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无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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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全熟”带来的震撼后劲儿太足，以至于郭望轩一度不太愿意上桌吃饭——
鬼话，全是因为不想看见郭如睦的臭脸。
以前易青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盼不回她老公。结果郭望轩一发癫，郭如睦每天光临私宅比打卡上下班还积极。
由此可见，郭如睦对易青只能说“爱过”。
有时候郭望轩觉得他妈妈实惨，五六点钟，天刚刚破晓，他就听见隔壁房间开关门的动静。
都快忘记易青雇了个化妆师。
争宠争宠，争个什么劲儿呢，那男人要是真爱你能舍得让你费力气去争吗？
新的一天，从郭如睦看见餐桌上摆的两杯五分甜「云雾栀子青」开始。
“我允许过你喝这种不干不净的饮料吗？”他冷漠地与半醒半睡的郭望轩对峙。
“这名字好听儿，”郭望轩凑了个响指，“取名水平略高于您。”
郭如睦说不出“生下你就是为了气我的”这种骂街言论，他嘴角抽搐很久，把奶茶晾在桌上，眼不见心不烦，直挺挺离开了。
母子俩面面相觑。
郭如睦不爽了，易青也高兴不到哪里去，看向他的目光里流露出淡淡的怨愁。
“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我们哪一项亏待过你？”易青禁不住想质问他的心，“甚至忽视了你姐姐，结果到头来只有她心疼我的身体……”她委屈的心情水涨船高。
“有姐姐在不就够了么？”
“君君是女人，早晚会离开这个家的。”
“可你们也从来没把她当做家人吧？”郭望轩浅笑，“妈，既然没几年好活了，为什么不赶紧享受剩下的时光？毕竟那么多钱没花完呢。”
易青竭力控制扭曲的神情，“谁教你说出这种话的？”
“嗯，言传身教，潜移默化。”他点头道。
“你——”易青的眼圈说红就红，“惹我们伤心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吗？”
郭望轩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吧。”
“可能，这就是迟到的叛逆期？”
易青抿紧下唇，“这种东西，你早就长大了，没有什么叛逆期了！”
“怎么？”这句苍白的辩驳像戳中了郭望轩的神奇的笑点，“郭望邈可以有叛逆期，我不可以有？而且你分得清谁是郭望轩，谁是郭望邈吗？”
易青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抖了一下。
她原本端坐于胡桃木椅上，闻言要站起来，却被郭望轩逼回原位。他双手撑住两边扶手，拢起的阴影几乎覆盖瘦小的易青，“妈妈……”
他压得极低，脸色被头顶的玉石大吊灯照映出大片的苍白与阴鸷，“无论我是谁，你们眼里都只有‘郭望邈’不是吗？”
“我自己都分不清我是谁了。”他偏头冷笑，“无所谓，我和他总得死一个。”
“可你们就不怕他从地底下爬出来吗？”
易青缩进椅子里，眼神晃动，胸口大起大落，似乎被气得不行。
陡然间，她扑起来，扯住他的衣领，嘶哑道：“能怪我吗？！你们都是我的骨肉……我愿意看见你们变成这样吗？”
她崩溃地号啕大哭，多余的泪水浸泡了精美的妆容，眼下滑出一道道黛色，“我是被逼的……”
易青随随便便就举了白旗，这让郭望轩感到无聊和挫败。
他妈妈是朵娇花，只负责孕育果实，然后任人采拮。郭如睦是负责摘花的那个，就跟无数游客一样，贪图美丽而摘下，却遗落了花的根茎。
没了根的植物活不长久。
易青恐怕永生难忘她的生日。
在这一天，郭如睦为爱妻举办隆重宴会。
她名正言顺地拥抱金钱与幸福。
也是在这一天，宴会结束后，次子郭望邈离开人世，成为易青无法治愈的心疾。
兄弟俩同出一母，感情却浅薄。
他们宛如八角笼中的斗犬。
斗到最后，败者丢了性命，赢者精疲力尽。
郭如睦最终没把密码卡还给他，想必未来的道路又得由老父亲亲手铺就了。
无所谓。真的。
他重新躺回床上，打开空调，柔软的包围感让他回忆起杨止家的懒人沙发。
他做了个梦。
梦见谢望君还是妥协地嫁给了江无垠。
他参加了她的婚礼，浮光掠影，入目皆是跳动的金色，谢望君身处漩涡之中，冷冰冰地看着他：滚开。然后，她被卷入漩涡，鲜血飞溅。
他在血泊中无语凝伫，缓缓低头，发觉怀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多了个襁褓婴儿。
眉眼很像谢望君，带着倔气。
婴儿胖乎乎软糯糯的，像一颗汁水充裕的果实，他几乎没用上什么力气，它就嘭地爆炸了。
这会儿郭望轩惊醒了，他连滚带爬地冲向独卫，喉咙里流过酸水，酸得他眼前发蒙。
「你也就只能过过嘴瘾了。」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一张一合的嘴巴。
「如果是我，我会做得比你更好。」
“你已经死了。”郭望轩语带寒气。
「那你又是谁？」
郭望轩面无表情，一拳砸在镜子中心。
关于自己的倒影，成了支离破碎的蛛网。
「嘁。」
“做什么呢，”他忽然微笑起来，接了点冷水拍在自己脸上，“你以后可是……”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思绪。
“我日复一复地买彩票，为什么一次都赚不到大的？”杨止摇晃“彩票收纳盒”，满满当当全是心酸，“十块钱，不能再多了。”
他在家里看了又看，“狗公司除了压榨什么都不会干，又给我调休……”
存款是几乎没有的，房子是父母的，恋爱是看别人谈的，病是不敢得的，前往最频繁的娱乐场所是哥们开的……
“喜欢男人一定是老天爷给我的诅咒。”杨止对在沙发上抢食外卖的邹庆德倒苦水。
邹庆德人都被他整抑郁了，“不就是又被留下来加班了嘛，早该习惯了……操。”
“我需要爱情来抚慰失去假期的痛苦。”
“行么，把烟戒了。”邹庆德说，“你都快被腌入味了。”
“那我还是单着吧。”杨止转变极快，“想想光约会花的钱，单身性价比还是蛮高的。”
可能被杨止一连串短信轰炸烦了，导致现在无论杨止发什么，郭望轩都会秒回。
哪怕只回了一个标点符号。
杨止也问过他回话时间的标准是什么。
那时郭望轩说，看心情。
【杨止】：你最近挺down的。
【郭望轩】：？
【杨止】：能感觉出来。
郭望轩已经习惯杨止对于细微情绪的把控能力，随便吧。
【郭望轩】：问个事。
【杨止】：洗耳恭听。
【郭望轩】：被玻璃割伤了，买什么药？
【杨止】：我浅搜一下。
【杨止】：甲状腺素片，维生素B12片，甲钴胺片，谷维素片，精苓口服液，小儿智力糖浆……够不够？
前面几个名词看得他一愣一愣的，然而正中“图穷匕见”的圈套。
【杨止】：好好一个学霸，怎么不能把聪明用在生活上？
【杨止】：（唉.jpg)
【郭望轩】：累了。
【杨止】：装蠢会更轻松一点吗？
【郭望轩】：不会。但可以让别人不爽。
【杨止】：这么坏。
【郭望轩】：。
【杨止】：什么时候回来？
他又迟疑了。
【杨止】：你不要黑豆了？
好难回答。
到底该回答几天？郭望轩往后仰着，拨起手指盘算，包括等录取通知，大学四年生涯规划，未来职业教育，听郭如睦放屁……
所以到底需要几天。
等他思考细节时，短信已经把手机填满了。
郭望轩油然生出一个猜想。
会不会，这人其实不需要真实的答案？
【郭望轩】：你猜。
杨止摇荡椅子的腿停下。
……你猜？
简直和郭望轩没半毛钱关系的词语。
【杨止】：你猜我猜的。
郭望轩一手拍在脑门，“啧。”
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他切了一个便签面，一个字一个字地戳：和父母冷战（1天）；等录取通知（8天）——
这8天中，穿插去郭如睦的公司参观，准备一些彩虹屁；听经商和管理相关的专家讲座；和郭如睦朋友的小孩交流；出国旅游……
遥遥无期。
叮——
【杨止】：诶诶诶。
【杨止】：我妈刚念叨你呢。
【杨止】：“别人家的孩子”。
【杨止】：快让我吸吸学霸和财富之气。
【杨止】：（猫之呼吸.jpg)
那个话题怎么就翻篇了？
不理解，他不是没给出回答吗。
郭望轩皱眉：这样的对话有什么意义。
【好友正在输入中……】
杨止眼看这句话消失，仍没有回复。
老妈踹了他一脚，“抬腿！啧啧啧……大老爷们连个地都不会拖。小邹你也是，腿抬高点！”
“有饭有菜，你们哥俩还去点外卖。”
邹庆德悄悄咪咪捏起一块炸鸡。
“给我留点。”杨止推他。
“也不问问小轩怎么样，”老妈说，“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不是你赶人家走的？”杨止乐不可支。
老妈闻言欲打，“客套话！”
杨止曾经以为老妈那条包臀裙是故意穿出来炫的，哪知她真爱穿这种浮夸的紧身裙。浑身亮晶晶的，水灵灵的碎钻，硬生生把她本就不高的身量二次拉矮。
“老妈，你真漂亮。”杨止笑着说。
老妈冷哼，“想我给你买鞋了？”
“不嘛，”杨止伸手去够肯德基桶，被老妈用力拍了胳膊，“嘶……没有你的如花似玉，哪有儿子我的玉树临风。”
“死乖仔。”老妈又拍他一下，“四分之一截入土了都，没小轩一半成熟。”
杨止说：“诶，你别说，你真别说，以后我不来串门了，你和老爸不知道哪里哭去。”他暴风吸入半杯可乐，“郭望轩这种，不叫成熟，叫被父母逼太紧了。”
邹庆德说：“叫眼里没光。”
杨止说：“你能和那种家庭认识也是奇迹。”
“嘿嘿，没想到吧，我和易青是同学。”老妈说，“她小时候还是我的小跟班呢。”
邹庆德双眼发亮，“阿姨这么牛？”
杨止嘁声，“吹吧你。”
“死乖仔！”老妈掐住他一边脸蛋，“易青可是个大美人，好多男生都暗恋她不承认呢。尤其我记得有个姓谢的，特别舔狗，趁节假日跑女生宿舍楼下放烟花，大声表白，把易青吓哭了。”
“你怎么知道的？”
老妈骄傲道：“肯定，因为老娘跟易青一个宿舍啊！冲过去把那姓谢的骂得要死。”她像是回忆起什么，“毕业后我们联系就减少了。她啊，很心软，姓谢的软磨硬泡，他们最后还是结婚了。”
“诶诶诶，我们小邹也有段追爱史呢。”杨止欠揍地看向邹庆德，“人家修成正果了，你不再努力一把？”
面对老妈看热闹的打量，邹庆德脸一红，局促地挪到旁边，“什么啊！早没戏了。阿，阿姨，你别看我长这样……我挺喜欢她的其实。不过她没有谈恋爱的想法。”自白到最后，他心酸至极地爆了句粗口。
她继续拖地，边拖边继续回忆，“谈恋爱不能勉强啊，易青就是怕对方太丢脸，所以才答应交往试试的。我喝喜酒时就担心他们会黄掉……孩子都大了，还真离了。”
这发展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姓谢的没本事，撑不起这个家。易青就带着女儿改嫁了，嫁给现在这个老公，日子终于好过了。”
杨止揣摩一个细节，“也就是说，郭望轩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
难怪老妈让郭望轩和“他阿姐”一起回去。
可“小谢”也好久没来「第二天」上班了。
小谢……
他一个咸鱼翻身，鲤鱼跃龙门，“我操？！”
“哎呀！”邹庆德一哆嗦，“杨哥抽什么疯？”
老妈嫌弃地看着他，“嘴巴不干不净——这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推出来的吗？”
“不是，妈……他没跟我说过他有姐姐。”他丧失语言组织能力，“倒不是非得跟我说，但——”
杨止捂住脸，原来他误会了一个月之久。
对啊，大少爷的对象只可能是大小姐。
那家伙果然在装蠢。
同居以来，杨止做了许多炸味和零食，都会多问一句“不给你女朋友带一份吗”。
郭望轩从不照做，喂啥吃啥。
杨止还吐槽他不会处对象……
没准郭望轩心里已经笑趴下了。
【郭望轩】：（分享图片）
一个浅底碗，一碗奶油炖鸡。
一个白瓷碗，一碗培根土豆浓汤。
一个小杯子，一杯深色液体。
【杨止】：哇。
【杨止】：这两坨是啥？
【杨止】：酱油？
【郭望轩】：排泄物。
【杨止】：我开玩笑的……
【郭望轩】：排泄物和红酒。
郭望轩暴露出对酒的癖好后，辛姨餐餐都会准备一小杯酒。
食之无味。
郭如睦对西餐的执迷程度让他感觉神妙。无聊到他开始回翻两人的聊天记录。
杨止在下午一共问了两个问题，一个是“什么时候回来”，他答的“你猜”；但“你不要黑豆了”这句疑问他还没有回答。
【郭望轩】：要。
【杨止】：？
郭望轩深吸一口气，蓦地站起来，直往门外走。“去哪里？”易青叫住他。
“散步。”
“不带手机吗？”
“没电了。”
【郭望轩】：……
【郭望轩】：看看黑豆。
他突然发现两个人待在一起，任何东西都可以作为聊天的开场白。
聊天是不需要意义的。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无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