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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结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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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成霜很快就来到前厅,此刻,贺氏和陆成霜的爹爹陆安海正笑容满面与王家人闲聊,她一进来,在场的注意,全都转向了她。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关注,更不喜欢与这些古板守旧的人寒暄,当然,除了她的闺中好友,王家幺女王嬿。
一见到她,娴静的王嬿就连忙起身,温柔地拉着她的手笑道:“成霜,好几个月没见着你,怎么感觉你又瘦了些。”
“嗯,最近都在练兵,忙得脚不沾地的。你倒是又白净了些,不会又被关在府里,学那些没用的规矩吧?”
“陆成霜!”
陆安海连忙呵止,并用眼神示意她。
王家虞老夫人最重视规矩礼数,可她却在人家面前唱反调,也太不给面子了。
虞老夫人也是一贯地了解陆成霜的脾性,只得无奈的拜拜手,笑着道:“无妨无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成霜巾帼女将,自是与闺阁女子不同。”
贺氏连忙开口否定:“老姐姐,此言差矣,天下女子的路都是一样的,无非是相夫教子,侍奉公婆,霜儿现下虽有一点军职在身,但都不是要职,待出嫁后,自是要卸去的。”
听贺氏这番说,虞老夫人才露出会心的笑意,点点头甚是满意:“如此,最好不过了,打打杀杀的,终究不是女子所为。”
“今日不是祖母寿宴么,怎么总说我了。”陆成霜拧着眉头,一脸不耐烦。
“你呀,一说就不乐意,不过饶是你再抗拒,也总归是要嫁人的。”
贺氏叹了口气,平心而论,她并不喜欢陆成霜,奈何陆安海一直宠着,她也不便过多指责,可今日不同,虞老夫人带着孙子登门来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举不仅仅是来贺寿,其实还有要敲定他们二人婚事的意思。
“唉,说到底还是我教导有失,没有严加管束,才令她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性子顽劣,既无贵女仪态,亦不通诗文,不过虞姐姐你放心,有道是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只要霜儿勤勉向学,纵然比不上大家闺秀,也不会相差过甚。”
“怎么说得我一无是处的。”当着众人面,祖母贺氏的话令陆成霜很是难堪,她不服气地嘟囔道。
贺氏眉眼透着冷意,分明有些不悦,不答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室内气氛顿时冷寂,半响后,陆安海才打破寂静,沉声道:“王家二公子云钦少年英才,德才兼备,霜儿能得这样的好姻缘,确需珍惜,回头,就把军中事务移交了吧,待在家中好好学习规矩,莫要再任性妄为了。”
连最宠溺她的陆安海都这般说,便是也默认了贺老夫人的话。
陆成霜整个心都凉了半截。
接下来寿宴开始,大红鞭炮在冬夜里燃放,噼里啪啦带着璀璨的火花,在座宾客满堂,欢声笑语,甚是热闹,而陆成霜坐在人群中,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听闻老夫人属意将霜表姐许配给王家二公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凭是谁呢,你且记着,这世上,最疼自己的唯有亲生父母,她陆成霜饶是再尊贵,没有母亲庇佑,亲事上只能听凭家族的安排,不可能称心如意的。”
“就她那脾气,整日打打杀杀,缺少教养,没点女儿家样子,哪个男人会喜欢?以后嫁过去,定然被夫君嫌恶。”
“之前她仗着手握军权,平日里趾高气扬,如今要卸甲归家了,且看她往后吧,有的是她哭的时候。”
“就是……”
关于她的事,已经成为今日席间议论的话题,她耳力敏锐,轻而易举就能听到周遭的流言蜚语。
“紫荆。”
她再也听不下去了,面色冷肃叫来贴身婢女,起身离席。
大雪如盖,陆成霜一身红装,披着厚实的兔毛斗篷,怀里抱着手炉,故意挑僻静的小道,漫无目的的踱步。
“这些妇人向来如此,当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女郎莫放在心上。”紫荆跟在后面安慰道。
“如何不放在心上啊,往后,我可是要与她们妯娌相处的,唉。”
想到未来,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母亲还在世时,就曾教导过她,生而为人,都需要有些实实在在的本事,这样才能堂堂正正立于天地间,女子亦是如此。
回想这些年,她护佑一方黎民,饱经风霜苦寒,每日习武练兵,从无懈怠,所受辛劳、所付出的努力,岂是那些娇养闺中的贵女们可比的。
可她得到了什么?就因为她不够娴雅,没有淑女仪态,便认为她不够好,难不成,没有附和世俗评判的标准,就是失败,就是错?
她连得到旁人的赞许都这般难,什么夫君疼爱,琴瑟和鸣就更是想都别想了。
她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恰似自己黯淡无光的前路。
吉时已到,寿宴那边开席,路上侍从们捧着菜肴,纷纷往宴会大厅走去。
“女郎,要开席了。”紫荆轻声提醒道。
可陆成霜铁了心不想回去,脚尖一转,步入道路旁的一条林荫石径。
这条路鲜有人走,几近荒废,两旁的松柏枝叶繁茂,几乎挡住了全部的视线。
穿过长长的石径,拨云见日般,眼前是一片空旷而静谧的小花园,湖心亭上遥遥见一人影,
披着碧色云纹锦缎披风,恰如她一样落寂孤单。
“顾肇熙?他怎么会在此?
他凭栏伫立,单薄的衣衫随风扬起,玉琢银装,苍茫无云,雪花落在他精致的眉眼间,脆弱且妖冶。
“禀女郎,每逢家宴,肇熙公子都不会参加的。”
经紫荆一提醒,陆成霜当下了然,这深宅大院里,多的是人心险恶、看人下菜,顾肇熙无依无靠,身份尴尬,这种场合的确不便出席。
“说来这肇熙公子也是孤苦可怜,听说他刚到府中时,带了好几大箱子贵重物品,什么字画古卷,珠宝玉器之类的,都被府中那些人拿了去,他也从不恼,人家管他要,他就给,现如今,自己身上都没个像样的物件了。”
“就凭他那张脸,还需要什么物件衬托?”
这样的妖孽,光是立在那儿,便自成一幅画,好似清风徐来,暗香浮动。
“也是,肇熙公子的确好看,只可惜…………”
可惜他是个落魄贵公子,无权无势,还备受欺凌,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身处逆境,就当想法子破局,可他却守着他的傲气,不肯低头讨好,真是比那些老学究还要顽固。
若他稍微放下身段,凭他那七窍玲珑心,讨得陆家长辈们欢心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么,又何必散尽自己的物件,去求得一偶安稳。
陆成霜思索片刻,拾阶而上,站到顾肇熙身后:“顾肇熙。”
顾肇熙回头,一双好看的黑瞳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又转了回去:“怎么,连称呼都不好好叫了么?”
看吧,明明都同为天涯沦落人,他还偏要嘴硬。
“我看你也并不太想做我兄长。”
陆成霜瘪了瘪嘴,哪家兄长会对妹子这般苛责?他可不配。
顾肇熙睨了她一眼,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脚尖向外挪了一步,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陆成霜:……
她只好硬着头皮又向他走进了一点,开诚布公道:“顾肇熙,我们谈合吧。之前种种,一笔勾销,往后精诚合作,勠力同心,在军中我尽力辅助于你,在家中则奉你为兄长,给你撑腰,而你也给我个机会,让我在镖骑军营中得些军功,好让阿爹看到我的能耐,如何?”
此时湖面飘起飞雪,簌簌如柳絮般,令人没来由心静。
她站在顾肇熙右侧,双目透亮,身形却显得娇小可人。
顾肇熙问:“你不是不服么?”
“我……”
她飞快瞟了他一眼,犹豫是否要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其实她觉得,顾肇熙和她很像。都是一样的倔,不肯低头,许多事不是不能做,而是不愿做,不愿委屈自己,去迎合这个世道。
“可是以我们目前的处境,合作才是最好的法子。我不愿困宥于一方庭院中,而你,以你的才智,可以过得更好,我们各得所需,互为盟友,怎样?。
你放心,我陆成霜向来信守承诺,既与你结盟,便永不背叛……”
陆成霜说得诚意满满,可顾肇熙却神情冷淡,心不在焉听着,他目光略过湖面,突然,目光微敛,手默默伸向腰间,突然抬手用力推了下她的右肩,她一时躲闪不及,连连后退了几步。
“顾肇熙你……”
只见顾肇熙扬手甩出三枚铜币,接着一个旋身,跃出湖心亭。
三枚铜币飞入树丛,就像三道金光,树丛中传来一阵吃痛的闷哼声,一个黑衣人跳了出来,见到他们迅速要跑。
陆成霜终于反应过来,她先一步冲向黑衣人,想要活捉此人。
“小心。”
顾肇熙出声提醒,她一回头,霎时间一枚箭矢从耳边嗖嗖掠过,她连忙旋身躲闪,可谁料地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稍微一动,就重心不稳,旁边的黑衣人眼光一扫,趁机击出重重一掌,顺势就将她推入了旁边的冰湖中。
冰冷的湖水浸湿她的衣袍,四肢像被冻住了似的僵硬无比,陆成霜拼命挣扎,她这回可是真慌了,她不会凫水啊!
就在她惊吓不已,不断下沉时,扑通一声,周围水花溅起,然后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虽然脸色很臭,但还是大度地向她伸出了手,拉着她不断往上游,她本能的双手死死搂住顾肇熙的腰,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心只想活命。
不一会儿,顾肇熙将她救上了岸。
陆成霜浑身湿透,冻得不住地发抖。
“放手。”
顾肇熙脸色发白,咬牙切齿道。
陆成霜这才慢慢收回手,一感觉到她松开手指,顾肇熙连忙站起身,居高临下怒斥道:“你逞什么英雄,他们还有人在暗处,你就贸贸然冲上前,是不要命了?”
“我……”
“往后……你离我远点,我才不愿与莽夫结盟。”
说完,气呼呼转身离去,丝毫不管冻得瑟瑟发抖的陆成霜。
她望着顾肇熙头也不回的背影,气得胃疼,想反驳,可又因为太冷了,说话都有些费劲,没法当场骂出来,这样一来,就更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