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地狱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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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的家坐落在人世与地狱的夹层中间，永远是黄昏之景。
蜿蜒曲折的小河如缎带般缠绕在一望无际的田野周围，之上有一座古朴的欧式小屋，旁边的古老红色风车迎风缓缓转动着。
满月从自己的小床上醒来，挠了挠脑瓜子，睡眼惺忪地看向墙边矮桌上的那台旧式电脑，它一直在闪烁着鲜红似血的光芒。
这代表又有新的委托在呼唤她。
打了个哈欠，认命地爬过去，点击鼠标一瞅，第「47」号流放者——太宰治。
……嗯？？
满月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难不成，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不正常的姓太宰名治？
她揉揉眼，从柜子里扒出几百年没用的平光眼镜，再细细看了一遍……没错就是太宰治！
这家伙怕是要高兴坏了。
满月下意识这样想，可随之而来的，又稍稍有些不是滋味。
满月其实不是个粗神经，虽然太宰从不说他自己的事，嘴巴上也三句话不离“死”。
但她感觉得到，太宰还没有放弃找寻「活着」的理由。
所以满月怎么能让这么“努力”的人，去死呢？！
太宰要是知道了，真是会说声谢。
于是满月看在和太宰的交情上，决定先让「2」号等等，优先处理「47」号委托。
*
任务委托者是个女人，风尘女人。在银座的大酒馆做女招待。
满月打入其中，成了厕所所长。每天拿着扫帚在厕所晃悠，闻着屎臭味听八卦。
委托人名为竹伽，不可否认有一副好皮囊。
许是混迹烟花柳巷之地久了，她身上散发着一种“风月老手”的成熟风韵，引得男人们蠢蠢欲动，想和她玩一场爱情游戏。
女人爱在厕所聊天，没有例外。但许是职业特殊性，这些“小姐们”对私事是闭口不谈的。
满月打听半天，只了解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竹伽能便秘几天都不拉屎，之后又会畅通无比一天拉几泡。
满月…表示不想听这个，她直接跑到竹伽面前问：“你认识太宰治吗？”
女人嘴里叼着烟，上挑的妩媚眼角朝满月一瞥，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勾人的姿态。
她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上下打量着满月的装扮——一身厕所大妈的统一蓝色工装。
可是，她有这么漂亮吗？
竹伽在厕所经常看见满月，因为对方年纪很小，自然而然就注意到了。
然而之前看的时候，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她艳丽黑发下的秀丽容颜呢？
这是满月的能力。或者说，这是对所有地狱之人行走人间的硬性要求。
「安静地存在，仿佛化为背景一般，融入空气，不可被人记住。」
说白了，就是做一个没有存在感的美少女。
竹伽的目光毫不客气地射向满月——应该还未成年，不过这种场所从来不缺学生妹，竹伽并不觉得奇怪。
奇怪的是少女清冷到不染红尘的气质。
风拂面而过，那一头及腰的卷曲秀发不时抚着她白皙如玉的脸庞，更添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而且她还问「那个男人」的事 。
竹伽不由嗤笑道：“妈妈桑是眼睛出问题了吗，这样的姿色居然派去扫厕所。”
“坐吧。”她捻灭烟头，让酒保给满月来一杯，“你喜欢什么酒？”
现在还没到夜晚营业时分，空旷的舞厅里只有寥寥几人。
碍于满月的能力，没人注意到她们。
“我不喝酒谢谢。”满月坐在高脚椅上，果断拒绝。
未成年人不饮酒，她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小孩儿。
“你不喜欢酒吗？太宰君就很喜欢哦。”竹伽笑着对酒保说，“来一杯威士忌。”
满月：……她刚刚说的是不喝吧。
酒保把玻璃酒杯放在她们面前，棕黄色的酒水中有颗很大的冰球，一看就很烈。
“这是太宰君最喜欢喝的酒。”竹伽拿起酒杯晃了晃，喝了一口后放下，方带有一丝探究意味地说道：
“你听过吗？太宰君曾说过一句话，他说，‘酒、香烟和女人，是能够帮助人暂时忘却人的可怕的绝妙手段’。”
满月默默听着，恍然间犹如醍醐灌顶，像是明白了什么，蓦地侧头去看女人——啊，原来……
在详细调查之前，满月曾做过多种假设：灭门之仇、杀夫之仇、夺子之仇、欠债不还之仇……
只要是丧尽天良的、太宰干的出来的，她都想了个遍。
唯独没有「情杀」！
这女人，居然迷恋上了太宰！
“为什么？”满月不禁愕然。
虽然很细微，但满月敏锐地觉察到了，竹伽萌发的隐埋于心底的爱恋。
问题问得很突兀，但竹伽懂了。
“你还挺敏锐。”竹伽一声轻笑。
说完，她一声不吭地呷着酒，也许是在思考怎么回答满月的问题。
满月不知道两人之间见过多少次面，交往到怎样的深度。
但太宰这个人，满月相信，如果不是看在她是个死人，太宰可能理都不会理她。
即便如此，太宰的话实际也是很少的，甚至声音中回荡着“拒绝与人互相理解”的断绝。
“你才是，和太宰君是什么关系？”竹伽问了一句，“为什么知道我和他认识？他和你提起过我？”
——他可能都不记得你了。
满月看出了竹伽眼底的那种疲惫，否定的话说不出口。
“你和太宰很熟？”满月避开回答，反问她。
“熟、倒也算不上。”竹伽晃着酒杯，里面的冰球碰上玻璃酒杯，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很是好听。
“就是偶尔碰到一起，喝个酒……这里其实是黑手党的产业，你知道吗？”
满月不知道，但还是点了点头，暗自琢磨着对方想不开看上太宰的理由。
从世俗角度看，太宰很迷人，不可否认。
他的身体是属于细瘦的，偏偏却披着宽大的黑色外套，产生一种异样的慵懒之感。
蓬松的黑色微卷头发上缠着绷带，令人不得不在意几分。
不单单是秀丽帅气的外表，致命的是太宰周身弥漫的气息。
他有一股“似乎觉得什么很有趣、又好像厌倦了一切的”颓废感。
这种自相矛盾的气质，莫名吸引人，让人不得不在意。
尤其是对母爱泛滥之人，无法不被诱惑！
可能，竹伽是头戴“母性光环”的——爱你就要你死。
……似乎有哪里不对。
竹伽又道：“你觉得太宰君是个怎样的人？”
满月回神，回想起数日的相处，道：“没有人能理解他的，之前不会有，之后也不会有。而他自己，其实非常清楚这件事，所以从来没有过期待……”
说着说着，满月突然产生一个意识——太宰是不是，对她抱有某种「期待」？
因为从初次见面开始，他就表现出异常的“热情”，甚至会偶尔间展现真实的一面。
这不正常不是吗？他明明不相信人能互相理解。
所以，他在期待一个鬼什么？
是希望满月能告诉他，关于‘人类生存的各种价值标准’吗？
可她自己前世不过享年17，阴间年纪1岁……还未来得及思考人生，就挂了，并且没有前世记忆。
太宰期盼能从她口中得到什么答案？
没想个明白，耳边竹伽就来句，“你喜欢他？”
满月：“……？？？”
竹伽说：“我能从你的话中，感受到你对他的怜惜。”
满月：“…………？？？？”
“想不到你这么了解他。”竹伽继续说，“你和他交往很久了吧。”
……也就四天。满月依旧保持沉默。
竹伽把酒干了个净，喝的猛了，咳了两声，道：“想不到有一天，还能和同样爱慕他的人，讨论这个男人。”
你开心就好。
满月不想解释太多，只把问题绕回到最初：“所以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竹伽默默，低垂眼眸，眼底有潋滟波光，道：“「一眼惊艳视错觉」知道吗？”
满月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就好比一汪泉水，第一眼你会被它的清澈与宁静所惊艳，可第二眼，你就会发现，它其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干净，水底葬着沤烂的淤泥。”
竹伽的口气像在叙述自己的回忆，道：
“太宰君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最开始，你会被他帅气的外表、俏皮的演技所吸引，可一旦深入去看，就会发现，他的内部早己枯朽衰败，腐烂不堪。”
她不知道太宰身上怎么会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
既可以洁白得像净化一切污秽的雪花，也可以阴暗得像深埋在沼泽的烂泥。
此时此刻，满月不得不开始正视女人的这份感情，或许，她是认真的。
“所以，你想帮他完成「死」的愿望吗？”满月沉静地说着。
一阵死寂。
竹伽不知看着何处，静悄悄的。
这个美丽的女人周身突如其来的，给人一种孤立的感觉，像刮着凛冽的寒风撕扯着皮肤。
“你知道地狱通信吗？”竹伽开口了。
满月没有说话。
竹伽自言自语般说道：“在午夜零点登入网站，不管是怎样的怨恨都可以帮你解决……”
“但是，这不是无偿的。”满月接过她的话，继续道：“想要消除怨恨的话，你自己也必须付出代价。”
此时，竹伽缓缓扭头看向身边的少女。
好奇怪啊，她的眼睛，有这么红吗？
竹伽后知后觉，这个少女处处透着诡异。
薄弱如同空气的存在感，仿佛不存在于世间。可一旦注意到，越仔细观察，就会越觉心惊。
瞳孔的颜色，带着鲜血般的不祥色彩。
——你是谁？
竹伽察觉到自己的反常。她不是向人吐露心声的人……可现在，她又在干什么？
“害人终害己。”满月凝视着竹伽，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死后，你的灵魂会坠入地狱，饱受痛苦与煎熬。”
酒厅的昏暗光线让人看不真切竹伽的神色。
满月顿了顿，才道：“就算这样，你也不后悔吗？”
竹伽没有立刻回答，时间仿佛冻结了一样过了好久，女人口中吐出了“地狱”的字眼。
“地狱，不就在人间吗？”
短短一句话，能看到竹伽早已被人世的生活折磨到无法坚持活下去的勇气，对人世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恐惧。
疯子。
有一句话：「妓.女这个种类，既不是人，也不是女性，更像是白痴或狂人。」她们到达了令人悲哀的地步。
从这里，太宰是不是发现了一种同类的亲近感？
满月摸着口袋里的稻草人，心中某种意识逐渐清晰——没有理由，她就是不想要太宰死。
“你诅咒自己不就好了，为什么写上别人的名字？”满月迟疑了。
竹伽回答：“我想帮助他。我和太宰君，或许是一类人。”
“他——”可能不需要你的‘好意’？
满月说不出口。真的不需要吗？她反问自己。
谁也没有说话。
——地狱少女，不需要心。
以前挂在嘴上的话，第一次钻进了心里。
接受委托、结下契约、然后执行……其他的，不要想！
满月掏出了稻草人，递过去。
“接下吧。”
泛黑的稻草人，看起来很轻，拿在手上却超乎想像的沉重。
“如果你真的想要消除怨恨，就解开那条红线。”满月说道。
竹伽握在手里，隐约能感到其中似乎有着脉动。
错觉吧？可能是她心脏的跳动。
“……最后，请你想清楚。”满月的视线紧紧锁住她，慎重说道：
“把自己所谓的‘好意’强行加在别人身上，真的、不是你的自以为是吗？”
话落的同时，满月渐渐消失身影。
留下的这句话，宛若钟声回荡在竹伽的耳边。
然而，远方的太宰还什么都不知道，仍然奔波在寻求死亡的道路上。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地狱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