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老电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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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已知的第一个见过杜鹃产蛋的人，骗术必须暗中快速施行……”
壁挂电视正在播放自然频道的纪录片，低而缓的旁白令人昏昏欲睡。护士在导医台后翻阅一份档案材料。忽然，旁边的呼唤铃响了。她起身关掉呼叫，对着大厅里等候的人群喊道：“加菲尔德？阿普罗萨·加菲尔德女士在吗？”
阿尔忒弥斯睁开眼睛。
“我是。”
护士抬起头打量她，心里大吃一惊。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美，银子似的卷发露出一张完全看不出来二十九岁的脸，五官的每个细节都像是精心设计，和她比起来，其他人都像上帝信手做的练习作。
她被这份美震慑得微微失神，等到反应过时，阿尔忒弥斯已经静静凝视她三秒，等待她的下文。护士低头去看那份申请书，以掩饰自己尴尬而泛红的面颊。
“您的申请已经通过了。加菲尔德女士正和您的姐姐一起在私人影院里，电影还有三十分钟结束，我们在加菲尔德女士的私人套房的起居室为您安排了会面。”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去找她们吧。”
阿尔忒弥斯自顾自地往里头走。虽然上一次来是七年前，但她的记忆是绝对的。七年前是她把她的人类母亲索菲亚·萨列里·加菲尔德送进这家疗养院的，第一笔钱也是她付的。供养这样一个坐落于森林保护区边上的高级疗养院对一个二十二岁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或许有些困难，但她是女神；在不会引起通货膨胀的情况下，女神用自己的手段积攒了一笔不小的财富。说到底，她的物欲因她对一切唾手可得而远低于常人，倘或这不是一个金钱社会，她不会刻意去追求这些。
卡珊德拉·加菲尔德还没有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她正和母亲索菲亚·加菲尔德坐在影厅的第二排，除了他们以外，疗养院的清洁工卡尔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偷懒。这里空调开得适中，没有工作人员会随意进出这里，加菲尔德母女性格淡漠，从不会向管理人告状。
卡尔呼呼大睡，索性影院的音响配置很高，把他响亮的呼噜声盖了过去。今天放映的是《初恋五十次》，当音乐进入舒缓的节奏时，加菲尔德女士挨过去，小声地同卡珊德拉讲话：“这儿的放映师把我们当成老人，总是放一些老掉牙的片子。那天我和他说起这件事，他非要争论《风月俏佳人》是爱情经典。我说：‘我难道要在这里重看一遍当年我在影院里看过无数遍的电影吗？’哦……从那以后他就不和我讲话了。”
卡珊德拉忍不住笑了。“他不知道你当年多为这些片子着迷。”
“如果你爸爸不是在好莱坞工作，我才不会嫁给他。”
她们一齐笑起来。
“我去一趟洗手间。”卡珊德拉站起来说。
她顺着指示灯走出坐席，轻手轻脚地打开一道门缝，侧身从里面挤出来。刚关上门，迎面撞上站在门口等待的阿尔忒弥斯，她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普利？”她失声叫道。
话音刚落，卡珊德拉立刻神经质地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好在它们已经合上了，感谢这儿一丝不苟的隔音设备。她急忙把阿尔忒弥斯拉到一边，从头到脚地查看她的样子：走廊的阴影里，她看起来和七年前别无二致，岁月完全将她忽略，依然美得令人倾倒。
“卡珊德拉。”她点了点头。姐姐倒是与分别时大相径庭，近年来卡珊德拉不穿西装套装了，配色也更加柔和，唯有眼底的疲倦在不断加深。她小声的念了一句天哪，真的是你，好像眼前这个人不是她妹妹，而是什么凭空冒出来的怪物。
“我给你写过会面申请了。”
“我知道，我知道……”卡珊德拉没想到一切发生地这么突然，她心烦意乱地呼唤她的上帝。“可是我明明和他们说过会面放在半个小时以后……至少不应该在这里。”
阿尔忒弥斯不置可否。“我想见见索菲亚。”她说。
“什么？不。”卡珊德拉下意识地说。她说完，迎着妹妹问询的目光，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的窒息，痛苦的拳头无形地殴打着她的腹部，一股反胃的不适感涌了上来，她不得不放缓了呼吸，虚弱地说：“她现在不方便……我是说，电影还没结束……她状态不是很好，可能没办法见你。”
阿尔忒弥斯对此毫不意外，并不强求，这样的对话过去还发生过很多次，卡珊德拉的奇思妙想全部花费在想象拒绝她的理由上了。“好吧。”索性她对此并不执着，她今天来找卡珊德拉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管理人给我发了邮件：一礼拜前降落在附近的陨石，有一颗据说离这儿五十公里都不到，震感很强。空中剥离的陨石碎片砸坏了他们东边的建筑，那栋楼已经被净空了。纵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是整个建筑的安全性要重新评估，估计要持续三个月。”
“我打算把索菲亚接回家里住。”阿尔忒弥斯说出了她惊人的结论。
卡珊德拉明显吓了一跳。她完全没料到离家七年的妹妹忽然有一天从天而降做这么大一个决定，她几乎脱口而出：“不行。”
连续被拒绝两次的阿尔忒弥斯皱起了眉毛。
卡珊德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安全，你说得没错。但是，谁来照顾她呢？她还在生病，但她不喜欢被人当成病人，光是看到医生都会让她大发雷霆。我想自己照顾她，我……”
“我会雇佣家庭医生和护工，我会支付支付这笔费用。”阿尔忒弥斯从她那儿只看到了不认可，终于感受到烦躁。她换了条腿支撑中心，心里只感到麻烦。“你有你的事业。如果你没有时间，那么我会留在美国照顾她。”
“什么？！”
这次卡珊德拉直接尖叫出声：“不可以！！”
这反应让她自己都始料未及，她们怔愣地看着彼此，不知道如何缓解膨胀的尴尬。好在——我不知道是否该用这个词，或者另一种说法，不幸的是——她们身后那扇沉重的大门被人缓缓地推开了。
索菲亚·加菲尔德从门后探出头：“卡莎？你在外头……我的天哪！是你吗？是你吗？”
“妈妈！”卡珊德拉一把推开阿尔忒弥斯的手，伸手想要去拦住她。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索菲亚冲出大门，老太太几步冲到阿尔忒弥斯的面前，眼泪已经蓄势待发：“天哪！上帝啊！这好像一场残酷的美梦！我的普利！”
她站在那儿，与索菲亚的神情相比，多少显得过于冷漠了。阿尔忒弥斯平静地说：“妈妈。”
“天哪——天哪——”索菲亚的脸完全涨红，她快喘不上气了。她跌倒在阿尔忒弥斯的怀里痛哭不止，而月女神冷硬地像一尊塑像，稳稳地托住女人颤抖的双手。
“我没有一夜不梦到你，你快让我死掉了。你到底在哪？我整夜整夜地为你害怕，我的女儿是否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到伤害？普利？你为什么不来见我？”索菲亚的眼泪迅速浸透她的上衣，她紧紧抓住阿尔忒弥斯的手腕，指甲在她的皮肤上留下深深的凹痕。卡珊德拉不得不把他们两人分开，在她的皮肤上留下几道高高浮肿的红痕。
她朝里面呼唤：卡尔！卡尔！声音快把自己的鼓膜喊破了，谢天谢地，清洁工终于在结尾的字幕里醒来。他惊慌失措地跑出来，看到的是如此戏剧又混乱的画面：加菲尔德女士被她的女儿紧紧钳制在怀里，如果没有她的束缚，想必她一定会过去把对面那个银发的漂亮女人扑倒在地。走廊里还回荡着哭声与尖叫，只有那个女人冷漠的站在那里，眼睛像一块雪山上的凝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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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铁。”
“……谢谢。”
阿尔忒弥斯把装着咖啡的纸袋放在车座中间，妥善地整理好风衣下摆，然后关上车门。卡珊德拉捧着汉堡发呆已经超过三分钟了，她没有食欲，胃酸正在翻江倒海，但她必须做点什么动作，比如机械性的咀嚼，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她起了个头，马上意识到这是个禁忌的话题，但卡珊德拉一时想不到什么借口，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她只是生病了。她真的很想你。”
“我知道。”阿尔忒弥斯低头取出自己的那一杯插上吸管。冷气开的很足，广播里在放一曲舒缓梦幻的华尔兹，音量体贴地跳得很低，像一抔脉脉的溪水。
在医护们的帮助下，索菲亚回到了她的房间，他们给她打了针镇定剂，管理人当着她们的面训斥了护士，但阿尔忒弥斯听出来了他在旁敲侧击地指责她不遵守规矩办事。最终她决定把索菲亚迁居到另一家疗养院，费用是这边的两倍，索菲亚会受到更好的待遇，当然，费用由她来出。
“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北欧。我在那儿做探险作家。”阿尔忒弥斯搬出一套早就编好的说辞。“有时候在野外一呆几个月，信号很差，没办法和你们联系。”
卡珊德拉原本淡忘下去的尴尬在发现自己这时候才想起打听姊妹的近况时卷土重来，她咬了一口汉堡，含混不清地说：“你太忙了。至少应该每年回来见个面，或者给我打几个电话。”
“我会这么做的。”她把纸杯插回杯架上，系上安全带，解除手刹。“我送你回去。”
他们家距离这儿有二十公里。工作日路上的车不多，卡珊德拉吃了几口就没有胃口了，只能盯着前方发呆，但凡她往旁边看一眼就会意识到，与其说是她在开车，不如说她手搭在方向盘上方向盘自己在转。
在她们加速超过一辆矿卡后，卡珊德拉问她：“你什么时候买的车？”
阿尔忒弥斯眼睛也不眨地开始说谎：“出国前用朋友的名义买的，这样方便一点。昨天刚拿回来。”
这个天快被聊死了。卡珊德拉硬着头皮说着没有营养的对话：“你的车不错。”
“谢谢。”
汽车忽然加速，喇叭无缘无故地响了一下，吓了卡珊德拉一跳。“刚才是怎么回事？”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方向盘，阿尔忒弥斯表情冷淡，用力地给了面板一巴掌。“老车了，就是会有点毛病。”
“你在踩油门吗？”她感受着骤然飙升的车速，慌张地抓紧了安全带。
喇叭又响了起来，这下简直响个不停，甚至传达出某种韵律的节奏。卡珊德拉目瞪口呆，飙升的肾上腺素又让她无暇顾及这个小细节。她忍不住冲妹妹大喊：你在踩油门吗？！她妹妹的表情让这一切看上去好像只是个大灯亮不起来的小毛病，气定神闲地说：“哦。德国高速没限速，我差点忘记这里是美国了。”
“现在想起来也不迟啊？”姐姐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她，但阿尔忒弥斯没理会她的好意。
她甚至端起咖啡，给自己满满地灌了一大口。
“我根本没有美国驾照。”阿尔忒弥斯说。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老电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