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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会面 ...

  •   距辞职那日已有半月。

      赋闲多日的经惒觉得,他迟迟找不到下家不仅与华涵暗箱操作有关,和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不用上班的日子真的是……太爽了。

      除了触手实在是太能吃,他担心炒股得来的币点不能支撑它一日两餐六块肉,闲暇来点小零嘴的非人食量以外,他的生活没有任何问题。

      为了对得起这些投入,他每天都带着触手进行训练,训练对象就是那些每天在窗台外观察的乌鸦。

      来一只抓一只,来一对吃一对。

      但没过几天经惒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些乌鸦原本还会挣扎几下,与触手过过招,但渐渐的它们便只会闪躲,三下五除二就被触手吞下肚去。

      经惒很不爽。
      这算什么?单方面的“喂招”,然后被对手摸清底细么?

      这份亏本生意他不做。

      自那以后,本来与触手各练各的的经惒开始和触手互练。触手时常被他不留情面的训咄弄得哭唧唧,窗外的乌鸦便理所应当地成为它泄愤的口粮。

      在日渐一日的训练下,实力自然水涨船高。经惒像是天生便知道该如何训练,如何在训练资源稀缺的情况下做到收益最大化。他乌黑柔亮的短发同样生长迅速,不足十日便足以散至肩头,就像是他与日俱增的力量。

      训练之下,经惒虽常感厌烦,但总体还算满意,触手却每日以泪洗面。经惒完全不给触手任何玩弄乌鸦的机会,触手失去了自己最后的一块乐土。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一口吃掉,要么就别吃。”

      触手很生气,触手很委屈,但它不敢反抗。

      乌鸦们便每天都在一种细细的哭嗝中被一网打尽。

      经惒有时会让触手铺满整片墙壁,后逐渐发展至整个房间,乃至整座房子。经惒毫不怀疑它能将一整栋楼覆盖下。

      墨黑的长发长至肩胛骨。

      日子还未到来,他对此次试探已是胸有成竹。

      -

      如果是一个月以前,面对这样一张莫名其妙的小纸条,经惒一定不会理会。

      没人会在日夜操劳的情况下还将精力花在这中可有可无的小玩笑上。

      而现在他正揣着这张纸条,打了车前去赴约。

      “东淮科技就当前企业发展造成环境污染问题召开新闻发布会,宣称将不断深入企业环境保护治理,统筹规划……”

      随后视频开始播放,年轻企业家风姿卓越,抵麦演讲的模样看上去稳重又淡然,言语间“新能源”等字眼又使他低垂眉眼所遮盖住的勃勃野心有所揭露,也更加肯定了他成功企业家的身份地位。

      一直无脑刷手机的经惒见此,忽的弯了弯眼角。

      华涵的老朋友了。

      华涵是二代企业,本来单凭韩世华一人快要吃满基因工程领域一整块蛋糕,没想到快要交接之际却杀出来个席琛延,这个来路不明的年轻人所建立的东淮企业一下子咬走他半多蛋糕,尽管华涵立刻稳住心神,也还是形成了如今一山二虎,各占半壁江山的局面。

      前不久他背刺华涵后被辞,最大受益者就是东淮。不仅是因为他的背刺材料一部分通过入侵某个小员工的家用电脑的方式提供给了东淮以外,华涵的股票以其他被施用手段保持了近一周的低迷状态。

      不过他失业后的求职信也没投过给东淮。

      原因无他,他不觉得东淮会对他有什么好印象——这样一个背刺前任公司,上了求职黑名单的员工,真的会有人要吗?

      而在他所预想的未来世界之下,所谓的社会制度,真的能保持不崩溃吗?

      手机里,台上闪耀的企业家终于是结束了讲话,他优雅倾身下台,经惒却在同一时间的视频角落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怪东西。

      他喃喃出声:
      “……乌鸦?”

      -

      酒店大门处。

      经惒摩挲着手中纸条,推门而入。这纸条属实奇怪,时隔多日,上头异香经久不散,署名处显眼的涂改痕迹瞧着也并非偶然所得。

      完全踏入酒店大堂时,一切喧哗泯灭,唯剩办理台前一名服务。那服务见他走入,立即抬头,如墨的长发轻泻,露出一双猩红的眼来。他微微一笑,唇下的尖牙流露出主人此时的激动期然。

      “好久不见。”他款款而来,优美的身形穿过柜台,径直走到经惒面前。皮鞋碰撞地板的声音与潮水般重新涌上的,但如同隔了膜一般的喧哗声隔离开来,带来强烈的错谬感。

      随后他的手被挽起,行至跟前的矜贵男人垂下头,轻轻一吻,白手套牵起的仪态端庄而高调。

      “期待您已久,经惒先生。”行完这场吻手礼,男人开口道。“您的到来简直令席某如沐春风。”

      原来是老朋友。

      “席琛延先生,您过奖了。”经惒回以一笑,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被东淮科技的总执行官这样高抬,我可不一定受得住呢。”

      在隔膜的大堂中,人们来来往往,无数次从他们身上穿过。他们言笑晏晏,背后暗波涌动。

      割裂的两个世界。

      如此有趣的游戏,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经某其实十分想请教一下……”来来回回的拉扯后,经惒轻敛了嘴角的弧度,施施然开口道。

      “……席先生听说过‘肉虫’吗。”

      -

      这个问题是经惒思索了许久的。

      在看到席琛延明显变深的眸色时,他便知道自己问对了。

      这个词在他心中盘旋已久。他不是蠢货,在触手的引导下第一次写出这词语时,便隐约感受到了不对劲。似与生俱来,他对这个词语有着莫名的抵触与反感。

      这样一个诡异的词语,当涂抹的并不是很到位的笔触无法完全掩盖它时,就意味着它总会有那么一瞬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肉虫”。

      该怎么解释这一伟大的造物?

      男人脸上的笑容依然得体,指尖颤动的幅度却比当初在马路旁更胜一筹。

      这样客套的距离,也足以让他看清眼前人勾人的眼眸,微微蹙起的眉峰,眉梢微点的一抹红。

      ……还有愈来愈烈的,比当初还要浓郁上不知多少倍的,令他魂牵梦绕的,异香。

      像是骤然爆发起一场小型飓风,男人血眸下的阴翳浓厚到再也无法隐藏。他抬手,落下一个清脆的响指。于是狂澜骤起,无数只漆黑夜鸦由厅内摆设变化而来,充斥了整个视野。

      经惒没有躲避,任凭鸦云席卷自己,肉.体被尖喙啄食,意识化作一滴没有实质的水,浸没在乌鸦温热羽翅中。

      那乌鸦微微颤了颤,随后振翅低飞。尾随着一丛又一丛鸦云,像旋入一个不可知晓的梦。

      ……空间迁跃么。

      经惒失去了实体,魂魄凝结成一滴水,于是思想便无所依傍。

      没有被乌鸦分食血肉的痛苦,漫长的等待中,他莫名想起自己大学时期的一堂课。

      社会心理学的教授在台上正侃侃而谈,突然地,他向睡得东倒西歪的学生们分享了一个不那么入流的说法。

      “梦是一切思想的起源地,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做梦。但梦是不可捉摸的,它们活跃而神秘,被世人所知晓的只不过是它们的假象。因为你精神力的羸弱,它们会欺骗你,出现在你记忆中的是它的假象。”

      讲着讲着,他的情绪便突然激动了起来,撑着桌面的手臂随之青筋突起。“不要意图去揣摩梦!神秘如它不会那么容易就被窥见……”

      “……祂会制作一场华丽的骗局。”

      像是邪.教份子一般痴狂的教授突然冷静下来,他翁张着唇,到底是没再说话。举起保温壶的手颤抖,水哆哆嗦嗦地撒了自己一身。

      铃终于是响了,教授尚未恢复往日的镇定,他迷迷糊糊地摆手宣布下课。学生们闹闹哄哄地从后门挤走,经惒看向前门佝偻背影,突然心生一种错谬。

      有些问题,如果不说出口,或许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解答了。

      冲向前门的脚步没有迟疑,他不知怎的就来到了教授跟前。教授背有点驼,他需要微微挺直身子才能看清面前这个常年位居课室前列的学生。

      “教授。”刚刚跑得太急,他还有点喘。“您刚才说,能出现在记忆中的是梦的假象。那么这就说明,能被人记住的梦不完全真实,那些不能被知晓的,才是真实的。”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做过梦。”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把教授拦住,然后在这胡言乱语,尽管他说的就是事实。

      “那能否证明,我可能一直在做梦,每天都会陷入梦境之中,只是我无法记住它。”

      教授混浊的眼睛有那么一瞬清明,可随即又暗淡下去,像是茫宇中坠落的恒星,再也无法燎起的整片星火。

      “如果这项理论真实存在的话,孩子。”

      那是经惒最后一次见到这位教授。

      三天后,他在家中去世了。

      医生诊断说是猝死的,但听闻他走的时候很平和,他只是睡了一觉,在梦境中安详地离开了。

      当师母如常唤他起床时,他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葬礼当天,经惒请了假。当他不请自来地去到追悼地点时,追悼会已经井然开始了。

      教授一生壮举无数,前排的人物不乏有声名赫赫者,或是亲密的亲朋。

      他站在人群外围,黑衣傍身。

      像一首缄默的诗。

      不知为何,他的胸口激荡起一股汹涌的情绪,让他止不住地想要落泪,最后不知不觉真的淌满整个脸庞。

      后来他知道了,这样的情绪叫做愤怒。

      那也是他第二次撞见双阳天象。

      ……

      失去实体让经惒感觉自己分外脆弱。

      当踩上地面的体感再次回笼时,他终于是睁开了眼,触手正哆嗦着,哭唧唧地向他诉苦,哼唧中饱含的委屈多到像是要化为实体溢流而出。

      经惒低下头来,细细抚起在掌中团成一团的触手,轻声哄着。假装自己没有听见它在身处鸦群时因兴奋过度而发出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在触手蹭蹭弄弄的时候,席琛延调笑着看着他们。“怎么训练的?”

      “没教过。”经惒摸摸湿湿软软的小触手,眼眸深处却是不含一丝怜爱。“它自己通的灵智。”

      倒不如说,是这触手给予了他与之交流的能力。

      “你精神能力其实很不错。”

      “是吗。”经惒淡然应下,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他无法完全收回的意识中的回忆一定被席琛延看到了,但包括男人想通过以乌鸦为媒介的空间迁跃来阴他一把的事情在内,经惒都不打算追究。

      换句话说,是不打算立马追究。

      当他睁开眼时,可视范围就随着无数黑雾的消散而渐渐放大。古世纪时的装修风格,被烧的斑驳的墙壁上挂满古典油画,旁边的壁炉里挂着黑黝黝不知道何种诡异的东西,下头的炭火烧得正旺。

      一只,两只,三只……这么一个厅内,就有不下四只壁炉,无一不燃烧着烈盛的炉火。

      原本想让席琛延回答一下他之前所问问题的经惒:“……”

      恰逢此时,挂画中一群群的生物飞了出来,竟又是乌鸦。

      其中那只羽毛最为柔亮的肥壮乌鸦操着一副锯齿拉小提琴般美妙的嗓音,婉转开口道:“啊——我——也是我们——亲爱的主人奥古丁斯——您先前所吩咐的——所吩咐让我们在一周内将东南部那四亩的黑森林所烧尽——以作炼作‘肉虫’的燃料——的任务已经完成。我们早已——早已期待着——期待着您的归来——以重睹主人圣美的芳颜。欢迎回家,我——我们伟大的奥古丁斯大人。”

      乌鸦啼叫着,口中的滥美之词无法计数,它根本看不到自己主人黑成锅底的脸色,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在辉煌的宫殿里,与它伟大的主人,还有滔滔不绝的赞美。

      “…………”

      啊,所以这就是提倡使用新能源,以保护世界环境的,先明的,伟大的东淮科技总执行官吗。

      经惒摁住跃跃欲试的触手,瞥见席琛延难看的无法掩盖的脸色,对眼前这位年轻企业家有了更深的认识。

      ……资本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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