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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依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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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成霜驱马飞奔而来,顾肇熙一回头,见来人是她,眼角微颤,顿时僵住了手脚。
骑射比赛已进行到最后一轮,他缓缓举起弓,就听身后不远那嚣张肆意的声音。
“哟,顾肇熙,好巧啊,竟能在这遇见。”
陆成霜背着手,神情怡然,暗自打量着顾肇熙的身姿。
还别说,在这一众人之中,数他最为清贵卓绝,一双指节分明的手拎着长弓,却给那张平平无奇的弓都染上了几分华美。
顾肇熙侧头迅速扫了她一眼,神情变得极不自然,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连忙别过脸,转身侧对着她,十分冷淡疏离。
这是……不想撘理她?
陆成霜习以为常,反正他们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已闹得不可开交,她也没打算与顾肇熙好好相处,不过,他想躲着她,她便偏不让。
“听闻你箭法不错,我俩比试一场如何?”
她单手一勾,轻巧地拿起弓箭,尔后,扬鞭、挽弓、射箭,一气呵成,率先射出一枚箭矢,那箭像是有了目标一般,铛的一声,直直穿过晃动的木质障碍,射在了靶子的中心位置。
人群中爆发一阵赞叹,纷纷看好戏似的注视着接下来顾肇熙的表现。
令人大失所望的是,他心不在焉,连弓都没拉满,草草三次射箭,却无一例外被障碍挡住,连靶都没沾上。
“你赢了。”顾肇熙放下弓箭,目光落在她那被弓箭勒得有些红的指尖,眼睫微闪,想要抬起眼眸,却似想到什么,又迅速垂眸,一声不吭地大步转身离去。
陆成霜莫名其妙,他是故意让着她的,并且心甘情愿,没有一丝愤懑。
怪哉,顾肇熙今日实在反常,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躲着她似的!
“成霜郡主,这是您得的彩头。”管事捧着个木匣子,举到陆成霜的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陆成霜笑着接过作为彩头的簪子,扬鞭就骑马跑到看台边,叫王嬿的名字。
“嬿儿,瞧,我赢来了,喏,给你。”
顾肇熙闻声回首,远处人头攒动,嘈杂不已,可陆成霜骑在马上,却神采飞扬,仿佛有种特别的魔力,总能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粲烂如烈阳。
几个年轻的闺秀围在王嬿身旁,笑嘻嘻地打量她手里的簪子。
都是高门贵女,什么好的没见过,不过作为一件彩头,就多了些特殊意义。
“成霜郡主倒是个洒脱的性子。”
端坐在看台上的长辈们交口称赞,但谁听不出来,那是暗指她没规矩呢。
虞氏见王嬿兴高采烈地跑去与陆成霜说话,两人说说笑笑,不禁暗暗皱了皱眉,成天与那陆成霜混在一起,能学到什么好?
王嬿却不以为然,有了陆成霜,她小小的天地才变得有些颜色,任何事情都新奇有趣起来。
“阿姐,这簪子能否给我,我拿我的玉玦跟你换。”这时,王嬿的庶妹王芹巴巴跑过来讨要,丝毫不顾及王嬿的感受。
王芹虽是庶女,可有亲生母亲徐姨娘宠着,有些骄纵不知礼数,但王芹没什么坏心思,和王嬿一直相处融洽。
“呃,这……”
王嬿犹豫着,不好回绝,毕竟是姐妹,况且周围这么多人在场,她也怕人说她小家子气。
恰好这一幕被慕承紫看见,便冷声指责王芹:“芹妹,这是你阿姐友人所赠之物,并不是给你的,你竟有脸开口讨要?”
慕承紫是表姑家的女儿,因为家道中落,寄养在王家。
老夫人年迈,慕承紫便在老夫人底下帮忙管家,府中都暗地里揣测老夫人的心意,估计是打算将其许配给王家的后辈,如此一来,亲上加亲,便可继续让慕承紫管家了。
王芹与慕承紫向来不和,听她这么说,当即斥道:“要你管,我跟阿姐的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一只簪子算得了什么,阿姐才不会如你这般小气!”
“呵,那你可太高看自己了,你阿姐的样子明明了是不想给你。”
王嬿怕她们继续吵下去,连忙将簪子放回木盒,塞到王芹手中:“好了,给你就是了,不要再吵了。”
可王芹一心还在与慕承紫置气,抬手一挥,正好撞到王嬿递过来的木盒。
木盒被打落,里面的玉簪随即掉落,碎成两段。
“都怪你!”
王芹气得脸都黑了,冲向慕承紫,伸手就抓慕承紫的头发,在场众人吓得都不知如何是好,慕承紫也一腔怒火,在府中谁不是对她恭恭敬敬,唯独这位庶女对自己不敬,这还了得,左右是王芹先动的手,今日定要让其好看。
场面乱做一团,仆婢们也不敢上前,只得在一旁干嚷嚷:“二位女郎,别打了,仔细伤着。”
可马场这么多人,且还有许多外男在,王芹和慕承紫这般实在丢脸,她俩正在气头上还未察觉,可王嬿已经羞得脸通红了。
事态紧急,容不得耽搁。
王嬿连忙站到两人中间,用瘦弱的身体挡着,不让她们在继续厮打下去。
“别打了,别打了!”
可她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根本拦不住那两个怒火中烧的疯子,即便阻拦,两人还是不断地伸手厮打,可怜王嬿不仅没拦住她们,还平白被指甲划伤了脸。
“你们闹够了没有!”
陆成霜连忙赶过来,见王嬿被推左右推搡,脸上还见了红,当即扬鞭一挥,将她们两人打得直接懵了,如梦初醒般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闯大祸了。
方才举止得体的三位王家女郎,此刻都是发髻松散,衣衫凌乱,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不一会儿,虞氏身边的嬷嬷请她们过去问话,显然是为方才的事。
“嬿儿,去吧,我在这等你。”陆成霜安慰道,随后捡起碎成两截的玉簪。
王嬿红着眼眶,侧目看向她手中的簪子,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泪水潸然而下,她怕被人瞧见,便连忙转身,快步去往虞氏那。
待王嬿走后,陆成霜撑着个脑袋,一个人坐着有些无聊,纵使马场上依旧热闹非凡,她还是意兴阑珊,便打发身边侍女给王嬿递话,打算先行离开了。
王云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怎么,成霜郡主这便要走?”
今日,王云钦换了身玄色戎装,衣袖边缘绣着金线,显得尊贵不凡,英姿勃勃,倒是与他豪放不羁的武将气质相得益彰。
陆成霜点点头,顺手接过侍从递来的披风:“没什么趣儿,索性回去。”
“嗯,的确,她们这一闹,家里面定是太平不了,唉,想想就头疼。”
王云钦负手而立,面露疲惫,深深叹了口气。
家里不省心,身为王家郎君,定会被牵连,陆成霜很是同情的看向他。
“我听说这附近有个酒庄,所酿的青梅酒远近闻名,不如咱们去寻来尝尝?”
天色还早,若有美酒一扫今日晦气,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征得陆成霜的同意,两人便步履轻快,并肩出了门。
暗处,一抹清隽颀长的身影孤零零立在不远处,见两人有说有笑,渐行渐远,不禁目光冷冽,而后又有些神色迷惘,不知所措。
寒夜,一盏孤灯,拢出一圈光晕,淡淡洒在不大的营帐中,顾肇熙靠在榻边,身披绒毯,单手支颐,二指捏着一张黄色信纸,那是他写给陆安海的公文。
信中他详述道陆成霜行事鲁莽,若此番他离营剿匪,恐留她在营中惹事,故望此行能携陆成霜一道,也可令她历练历练。
他反复看着那张读烂了的纸张,遣词酌句皆无错处,行文也流畅合理,却迟迟未将信塞入封套,烛台就放在伸手可够到的小几上,他起身,将信置于烛火之上,跳跃的火苗耀了一下红光,正欲将那张信纸吞没,他却迅速将信抽离,免于焚毁。
“来人,去看看陆护军回营了没有。”
天色已晚,他心中一直十分不安,今日看陆成霜与王云钦相处融洽,似乎并不避讳,还一起去喝酒,纵然他们已经定亲,也不能这样肆无忌惮!
“算了,不用去了。”
他拦住了侍从,却自己披上大氅,掀帘走了出去。
寒气逼人,空中那轮明月却分外透彻,莹白如玉璧,静静嵌在黑沉沉的夜空中。
他走到离陆成霜营帐不远的空地,遥遥见帐内昏黄的烛光,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便听见到马蹄声和几句人声,不多会便见陆成霜身披狐裘灵巧跳下马,向他走来。
“咦,顾将军,今日怎么这么有兴致,大晚上的不睡觉看月亮啊?”
陆成霜浑身透着清冽的酒气,手里还拎着几坛巴掌大小的玉青色瓷瓶,一脸怡然自得,见着顾肇熙,很自然地也递给他一瓶酒。
顾肇熙瞥了一眼她,并未接过,而是刻意走远了一步。
他心中有气,又无处发泄,但见到她安然回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觉得自己这番实在可笑,他以什么立场,何种身份能对她置气?
陆成霜倒并无所谓,反正顾肇熙的臭脸她见多了,反倒问道:“这些日子顾将军好似十分忙碌,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练兵,准备剿匪。”
“什么,这事我怎么不知?”
蓦然间,她突然想起,之前她曾听紫荆好像说过此事,只是当时她睡得迷迷糊糊,没放在心上。
“呃……你们何时出兵。”
顾肇熙掀了掀眼帘,负手立于月光下:“明日寅时,怎么,成霜将军有兴趣?。”
“当然,我也去。”
顾肇熙微微侧身,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处,唇角蓦然勾起,却很快,又压了下来。
“剿匪凶险,况且你都快要嫁人了。”
陆成霜一听,脸色冷得像冰,嘴角绷直,扬着下巴质问道:“嫁人了又怎样,我活着,不是为了成为某某氏,我便是我,扬名立万,纵横四海,那才是我心之所愿。”
她凑到顾肇熙跟前,欺霜赛雪的小脸,清眸炯炯有神,令人莫名想起初春冰雪消融的泉水,叮咚作响,永不停歇,散发着勃勃生机。
“顾肇熙你给我听着,此次剿匪,我非去不可,谁也阻挡不了,你若不带我,我便独自前去,到时候若有闪失,你更脱不了干系。”
顾肇熙想起那份改了又改的信,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多此一举。
“嗯,依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