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对我心怀不轨》天暮雪晴

12、抉择

　　到了夜里，忽然骤风暴雨，颗颗雨珠像钢珠般砸在屋顶，陆成霜被雨声吵醒，翻身下床朝窗外一看，却见外面一片汪洋，俨然置身于浩瀚大海上。

　　“不好。”她连忙披衣冲了出来，却撞见顾肇熙也在雨中，他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头发都滴着水，显然他也刚从外面查探一番回来。

　　“回去穿好衣服，叫大家速速离开。”他朝她大喊道。

　　事态紧急，陆成霜不敢耽误，连忙点头应下，转身去往院内，逐一拍门，把大家都叫醒。

　　不一会儿，村子里灯火通明，哀嚎一片，眼看水势越长越高，山洪马上就要席卷而来了，顾肇熙却异常沉着，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我与王斩等五人，去前方探路，后方全权交由陆护军，务必保护村民，安全撤离此地。”

　　陆成霜则不同意：“不可，前路艰险，且要避难必定往山上走，若遇到山匪，你这点人手根本不够。”

　　顾肇熙却温声安慰她：“放心，我们只为探路，若遇山匪，不会硬碰硬，你这边更需要人手，村民人数众多，且大多是老弱病残，此番定要万分小心。”
　　“顾肇熙！”
　　危难近在眼前，她心里突突跳得厉害，下意识拽住顾肇熙的衣袖：“这安排不妥，你太危险了！”
　　她觉得，危难之际，自己如此在意顾肇熙的安危，是因为他是他们的领军，若他有什么闪失，军心定然受损，于公，她应当护住顾肇熙。
　　可顾肇熙并不知道她的想法，语气温柔，还只当她有些害怕：“成霜，你一直很聪慧勇敢，有你镇守后方，我很放心。”
　　“可是…”她喉咙有些哽咽。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顾肇熙用力拉扯出自己的衣袍，在雨中，用不高但清晰的声音，叮嘱众将士：“尔等务必全力协助陆护军，并保护陆护军，稍有差池，军法处置。”

　　“谨遵军令！”
　　交代完这些，顾肇熙便披上蓑衣，头也不回与其他五人走入雨帘，不一会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成霜这边，事情却麻烦得多。

　　村民都是拖家带口，且有些舍不得钱财的，还要大包小包整理行囊，时间一点一滴溜走，人却一直聚不齐。

　　“还差多少人。”陆成霜紧紧握着剑鞘，心里非常火大。

　　“禀陆护军，差不多才半数人，他们太拖沓了，而且这村子里的人，都听族长的，我等根本叫不动他们。”

　　陆成霜心一发狠，拔剑而出，站在雨中，对着村里的村民大声道：“再给你们半炷香时间，若还是拖拖拉拉，休怪我不客气。”

　　剑光一闪，那些无知的村民便吓破了胆，都知道陆成霜是个不好惹的，听说家室贵重，身份高不可攀，若违逆她，说不定这女郎真会给他们一剑。

　　村民纷纷加快速度，陆成霜眼看水势越发高涨，已经到了片刻不容耽搁的地步，她叫来紫荆：“你们带着这些百姓先走，顾领军与我说好了，会在沿途设下标记，你们只需顺着树枝上有红丝带的路走便可，另外，每隔百米留一人接应，我会带着剩下的人，迅速与你们汇合。”

　　紫荆听罢，知道形势刻不容缓，可又担忧陆成霜的处境，她们主仆二人还从未分开行动过，且留下来会更加危险。

　　“遵命。”紫荆最终还是含着泪领命，叮嘱几句要陆成霜保重的话，便匆匆领着众人出发。

　　陆成霜望着他们一个个离去的背影，心里稍安，只是眼下，还有十多人未出来，有的是行动不便，有的是不听劝阻，执意要固守此地，更有的是在匆忙采摘长成的苁蓉、收拾家中细软，不舍得钱财罢了。

　　“你们这些人，到时候山洪一来，小命都没了，还要什么钱财。”陆成霜一家一户的排查，碰到不配合的，直接亮剑，连哄带骗，先把人弄走再说。

　　她这一番雷霆手段，将村子的人差不多尽数劝离了，看着雨夜最后一盏灯火，她知道，这是最后一家了。

　　推开门，没想到竟然是阿秋与她的母亲。

　　阿秋父亲早年病逝，她们母女是寄居在伯父家，眼下伯父一家都走了，可她们娘俩，却迟迟不肯动身。

　　“我是经过几次灾荒的人了，每次都痛苦万分，我老了，跑不动了，也不想跑，与其疲于奔命，不如干干净净的，守着家园，若上天要收回这一切，便把我也带走吧。”

　　阿秋的娘亲满脸疲惫，欲言又止，而阿秋则不说话也不动，只趴在娘亲身边哭泣。

　　“老人家何必固执，不过是去避一避，待山洪过后，我们便回来即可，况且此次有我等回护，必定保你们平安渡过此劫难。”

　　陆成霜耐着性子劝阻道，她与阿秋娘亲相处过些时日，知道阿秋娘不是不通情理的，此刻不走，或许是过于眷恋家园。

　　可阿秋娘却固执地摇摇头：“你是不知道我们村里的情况。”

　　“我是不了解，我只知道，外面那些兵士，守着此地不走，皆是因为你们，若你们执意逗留于此，错过逃离的时机，我们大家，将一起命丧于此。”

　　陆成霜目光炯然，俯下身，深深看着阿秋娘那双明亮但布满皱纹的眼眸：“这结果，便是您愿意见到的么？”

　　最终，阿秋娘还是带着阿秋，同他们离开了村落，沿着顾肇熙留下的记号指引，他们很快就爬到了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忽然一阵地动山摇，砂石倾落，簌簌如帘幕。

　　“小心！”

　　紧接着，呼啦一声巨响，势如摧枯拉朽，天地变色。

　　顷刻之间，混浊的洪水掀着浪花，以一往无前之势，朝村庄所在处奔涌而去，所过之处，皆覆于一片汪洋中，屋舍崩塌，农田倾没，那些带不走的牛羊鸡鸭，纷纷在水中挣扎乱叫，还有一些，已经漂浮在水面，成了一具具僵硬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沉沉死气，众人俯瞰山下的情景，皆沉默不语，暗自啜泣。

　　陆成霜注意到从山上不断有泥沙滚落，心中一紧，也不知紫荆他们怎么样了，便出声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

　　他们只好顶着风雨，在泥沙俱下的山坡上前行。

　　紧赶慢赶，陆成霜终于见到了前面的人群，为首的紫荆也看见了他们，连连冲他们挥手示意。

　　“女郎，你还好吧，可算见到你了。”紫荆松了一口气，见陆成霜安然无恙，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只是脸上，似乎隐约还有愁容。

　　“嗯，大家都还好么，可有遇到山匪？”

　　紫荆摇了摇头，可脸色却更加难看了：“没有，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紫荆哇地一下哭了出来：“顾将军，顾将军他……被……泥石埋了。”

　　“什么！”

　　陆成霜犹如电击，脑袋嗡的一下，然后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了。

　　“方才我们与王斩他们汇合，听他说的。现下他们还在挖，只是，垒土太高，且不断有新的泥沙流下来，只怕顾将军他……凶多吉少。”

　　“不会的，他怎么可能……”

　　不待紫荆说完，陆成霜就踉跄着步子，跑到人群中间，目光环顾一圈，终于找到王斩他们。只见十来个壮汉围在一片凌乱不堪的土坡前，满头大汗，身上沾满泥土却全然不顾，手里却速度飞快的挖土。

　　她慌慌张张走过去，声音发颤，低声问了句：“顾领军在这？”

　　王斩等人已经泣不成声了，八尺大汉嘶哑着嗓子，回道：“陆护军，具体位置我等也不确定……泥石塌下来的时候，我们被打散了，关键时刻，大家都忙着躲避，后来爬起来才发现，顾领军不见了，却也不知具体被压在何处了。”

　　“叫了半天，也没听见他应声，许是被土块砸晕了也未可知。”

　　说这话时，他的脸上透着绝望，挖土的速度虽不减，却显然失了方寸。

　　“顾领军不会有事的！”陆成霜瞪着双眼，坚定道。

　　“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这么轻易就……”

　　她说不下去了，一把夺过铲子，招呼其他村民过来一起挖。

　　虽然不知道具体方位，但大致就在这一片地的范围内，只要速度够快，尚可得到一线生机。

　　“我等需同心协力，把顾领军救出来，我先分下方位，陆起，你带几个人挖右上，周义，你是中间，郑元和，你挖……”

　　大家同心协力，果然快了很多，不一会儿，还真被人发现了顾肇熙的所在。

　　“这里，看，顾领军在这里！”

　　这一声呼喊令大家为之一振，陆成霜扔下铲子，跑在最前面，见到泥土中露出顾肇熙衣袖的一角，月白色的衣袍，是他惯用的木槿绣样，却沾满泥土，污迹斑斑，令人觉得熟悉又陌生。

　　顾肇熙爱洁，平素总是一副不染尘埃的样子，如今却被这些泥土弄得满身污浊，说不定还会命丧于此，想到这，她的眼泪突然似决堤般，簌簌而下。

　　“顾肇熙，你别死，听到没有！”她一边哭一边开始徒手挖土，其他人见状，也帮着开挖。

　　可就在这时，紫荆慌慌张张跑来，大喊道：“山匪，山匪他们来了，好多人。”
　　“怎么办，若呆在这里，定然没命了。”众人立即慌了。
　　“怕什么！”，哗啦一声，王斩等人纷纷拔剑：“来了正好，爷爷跟他们拼了。”
　　“可现下，我们还有许多手无寸铁的村民，他们如何保命，陆将军，您给个话吧。”
　　陆成霜垂首，突然一时语噎。

　　就差一点，只要再多出一点时间，他们就能把顾肇熙救出来了，偏偏这个时候，偏偏这个时候！山匪竟然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