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乱春风》瞒瞒的月光

3、野火

　　“蛋……什么啊这是……”小景鹏嘿嘿嘿笑着问小孟安，才刚读小学三年级的他不认识那个“挞”字。
　　“我也不认识啊……你别问我……”小孟安小声回了句。

　　“ta,三声，挞。”小秦野的声音淡淡地传过来。

　　“你好厉害，这都认识。”小景鹏一把伸出胳膊，将手搭在了比他稍矮小一些的秦野肩膀上。

　　“这都是我妈妈做的，所以我认识。我妈妈才厉害。”说罢，小秦野变成了三人小队的首领，带他们走向一旁的架子，“这个是布朗尼，很好吃。”

　　“布朗尼……布朗尼……好奇怪的名字。”两个没听过这新奇名字的小孩嘀咕起来。

　　“这个真的很好吃，一会你们可以问我妈妈要这个当奖励。”

　　“可是它看起来好普通啊，还是那边的蛋糕好看……”小孟安小声质疑道。
　　“嗯……黑黢黢的，跟我妈妈喝的中药一样……也闻不到蛋糕和饼干那种甜甜的，好闻的香味儿。”景鹏补充道。

　　小秦野刚刚燃起的安利之心被两个人的双重反驳挑衅到了。他果断地垫起了脚，抬手从托盘里拿了三块下来，递给小孟安和小景鹏一人一块，挑了挑眉说道：“你俩尝尝，小口吃，慢慢吃。”自己手心托着剩下那块，并没有要一起吃的意思。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平静，心里是不屑又笃定。

　　小孟安和小景鹏就乖乖听着小秦野的指令，手指长的这么一小截布朗尼蛋糕，他们分了三四口才吃干净，舔舔掌心的残渣，投诚明志：“确实好吃。”“布朗尼哦……真的好吃。”

　　彼时七岁半的小秦野露出得意的微笑，仿佛他刚刚凭借着自己对客观真理的透彻感悟和用事实说话的有效战术，吸纳到了两个虔诚的信徒。这份胜利者的骄傲，比手里他最爱的布朗尼还让他感到满足。

　　所以他简单地把那一小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美妙蛋糕递给了对面的小孩，他这样想，比我大的两个小孩。比我大，但是没有我厉害。

　　“你们两个把这块也分了吧，我……我平时吃太多了，已经不感兴趣了。”

　　很好，就是这样，秦野微微垂下眼睛。这个时候他们俩应该觉得我更厉害了，我很善良，我还很酷，我把蛋糕让给他们，虽然我年龄比他俩小，个子比他俩矮，但是我懂得又多，又认识很多蛋糕……

　　“谢谢你啊……”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却并没有如秦野所想地感激或者崇敬地接过。

　　孟安：“谢谢你啊小弟弟，但我们吃一次就够啦，这是你妈妈的店，东西都分给我们吃，别人就没得吃啦。”说着，眼睛瞟到货架上贴的小小的手写价签。

　　景鹏：“就是，谢谢你啊弟弟，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下次我跟孟安再来找你玩哈。”景鹏捏着裤子口袋里那两张一块钱的纸币，手指用力到相互摁压要捏碎可怜的，被汗握得有点发潮的钞票。

　　那么小一块要五块钱……五块钱都能买个大煎饼吃饱了……景鹏心里嘀咕。吃一次就够了，下次可不敢再接人东西吃了。唉，今天下午买完米糕就剩两块了，剩下的钱先让孟叔垫着，明天少吃一顿把钱省出来再还给孟安。唉。但真好吃啊，巧克力味的，真是好吃。

　　孟安心里也不是滋味，谁也想不到那么一小点蛋糕，小心翼翼吃了三四口，就能值五块钱。一块多一口呢，一块多两块钱都能买个糖葫芦拿着吃半天了！五块钱……陈静新买的那个发夹也五块钱，唉，几口就吃没了五块钱，虽然爸爸也不会怪我什么，可是，唉……

　　两个小孩在短短几秒钟打开了另一个新世界，尝到新鲜食物的快乐欢愉挥发殆尽，现在，满心满脑子都是“五块钱，五块钱啊，五块钱呢……”

　　秦野也不知道怎么眼前的两个人变魔术一样突然泄了气，他想不出发生了什么，只是手里的这块布朗尼没送出去。

　　暖烘烘的屋子里，巧克力的颜色慢慢在他掌心摊开，渗入浅浅的掌纹里，他低着头看出了神，交错的纹路一瞬间让他想到了爸爸以前挂在家里的那幅世界地图……

　　然后秦野飘忽的想象就被妈妈，舅舅的话语声打断了。
　　听起来是孟黎成执意要为这两块布朗尼付钱，柳茗秋姐弟说什么也不肯收，大人间的客套话，吵闹且无趣。到最后还是拿出了警察的架势，把钱搁在了门口的花束上，柳茗秋只得倚着门冲急忙走远的大人孩子喊：“安安，小鹏！有空常来阿姨这里玩！”

　　柳元栋走过来，把软成一滩的布朗尼捏起来丢进身旁的垃圾桶，牵着小外甥去洗手。秦野听着妈妈模模糊糊的喊声，才想起这么半天，他教孟安景鹏认全了店里的甜品，唯独忘了问答彼此的名字。

　　算了，妈妈说了，让他们常来。

　　七八点的冬夜寒风，吹得两个孩子踉踉跄跄。孟黎成本来一手牵着一个，结果孩子太矮，胳膊太短，他只能低下头，弓起背，佝偻着腰，走了几步，难受极了。干脆把女儿举起来放脖子上坐着，嘱咐孟安抱好爸爸的脑袋，喊景鹏死死抱紧他的胳膊，就用力把景鹏整个人拉拽起来，这样风风火火地大步赶回了家。

　　景鹏妈妈不在，景鹏爸爸值班，两家都是冷锅冷灶。孟黎成把孩子放下，没顾上脱外套，钻进厨房煮上最拿手的方便面。
　　幸好家里还有几袋存粮，刚又在超市买了打折的鸡蛋和火腿肠，还有老王斩好的烧鸡，孟黎成在心里表扬自己的溏心荷包蛋做得棒极了。端着满满一锅汤面出来准备招呼孩子吃饭的时候，只见两个孩子都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另一边，柳茗秋收拾店铺打烊，秦野蹦蹦跳跳帮忙把灯一盏一盏关掉，嘱咐柳元栋开车小心，柳茗秋带着儿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回想起儿子小小雀跃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小野今天心情很好？”

　　“嗯。”秦野对妈妈也是淡淡的，但拖沓的尾音和语气略微上扬，能听出来心情很好。

　　“是因为今天遇到的两个小朋友吗？”柳茗秋继续问道。

　　“嗯。”

　　“那你愿意，跟妈妈分享，你们都一起聊了些什么吗？”

　　秦野的脚步略滞了一下。柳茗秋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不想说就算啦，妈妈也不是非要……”

　　“我把，店里的蛋糕面包，饼干点心给他们介绍了一遍，他们觉得我很厉害，我告诉他们那些都是你做的，你更厉害。”

　　柳茗秋久久凝视着秦野。

　　“他们俩好像……上三年级了，但是我，教他们认蛋挞的‘挞’，我还给他们拿了布朗尼吃。妈妈，你做的布朗尼真的最最好吃了……”天气冷，秦野说话断断续续呼着白汽。

　　突然，秦野仰起头：“妈妈，他们又跟你说了什么呢？他们有跟你说，布朗尼很好吃吗？他们走之前跟你许愿了吗？”

　　柳茗秋笑着揉揉秦野的小脑袋，“他们说咱们的店很漂亮，灯光很漂亮，花很漂亮，点心很漂亮，说我儿子坐在橱窗那里也很漂亮。说布朗尼很好吃，他们很谢谢你，小鹏说希望可以经常过来找你玩，想和你做朋友。安安说希望能每天来玩，如果你都在就更好了。”

　　“小鹏就是那个男生是吗，那安安就是……”

　　“你这孩子，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我忘记问了……”

　　“我倒是把你的名字告诉人家了，小鹏说你的名字很好听很帅气，安安说这是个很好的名字，唉，大一两岁就是不一样啊，又活泼又听话懂事，真好……”

　　“我也会很快长大的啦！你不要着急，可你怎么夸别人家的孩子啊！……”秦野撒着娇嘟囔。

　　冬风里，门店悄然，邻家欢笑，灯火阑珊。每个人各自度过了他们普通平常的一天。没人料想得到未来，未来的他们，越过今日懵懂美好的初遇，还将产生什么样的交集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