儿就看完了。
“鹤汀?睡着了?”
“没有。”估计是要睡着了,夙照声音都带着点困意。“所以这卷轴里面写了什么?”夙照瞟了一眼这个灰不拉几的卷轴,不用看都知道是个很难懂的家伙。
“卷中写到,遗魂会停留在此人生平记忆美好或者痛苦的地方,量你对自己没多大的判识,看来得复寻往尘路了。”望轻舟在卷轴上点了一滴血,金光刹那间从卷轴上荡开,地下出现一个巨大的太极八卦图。“下来吧,要你踏上这个阵眼才行。”望轻舟蹲下身子,等到背上的人实实在在地踏在了地上才慢慢起身,灵力顺着落晚剑注入进阵图里,地上的八卦图,慢慢浮现出山河影像,一条灵力流从阵图中的答闲山流出,贯穿了半个山河,流通鬼界和魔界。
“鬼府、魔殿,看来这两位要来送银子了。”
“嗯?从长平街开始走,小醋龙,当初收画檐时没见得你反应这么大啊。”望轻舟袖子里面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打了个响指,空间开始崩坏,夙照眼睛再睁时,已经回到了答闲山,再回头望轻舟已然坐到停云居的胡床上了,“回你的沉雾映苔收拾几件衣服放进乾坤袋里,赶明就出发,等会那三个小子一定会过来的,我下山去钓两条鱼。”
停云居和其他几处住所不一样,望轻舟可以凭心更换停云居的景状,变来变去望轻舟喜欢的就那几样,聚餐时的停云居落坐于水面云池里,惟远山可望而不可即是一个确确实实的虚影,而四季更迭皆于虚影中观,时有溪鸟山花浮现其中,云水里无飞禽无游鱼,唯一叶扁舟,与湖心一亭。
始神尊有什么不会的东西吗?钓鱼,钓了一下午都没有钓上来的望轻舟,索性去鱼贩子那买了两条,顺便去了猪肉铺子割了一斤三线肉,回停云居把菜打理好后,几个徒弟慢慢到了。
“师尊!什么味这么香!”庄画檐飞扑过来,差点没把刚腌好的肉弄坏了。“我打了一只鸡,顺便采了几片荷叶。”
“想吃叫花鸡了?”几个徒弟都是从小带到大的,望轻舟拍了拍庄画檐的背,“你小子,还是这么贪吃,去吧火生好。”师徒五人,除了望轻舟,其他四个都得吃点东西,尤其是谢凌和庄画檐,这两个人族的孩子,不吃?那不得饿死了,为此始神尊也算练就一手厨艺,陪着几个小子长大的这些年里,望轻舟也习惯了一日三餐,柴米油盐酱醋茶不也是一种享受吗?
“师尊最好啦。”庄画檐把头靠在望轻舟的肩上胡乱地拱着。
望轻舟想:四个徒弟里面最数画檐性子最好动,当初捡回来时,可怜巴巴的比同龄人小了一圈,现在都有他肩膀这么高了。
望轻舟在处理鸡肉,庄画檐在生火,桑奕行和谢凌是一起来的,最后才是不慌不忙的夙照。奕行和谢凌来的时候不知道去干了什么,混了一头鸡毛。
“师尊我们刚去换衣服了,来晚了”,谢凌手上提着两壶酒,桑奕行钱袋有点瘪,看来是花的奕行的钱啊。
“醒松风?不错嘛,算你两个有孝心,话说你俩头上这些鸡毛什么回事?偷鸡去了?哈哈哈,一俩别带一身鸡屎味,回头你们大师兄不得打死你俩。”望轻舟看这两个一头毛,想忍都忍不住,笑得那叫一个欢快。
“都怪画檐那臭小子,说什么想吃叫花鸡,又是让我们去抓鸡,又是让我们去摘荷叶,画檐!莲蓬呢?让你带回来的莲蓬呢!你又没忍住吃了吧!那是给大师兄带的。”谢凌越说越气,顺手折了一只竹子,抄起手就要去揍他。
“哎哟,师尊救命!杀同门了!”庄画檐撒丫子就开跑。
“师弟啊我看你倒是比师尊做的叫花鸡更像那个叫花鸡。”夙照换了身雪白的袍子,难得梳了个高马尾戴了个白玉冠,望轻舟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把我是衣袍顺去了一套。”别说还穿得有模有样的。
“大师兄怎么恢复了?”桑奕行找了个方石墩坐下,摸出了一个木质的古琴,准备弹弹。
“我给了大师兄几颗完形丹。”庄画檐摆摆手,夙照到的时候谢凌和他就不闹了,他俩齐齐往圆桌这边凑。
“你们几个,火烧好了吗?”望轻舟拿着已经用荷叶和泥土包好的叫花鸡,看着这几个胡乱一团,开心中带着些无奈。“就知道你几个不行。”
“师尊干脆用灵力烤得了。”庄画檐在师兄弟们到来前已经失败十来次了,他现在是一点也不想去生火。
“哈哈哈,那能一样吗?不是柴火烤的不香啊笨蛋,取几根果树木过来,那种烤着要香一点,你的叫花鸡,要等到这些考得差不多了,再用没燃尽的炭火慢烘,等着吧,今天非得弄到丑时不可,你们四个倒是给我留个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