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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赠君一支珊瑚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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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既初时还觉得是薛醉年少时写的话本,看到后来就心有警觉:个中旧事非修为高深着不能窥见,哪里是薛醉会晓得的,只是如今大乘期不过寥寥可数,哪里又会将这些放在薛醉琴谱中。
将纸收入怀中,李既心神一时难定,若是有人设局,其中又夹杂许多隐秘之事,他并未告知过旁人。若是真正天机,他又并非女子,一些人事并不切实。
只不过儿时灭门是他毕生的一个痛点,他不免上了心,因而自抄录了一份,过了几天将这原本送到唐蕴君处去了。见他正忙着宗门中事,便等了一会子。
唐蕴君看后,斟酌道,“徵隐生前修炼虽是懒怠,于这卜卦上倒颇有天赋,若是他无意中卜得了录下,也倒不无可能。”又道,“师兄意下如何?”
李既这几日已经思虑过几回,并未有如何的真知灼见,打定主意当做个假消息,却不免慎重道,“个中事我连师父也未曾告知,这纸上虽有些荒唐,却也说中了不少……只是月还孤杨翠雁等人,我却不相识。”甚么机缘险境他不能全部知晓,单在这麻麻缠缠的纸上情丝便觉荒唐:他与月还孤不过眼熟而已,知交甚少,哪里会去做他的妻子?
唐蕴君亦是赞同,“正是,这上头人事总有偏差,其他倒是有些准的。”又道:“若真如纸上所言,师兄或许有望突破大乘也说不定。”
李既大感不悦,却不好说甚么,只是道:“倘若与那月还孤双修方才突破,岂非变节?”彼时月还孤早已成名,是真正大乘之下第一人,只因他从前叛出宗门,入魔后又杀了两个魔尊,两道都不待见他,却也无人寻他的晦气。只是在名门正派眼里,月还孤到底是个作恶的狂人。
唐蕴君道,“既如此,师兄不要将这些放在心上,只是若真开了这什么瀚海秘境,师兄少不得也要去一趟。”有新秘境现世,各门派都有高手前去试探,李既名气颇大,他去也较为合适。
李既听了,无可无不可,并不十分信这纸上机缘,斟酌道,“徵隐真人既然去了,我听得他有一个徒儿,不若便让我代为教导,也叫掌门省心。”李既从前多仰慕师父师兄,并不如何将这小师弟放在心上,如今唐蕴君做了掌门,在他心里总还是师弟形容,言辞之间偶有随意颜色,自己也觉得了,便有意放低姿态哄他。
唐蕴君欣慰道,“师兄向来周全,宛何交与你我哪里有不放心的,只是他如今金丹已碎,兼之魔气入体,恐怕教习不易,反误了师兄修行。”李既道,“不过随手的事,掌门若觉不妥也就罢啦。”他对薛醉心有芥蒂,三百年前便生分许久,又有薛醉帮着唐蕴君争夺掌门之位的缘故在,似乎是个颇忘恩负义的,但薛醉已死——便是看在大师兄的份上,也该庇护薛醉留下的徒弟几分。
唐蕴君笑道,“是我多事了,再过两日宛何他们便可回宗,届时他若得了师兄青眼,也是他的机缘。”见李既待走,便起身来送,李既心神愉悦,一时忘形拍了拍他的肩,觉得了不妥,见唐蕴君温煦依旧,面上并无被冒犯神色,便点头道,“我走了,掌门不必相送。”
三日后于小秘境的弟子们都回了来,乌宛何耿耿于怀自己的根基,每日只是放不下,终究他逞了一时的英雄,心中也并不后悔,只是郁郁,同门的小弟子们虽有意与他交好,却都小心翼翼的,顾着他的伤势与身份。
如今好容易回宗下了云舟,众人便见得一个长相可亲的师兄迎了上来,笑嘻嘻道,“都回来啦,乌宛何可在么?”
众人虽不明他的身份,却如实道,“乌师叔受了伤,约莫正在下舟呢,不知师兄是?”这人没甚么架子,道,“我是衡武真人座下,姓赵,你们唤我赵大哥就是啦。”
弟子都说不敢,只称他作赵师叔祖,赵英哲出身世家,上头有一个大哥顶事,生性跳脱惯了,正欲说把他叫老了,却又听得弟子们七嘴八舌道,“乌师叔来了。”“乌师叔,赵师叔祖找你呢。”
赵英哲拨云见日般见着一个羸弱少年,满脸病色,却气质孤僻不太合群,当下有些嘀咕,心道真是徵隐一脉传下来的派头,亦拿出师长的气度,笑道:“乌师侄,衡武真人要见你,且随我来罢。”说罢便去携他的手,乌宛何修为倒退,伤势颇重,加之连日奔波劳形,心胸已是闷闷生痛,却不好避开,因此脸色更加难看,勉强笑道,“麻烦师叔了。”
赵英哲见他吃瘪,心中偷笑:薛醉从前排场我多时,碍着师父我不好如何,如今你这小薛醉来受我的欺负,权当替你师父还啦。
乌宛何比之赵英哲年纪甚小,拜入薛醉座下亦只在三四年之数,平日里并不曾见过他,也不明其中的来龙去脉,想这师叔恁的鲁莽,却不能表示甚么。被赵英哲拉着腾云而起,心脏抽痛,却只是忍气吞声。风吹如割,乌宛何不防,一时被刮得衣发凌乱,撑将不住,眼前星闪晕黑,待他缓过劲来,赵英哲已是被他的煞白脸色唬住了,赵英哲心下不由愧疚:来时师父嘱咐乌师侄受了伤,我这做师叔的却一味顾着与薛醉的恩怨,这么的欺负于他。又心道师父倘若见到他这副模样,少不得训我。
当下只是缓缓地催动云彩,并不再捉弄乌宛何。待到了白蟾台,轻轻推了推他:“乌师侄,到啦。”见他腮上恢复几分血色,便放了心,指着一处院落,笑道:“我师父便在那里。”他方回宗一日,李既虽喜他热闹,却也被缠得无奈,只好将接乌宛何之事交由给他,怕他不知轻重,在他行前只虎着脸叫他稳重些。
怕乌宛何告状,纵使赵英哲想催他走快些,也不过欲言又止,待二人穿过前堂,李既正同魏昭天说着炼刀的事,赵英哲与乌宛何二人行过礼,李既早听得乌宛何的事,难免怜他孤苦多舛,温言安慰一番。
赵英哲见李既只和言煦语地劝慰这新来的小师侄,道,“魏师叔瞧,我师父最喜爱的已不是我啦。”说罢,作起了抹泪状。
魏昭天平日就多照拂他,自然顺着他笑道:“你师父最疼的不是你了,你便跟师叔回炼器峰去。”
李既经他二人一唱一和,只看着赵英哲道:“这么些年过去,还是这副娇惯样子!”亦是笑了。
乌宛何见他三人其乐融融,心中觉得乏味:不知这衡武真人叫我来做甚么,来了半天也不说,真是叫人不耐烦。
只是碍于李既方才对他态度温和,地位又在他之上,得罪不得,只好木木地站着,等他们记起他来。
果然李既对赵英哲道:“哲儿,你先带着宛何去他的住所,我与你魏师叔有正事商议。”
乌宛何闻言,略有猜测,不由懊恼自己方才心中所想,路上对赵英哲亦恭敬许多,问道,“赵师叔,衡武真人怎得说甚么'我的住所?”
赵英哲道,“掌门忙碌,将你托给我师父啦,徵隐虽…虽去了,你受我师父管教,也不算埋没。”
乌宛何在薛醉座下时偶尔也听得衡武真人名声,不过他十分敬畏薛醉,也没有交好的朋友,日日只是修炼,当下问道,“衡武真人同我师父交情甚笃么?”
赵英哲不由哼了一声,“是有些交情!”他语气古怪,乌宛何便不再追问。
乌宛何原先屋里陈设用具已换到白蟾台,一应仆从也调了来,赵英哲想着徵隐如何与这师侄没甚么相干,不该迁怒于他,便正色道,“乌师侄,日后咱们同在一屋檐下,受衡武真人教导,你我便是情同真正兄弟,同衡武真人情同真正父子,日后我和师父必是真心待你,只盼你也真心待我们啦。”他实在意诚情恳,“徵隐真人去啦,作同门的都不免伤怀,人死不能复生,你只将他放在心里,有我们在,必不会叫你受人欺负。”
乌宛何自小伶仃,乃是个孤儿,时常遭人欺侮,因此养成了极端偏执的性子,昔年灵霞宗广测灵根,将他收作了外门弟子。入门后亦没甚么同门与他交好,便只立意专心修炼。待到外门选拔一举夺魁,才入了徵隐真人的眼,不成想徵隐死后连根基也遭难受伤。他本性阴冷孤傲,却实在年纪轻,连遇大起大落,听得赵英哲如此说,眼中酸楚,只是不肯落下泪来。
赵英哲怕他尴尬,只作不知,依然开朗无忧的样子,道,“虽是师父教我这么说的,却也是我的真心话,你便好好的,我们师徒也高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