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塞]万年为记》子竹QAQ

13、不够高大的骑士的妙用

　　关于某天早上女仆在公主的床上发现了近卫骑士这件事。
　　时间线：野炊一百年前。

　　* * *

　　最开始的时候，林克以为是因为那些好生事端者的非议，自己才会被公主讨厌了。

　　那些飞短流长的声音从他拿起武器接受训练的那第一日起就没有停过——“个子矮”“不起眼”，“娃娃脸”“女孩一样的体格”“不像个剑士”“这种人也能当骑士？”……就算数度击败了比他高大强壮也比他资历老道的骑士，他们也只会说，对手是那样一个小孩子，没有谁会使出全力应战。

　　林克自己倒是早就习以为常，对这些声音只当充耳未闻。但也许对于公主来说，这样的恶语訾议还是太刺耳了吧？

　　“真看不下去……那个公主果然是被王族放弃了吧。”

　　“安排给她的居然是这种水准的近卫——”

　　“所以说嘛……废物公主配废物骑士……”

　　果不其然，林克看到前方鞍上的公主神情陡然一变，蓦地扭头，对着谣诼传来的方向怒目而视，手中的缰绳也朝着那里扯紧了——然而，纵辔上前的动作未成气候，已被身后的骑士无声地拉住了。

　　海拉鲁王室那一头熔金似的缎发，即便在城下町的繁华市廛中也惹眼得要命。如果公主在城堡外发生事端，一定会引起更多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的注目。

　　被生生制止的塞尔达猛地一扭头，看向林克的时候，眼中仍然满是颤抖的愤怒。

　　“——不许他们那么说林克！”

　　一开口，眼圈儿好像都气得红了。公主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失态，只好更加别扭地把脸藏进另一个方向。

　　林克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片刻的呆愕之中松开了拉住公主披风的手。

　　难道……公主是在为了他而生气吗？

　　时至今日还是觉得有点难以想象，林克一时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情，几乎算得上不知所措了。因为直到几个月之前，公主还一直明目张胆地躲着他，不仅不要他近身随侍，就连远远地骑马跟着都会惹她生气。他一度以为自己大概是被讨厌了。

　　林克自己也不知道转机究竟是哪一刻出现的。好像是在一起吃过寥寥几顿饭之后，印象中总是默然相对的两人偶然之间三言两语地交换了几句话。公主好像问了他一些问题，他不擅言谈，只是把出现在脑子里的东西全部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结果，似乎就是以那为契机，公主殿下对他的嫌隙之心好像忽然涣然冰释，每一日都比前一日变得更加亲切可爱，时常让他有点无所适从。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公主会为了自己而发怒，或者为了自己而难过。

　　果然吃饭是一件好事。

　　“就因为我是无能的公主，就连林克也要被连累……”塞尔达回转目光，不再看向什么。她像林克一样重新戴上兜帽，掩去了引人注目的金发。

　　那个身影看上去有些让人担心。林克缓辔上前，逐渐与王族的白马并驾同行，一双眼睛在兜帽的阴影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侧的公主。眼角还是红红的，但好像没有哭——说起来，公主好像没有真的哭过。虽然他见过几次她欲泪又止的倔强神情……

　　乌尔波扎说，就连王后的葬礼上也没有人见到她的眼泪。

　　“是因为我的外表才招致了非议。”良久，林克终于出声道。他原本指望自己能有办法说出点更有说服力的话来，但这怎么听都只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假言安慰。

　　沉默了半天又冷不丁憋出这么一句来，塞尔达也忍不住从帽檐下抬起眼睛，瞅了这个寡言少语的骑士一眼。在心中彻底放下对他的芥蒂之后，塞尔达偶尔也能像现在这样，在林克脸上见到一瞥腼腆而笨拙的神色。所以，她心里其实是知道的——

　　他一定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木然，也不像他表现得那样平静。

　　那些流言一定也刺痛了他。

　　“……以貌取人真是肤浅！”塞尔达故意气鼓鼓地说，“我可是见过那个比林克大了好几倍的骑士狼狈不堪地惨败在你手下呢！”

　　……那应该也不至于好几倍吧……早已对身高释怀的骑士发现自己居然因为公主的肺腑之言而受到了一点真实打击。

　　塞尔达并不知道林克此刻的沉默是因为正在搜肠刮肚地回忆她说的到底是哪次比武。

　　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皇家骑士，被传说中的大师之剑选中的勇者，她知道被安插在身边保护自己的骑士是个毫无疑问的天才。如果要这样的百年难遇之才屈居于百无一用的公主身侧，就算没有人在背后大摇其头，塞尔达自己也觉得不大相称。

　　和林克敞开心扉地聊过之后，她已经不再拘泥于心中那股难成气候的劣等感。如今地塞尔达已经下定决心，既然不想太拖林克的后腿，就一定要加快研究进度，做出成绩出来让大家刮目相看才行！

　　当塞尔达开始全速推进自己的古代研究课题之后，很快便发现近卫骑士的体格不那么高大竟也有个意料之外的好处。

　　* * *

　　夤夜。

　　城堡化作一片匍匐的黑影，在夜色中款款地沉了底。只有几桅塔尖孤绝地高高吊着，连月亮都比别处低了些。

　　近卫营有一爿靠近城防工事的独立营房，许多眢黑的方块儿屋顶一截一截地爬着，断续有致的一条黑色的护城河。这里也是宫禁重地，等闲不能出入。

　　其间有一格窗里还亮着灯，就是在这座小屋的门外，此刻忽地笃笃响起了一串敲门声。

　　紧接着，隔着一页门扉，一句刻意避人耳目的悄声细语像一个秘密飘了进来：

　　林克，公主殿下好像有麻烦了——

　　屋内人嗖地起身，大师之剑已在手中。

　　门后露出今晚本该和公主在一起希卡族研究者的面孔。普尔亚一副火烧眉毛的表情，把一封信交到林克手里，说自己这是刚从宫里溜出来。

　　展信，只见歪歪斜斜草草写就的两行笔迹：

　　「请救救我吧，我实在被逼到绝路了！如果是林克的话，应该有办法躲过守卫来到我身边吧？——塞尔达」

　　普尔亚看着那个连近卫制服都不及换上就匆匆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

　　* * *

　　一个淡青色的影子被风一吹，轻而易举地翻上了小小的半圆形露台，巡徼城垛的卫兵就算恰好看见了，也只当是月影昏然一晃。

　　寝殿里一点灯光也没有。脚步落在窗下的地毯上无声无息。

　　林克被迎头一吓，公主正笑眯眯地在窗边等着呢。

　　“我就知道林克会从这里进来。”塞尔达怡然一笑，把林克拉到空无一人的卧室里来。月光也跟在后面一起斜斜慢慢地跫了进来。林克呆呆地看着仿佛和平日里大不一样的公主，脑子的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转过了一个微弱的念头：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么深的夜里，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

　　塞尔达解释了两三遍之后，才让一根筋的近卫骑士明白了所谓的“被逼上绝路”不过是诱骗他过来的一个借口。

　　其实，是塞尔达打算趁夜偷偷溜到塔楼里去，她正在整理那里的一间经年无人的储藏室，打算辟作自己的研究室。为了防止查夜的女仆发现公主殿下的卧室里空空无人，这才把体格相近的林克骗了过来，让他假扮自己躺在床上。

　　“普尔亚个头太小了，根本就没法混过去。”塞尔达十分有把握似的说着，“好啦，快把衣服脱掉。”

　　但听了这话的人生了根似的没动，好像正在异常努力地理解局面。

　　……公主没有危险，但是……要假扮公主……脱衣服……？

　　塞尔达看着林克这副云里雾里的样子，好不容易才忍下笑意，故意板起脸来吓他：

　　“时间有限，你不脱我可就要动手了！”

　　被催促的人像被戳了一下，赶紧依言动起手来。

　　上衣刚刚掀起了一半，塞尔达才突然反应过来，脸腾地一红，又刷地背过身去，还多此一举地捂住了眼睛。

　　片刻之后，更加多此一举地补上了一句：“……我没看哦。”

　　她竖起耳朵等了一会儿，听着听着，感觉好像越来越不好意思起来……只好两只眼睛假装忙碌地看着窗外荧荧的月色，像在给此刻的自己开脱似的。

　　“床边叠着的是我的睡裙……”公主刚说了一半，习惯于服从的骑士已经拎起那团软绵绵的东西，往身上兜头一套。

　　睡裙的结构比想象中还要复杂，林克实在对这些丝带的穿贯和扣襻的牵系一窍不通。

　　过去了好一会儿，连天边的月影都挪了半寸，身后的布料窸窣声才终于听不见了。

　　“好了吗？”

　　林克点点头，然后才意识到背过身去的公主看不到这个动作，开口应了一声。

　　塞尔达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定睛看清之后，立马变得笑逐颜开。

　　“几乎毫无破绽嘛……！这样一定没问题！”

　　浴在月光中的公主笑盈盈的，轻轻推着林克坐到床上。经年习武的人不知怎么就给推动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公主已经在专心致志地对付他的头发，好像是想把那一头颜色相近的头发也弄成她入睡时会编结的那种辫子。

　　指尖轻轻梳过发梢，像风流过风。在林克目光的角落里，那颗低垂的头也像一盏沉思的小灯。

　　好像世界上忽然没有人了。

　　“林克的头发真漂亮。”

　　她耳语似的说，好像很高兴，因为觉得有点像两个玩过家家的小孩子。

　　公主最终还是放弃了在林克的脑袋上复制一个自己的发型，只是给他戴上睡帽，把头发遮了起来。

　　直到塞尔达半逼半迫地让林克躺进自己的被窝里，后者才终于想起来自己会说话似的。

　　“……公主……”

　　塞尔达听见已经舒舒服服地裹进羽绒被里的林克有点气若游丝地出声，枕在羽毛枕上的面孔上窘色犹在。

　　“就这么躺着等我哦。这是命令。”塞尔达喜气洋洋地替他仔仔细细掖起被子，把那张脸藏进被窝的隆起和阴影里，又忙里忙外地站在房间各处确认，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出床上躺着的另有他人。

　　直到塞尔达带上工具包跳上窗台，回头一望，躺在床上的人仍然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放心，我不出城堡，不会有危险的。”

　　窗边的人莞尔一笑，飞身消失在月色之中。

　　* * *

　　好像变得有点焦灼……

　　被那句“这是命令”给捆住了手脚，在床上动弹不得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天差不多该亮了。但是斜眼一看窗外，月亮还高高挂在中天。

　　林克心里一动。

　　干脆去找她……

　　但是如果被发现房间里没人，可能会害她挨骂……

　　床上的人又一动不动了。

　　注意力一旦松懈下来，不知是从睡衣还是枕头上，那气息便无孔不入地漫了上来。在月亮的潮汐力中温柔摇漾，逐浪起落。

　　是公主的味道，浸透了月光的蓝色。

　　胸腔里的那颗雀跃的小东西变得像刚烤好的面包一样，温热松软。轩敞的殿宇，一切都寂寂的，一切都纤洁无尘，好像处于一种纯白色的至善之中。但毫无疑问，只有他这里还滚热着。

　　有什么在心猿意马，在欲念纷纷的夜里暗滋潜长。一只手无意中向下移动了一些又迅速止住了。

　　……你刚才是想干什么？！

　　有一个他惊骇万状地质问着自己。

　　可是，热意正在汇集。小火苗似的，在那里欲燃未燃地燎烧着。

　　像在一个簇新的无人的星球上醒来，这是第一个清晨——

　　于是所有的欲望，都一起萌发。

　　* * *

　　翌日。

　　没有人知道昨夜的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之，当她完成了在塔楼中的工作回到卧室之后，显然认为自己不应该打扰不知为何比任何时候睡得都沉的林克，于是悄然无声地钻进被子里和他一起睡着了。

　　直到清晨前来的女仆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一声惊叫，差点跌坐在地上。

　　而被女仆惊醒之后，看到自己身边居然躺着酣睡之中的公主的近卫骑士也吓得差点摔到床下去。

　　只有公主一个人困意迷蒙地揉了揉（明显挂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的）眼睛，又扑通一声倒回了枕头里。

　　床边的女仆和林克，在一段含义异常复杂的沉默中静止了一会儿。

　　“骑士阁下也要继续睡吗？”

　　半晌之后，女仆拘谨地问。

　　-TBC-

　　我的林塞本《万年为记》筹备中，具体在wb子竹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