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场闯关记》海边有螃蟹

1、酒量等于业务量

　　一
　　清港市 王子大酒店 十一月的某一个周一
　　这家酒店是清港市数一数二的五星级酒店，客房高级不说，酒店餐厅的菜品也是让食客赞不绝口。招牌的芝士焗龙虾，鲍鱼瑶柱粥味道鲜美，回味无穷。来此吃饭的非富即贵，要的是品味，要的是享受，价钱从来不是这些人需要考虑的，因此每桌都必点这两道招牌菜的。
　　此刻是周一晚上八点，餐厅客满，服务员往来穿梭在各包间和大厅内，忙的不可开交。食客们此时也是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然而餐厅的女厕所里，一阵阵呕吐声伴随不断的冲水声从格子间里传出来。宁婉婉抱着马桶，披肩的亚麻色卷发也来不及扎起来，发尾都搭在了马桶的边缘。要放在平时，洁癖的她绝对不会蹲在公共厕所的马桶边狂吐的，但现在已经顾不得了。她只觉得胃里烧的难受，头晕的不行，只想把所有的东西吐出来。过了好一阵，终于什么都听不出来，只剩干呕了，宁婉婉才终于觉得头不那么晕了，于是晃晃悠悠的走出格子间，决定好好洗洗手，擦擦发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底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口红也没了，头发乱糟糟的，黑眼圈也因为没了粉底的遮掩若隐若现，她实在不想收拾完自己之后再回到那个包间继续喝。
　　可是一看手表才八点多，她心想：这下不好了，明天肯定会被“玛丽”在晨会上批评了。“玛丽”是大家私下给他们团队经理起的外号，这位经理的父母给她起的名字十分文艺，叫林雅宁，但奈何嗓门奇大，对下属训起话来根本完全既不优雅也不让你安宁，和名字一点不符合。她本人名校毕业，智商超高，各种新产品新业务一看就会，但人也傲气的很，平时要是谁工作上不合她的意，就会“嗷嗷嗷”的冲你喊，那声音的穿透力就如同金毛狮王谢逊的狮吼功一样，骂你半小时，结束之后你脑瓜子嗡嗡的，让人感觉可能有内伤。但毕竟是领导嘛，平时大家背后说领导坏话不能直呼名字，为了方便，团队里口才最好的老赵给她起了个“玛丽”，原因很简单，一喊起来就让人想起了著名歌手“Maria Carey”唱歌时的高音，但著名歌手名字太长，说起来不方便，而且“玛丽”一说话就爱激动，马上就要蹦起来的样子，让老赵总觉得她脑袋上面仿佛有个箱子要顶一样，所以起了这么个代号。
　　要知道今天她一开局才干了两杯就撑不住跑来厕所，这种表现“玛丽”绝对不满意。“酒量代表业务量，要想和客户拉近关系，什么时候最容易，必须是喝high了的时候！”这是“玛丽”平时最爱说的一句话。
　　清港银行是清港市政府与几家国企合资成立的地方性银行，目前全市有20几家网点，规模在当地的银行里也占有一席之地。宁婉婉大学毕业，校招进了清港银行，刚开始在清港银行金融街支行做柜员，每天虽然时刻在监控录像下，连微笑幅度都有要求，挣钱也不算太多，但每天结账下班后没饭局没工作的生活也没有太多烦恼。结果，半年前支行田行长觉得她性格开朗又话多，外貌又在平均水平以上。其实她五官单独看，都没有特别优秀的地方，丹凤眼，双眼皮只有浅浅一点，但眼尾微微上挑，有些妩媚的感觉，鼻梁高度适中，鼻尖小小的很是秀气，配上略小的嘴巴，放在一张瓜子脸上，意外的合适，再加上皮肤又白，天生晒不黑，看起来像是一个说话温温柔柔的典型南方美女。日常一头长卷发及腰常年染着亚麻或深棕的颜色，稍稍画个眼线，涂个口红，就让人感觉有些水性杨花，啊，不，是风情万种。166公分的身高，身材嘛，凹凸有致是没什么可说的，又因为家族遗传的原因，骨架小，不显胖，所以绝对也不是什么骷髅美人。这种形象在支行领导看来，应该性格是爱玩又外向，肯定能喝，绝对适合做营销工作，这个刻板印象让领导当即拍板决定，让她转岗做了负责个人业务的客户经理。但等到后来领导带着这位小朋友去参加客户活动才发现，作为营销工作者，特别是中国的营销工作者，宁婉婉有个致命缺陷，就是——酒量奇差！基本一小杯白酒下肚，说话就开始不太清楚，两小杯喝完，先去厕所吐半小时，然后大多数时候人就已经趴马桶边睡着了。领导才发现，原来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很爱玩的样子全是假象。
　　要说这事也不怨宁婉婉不知道，大学时期她但凡参加饭局，对于同学们大喝特喝酒这个东西很是不理解，觉得白酒辣，啤酒苦，红酒酸不拉唧的到底有什么好喝，所以基本没怎么喝过，实在推脱不了的，举起杯沾一沾嘴唇也就糊弄过去了，所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喝酒到底什么酒量，喝多了到底什么样子。
　　所以自从转岗后，日常饭局“玛丽”实在不太喜欢带她参加，但今天整个部门生病的生病，加班的加班，除了她，没有别人了。
　　去酒店的路上，“玛丽”就一路叮嘱：“今天你得好好表现啊，这次客户非常重要，都是咱们支行重要的公司客户的高管。所以总行刘行长也会来，支行公司部王总也参加，一定要好好喝啊，争取多喝出几个超高级别客户来啊！你要是再一喝就倒，以后什么好事也别想我能分给你啊，还有这月指标就别想完成了！“
　　宁婉婉听完，紧张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嗯嗯嗯”的回应着。为了今天的饭局，她还特地提前和喝酒经验丰富的好哥们刘乐好好请教了一下他喝酒不醉的独门秘方：饭前喝热牛奶，再吃一粒海王金樽。大哥电话里对这个秘方信心满满：“说，我这个秘方呀百试百灵，千杯不醉，多少场惨烈的饭局啊，我都是靠它清醒到了最后！”
　　结果牛奶喝的是烫嘴的，海王金樽是特地新买的。饭局晚上6点半开始，七点半她依然冲进了厕所，又抱住了她热爱的马桶，留下“玛丽”应对一众领导和客户，这下明天一顿狠批是免不了了，至于后面综合评定还有奖金分配，宁婉婉都不忍多想，因为细想完估计光剩郁闷了。望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她真想一走了之，可是这份工作是大四时投了多少份简历才好不容易获得的，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家境最多只能算一般水准，现如今社会竞争压力大，找份工作不容易。为了这份为数不多的薪水，还得回去继续喝。
　　叹了口气，宁婉婉掏出补妆的粉饼，随便扑了扑，然后歪歪扭扭的走出了洗手间，左拐走个十五米左右就是他们吃饭的保健呢，她觉得脚下的地毯为什么这么软呢，刚才怎么没发现呢，好像踩在了自家的沙发上，啊，我的沙发，我的床，我想回家～呜呜呜～
　　一边走一边想，低着头连看都没看就直接拐弯，连前面有人都没发现，然后一秒钟后，她结结实实撞到了对面的男人身上，其实说扑到了对方身上也不为过。对方穿着的是件藏蓝色大衣，个子很高。由于宁婉婉同学撞上去实在没有缓冲，一下子就就把多半张脸贴到了对方胸口，这下好了，所剩不多的那些底妆也全没了，都跑到对方的大衣上了。一个圆乎乎的白印子就这么糊上了。
　　但所幸走廊的灯光是暖黄色的，这个白印子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但宁婉婉撞上去的一秒钟瞬间酒就醒了，迅速站好且后退了两步，然后就发现了两点：第一，这个人好高，她一个正常身高的女性平视的话只能看到他大衣的第二颗扣子那里；第二，这件大衣不便宜啊，虽然没有明显的logo，但身为银行人的职业经验（其实就是有钱人看多了），大衣面料和剪裁都属于上乘，关键是看起来有点崭新的感觉。她偷偷瞄了一眼那个印子，半张脸刚才补的粉都到大衣上了，哎呀，好像不太明显，虽然这个粉是防水的，但应该能洗掉，那我是不是能装不知道，就走过去算了。就站好的这五秒十秒的功夫，她脑子里已经转过了这么多个念头，然后，她就依然低着头含糊的说了个“对不起”，也没敢抬头，听见脑袋上面没有声音，看来对方也没有什么太大意见，就又歪歪扭扭的向前走了。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插曲就这么被宁婉婉小朋友抛在了脑后。
　　殊不知，如果她刚才抬头看，被她撞上的男人此刻脸上已经一脸的不高兴，死死盯着她的脑袋正在深呼吸，明显对于被一个一身酒气的陌生女人撞上自己这件事充满了嫌弃，但出于个人素养，不能骂女人，只能在她走过去之后嫌恶的重重掸了掸她撞到的地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继续向前走了。
　　宁婉婉走到包厢门口，还没开门，已经听到进了包间，一阵喧闹声，最大声是“玛丽”：“关总，这杯我干了，您随意啊，后面咱们业务方面，个人业务必须与公司业务全面开花啊，您看什么时候您来我们支行开张卡呀，我们去您公司给您开卡也可以操作的。”
　　另一个声音马上也说：“对对对，叫他们上门给您服务，您这么忙，哪有时间去网点呀！”宁婉婉听出来了，这是公司业务部王河清在说话。
　　再怎么不想进去，这会也得进去继续了，宁婉婉深呼吸几下，觉得没那么晕了，就推开包间门，然后打算溜边偷摸的回到自己座位上。结果被举着酒杯的“玛丽”一眼看见，高声喊道：“婉婉，怎么去了这么久，快拿酒杯过来，给关总敬酒！一会还得罚酒三杯，敬各位领导啊！赶紧的！”
　　宁婉婉听完就觉得后悔死了：我怎么不在厕所多呆一会呢，等他们都喝多了，看不清楚再进来多好！但没办法，只能端着酒杯赶紧快步走到“玛丽”旁边，说：“关总，我这杯敬您，感谢您选择我们行做业务啊！”说完也不等关国斌说话就仰脖把杯里的酒全干了。她没发现，在她说完那句话，“玛丽”就一记眼刀飞过来，对面的关总也被这话弄的不知道怎么接才好。
　　要知道，今天来的这家“国辉能源”是家研制开发新能源技术公司，去年刚刚与清港市国资委达成注资协议。眼前的关国斌虽然是公司的董事长兼创始人，但除了他以外，在座有四位高管，其中总经理赵辉和技术总监兰清是当初创业的合伙人，另外的张晓和李俏是国资委外派来的监管人，这次选择清港银行进行业务合作，其实是因为刘行长和国资委某位领导关系匪浅，然后由此找上了张晓牵线，最终谈妥了这笔业务。其实关国斌本身是不愿意与清港银行合作的，原因一是他们公司自成立以来一直在工商银行开户，且目前他们公司账户主要业务所在支行的行长是总经理赵辉的高中同学，多年来业务合作十分顺畅。然而张晓对这位国资委领导的大腿一直以来是非常有兴趣抱一抱的，苦于始终没有机会。这次领导交代的事情他听完火速就找了关国斌，以为“大腿”很容易就能抱住的，结果没想到关国斌说银行业务一直都在工行做，配合良好，且工行那边也是赵辉的关系，要是突然换银行，这必须得经过几个合伙人的一致同意才行。张晓一听，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心想：我们国资委给你们企业投资，现在只是让你们换个银行做业务，这种小事你都推三阻四，以后遇到关键问题看来更难以沟通了。
　　但这件事情不能放在台面上开诚布公的讨论，于是张晓也没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关国斌看张晓面色不豫的离开，知道这事惹了监管人不高兴，这监管人刚来就闹不愉快，对后面合作可没有好处。然后当天晚上他就喊了赵辉和兰清吃晚饭，并把事情说了一下，赵辉和兰清对公司的感情就像看自己养大的“孩子”，好不容易引来的国有注资不能有闪失，但面对多年合作的工行，又不好把业务全部撤走，最后只能商定短期内先把结算业务挪一半给清港银行，其余业务再行决定。
　　第二天，关国斌把这件事一大早就打电话告诉了张晓，张晓听完喜出望外，迅速报告了“大腿”领导。领导很是满意的表扬了他的执行力，让他后续继续跟进这件事。张晓听完觉得自己的未来仕途就此光明了起来。
　　上述这些，宁婉婉作为一个普通员工，“玛丽”是绝对不会告诉她的。所以咱们回到酒桌上宁婉婉说的那句话“感谢关总”，让关国斌一脸苦笑，支行几个领导也是神情尴尬，毕竟关国斌并不是主动选择的，但还不能明说。今天这个饭局也是在“国辉能源”开户之后，第一次由清港银行这边做东，一来是为了与客户沟通感情，二来也是为了特别感谢张晓的牵线搭桥，张晓呢，也想与刘行长尽快熟悉，拉近关系，毕竟刘行长与“大腿”领导关系那不是一般的好。
　　这酒桌上的人大多怀揣着各种心思和目的，只有宁婉婉是被迫来喝酒的，结果她这一句话，还搞得气氛尴尬，一桌人集体沉默了五分钟，都没有找到话题让气氛重新好起来。
　　这时，包厢的门开了，服务员送来了两瓶茅台15年陈酿，刘行长一看，赶紧使了眼色让王河清拦住服务员，这么贵的酒，是哪个不长眼的点的，一顿饭都不如这两瓶酒贵。
　　王河清迅速领会，立时站起，拦住服务员说：“我们自己带了酒水，这是不是上错了？”服务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嗓子“王行长，是我给大家敬酒来了！”
　　就见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人带着两人走了进来，“王行长，是我呀，在这碰面实在是缘分啊！”王河清一看此人，也笑了，道：“封董，好久不见，这真是巧了啊！”原来来人是清港市“封氏集团”的董事长封胜利。作为清港银行最重要的客户之一，“封氏集团”的成长离不开清港银行二十多年来的支持。
　　2000年初，封氏货运代理公司甫成立，从工商局业务大厅办理营业执照时，被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刘行长营销来刚开业的清港银行金融街支行开户的，公司账户的开立还是当年王洪清做柜员时开的。如今20多年过去，董事长封胜利以货运海运代理起家，一点点扩大业务范围和业务品种，目前已经是清港市规模前十的实业企业，其主要业务除了货物进出口贸易及运输以外，旗下还有进口商品连锁店，大型仓储超市等，最近还打算与时俱进，开拓新能源汽车的销售代理业务，乘上产业东风。而刘行长和王洪清也步步高升，双方的合作也是从最初的开户扩展到了信用证、外汇及融资等多项业务种类。
　　今晚在王子大酒店的饭局就是与想要合作的新能源汽车商的初次见面，但饭局过半，封胜利的助理刘昊向封胜利汇报，刘行长和王洪清就在隔壁包间与国辉的关总吃饭，封胜利当即决定快速结束自己的饭局，前去敬酒。生意人嘛，利益总在第一位，来敬酒的目的除了多年的交往外，还想顺便结交“国辉能源”的关总，为以后的业务拓展多积累人脉。
　　服务员为大家都倒好了酒，刘行长带头举杯，“谢谢封董的好酒，各位随意，我先干了！”这话一出，谁还能随意，大家都咕咚咕咚的开始干杯，可宁婉婉没喝过茅台，可看着这杯酒真是一点也不想喝。虽然这一小杯茅台不便宜，但她想的却是，再贵喝完我一会也会吐出去，多浪费！但看着领导们和老板们都喝完了，作为这一大桌里最不起眼的小卒，还是一个深呼吸，都喝了。喝完她偷偷咂巴了下嘴，心想：这就是茅台？贵的要死的白酒，也一样辣啊，也不好喝啊！
　　此时看看各位大佬们已经开始觥筹交错，气氛热络起来，连“玛丽”都一心凑到了刘行长和封胜利的跟前去敬酒，没有人注意到宁婉婉了。这让宁婉婉十分开心，开心的踮着脚溜边走出了包间，她知道王子大酒店二楼餐厅有个露台，打算去吹吹风，醒醒酒。
　　走在去露台的路上，她整个人恨不得跑起来，“十分钟就回去，这是为了我一会更好的工作（he jiu）。”
　　到了二楼大厅，发现今天二楼有生日宴会，但已结束很久，大厅里只有零星的服务员在做最后的清扫，露台的玻璃门只开了一扇，星星点点的小灯围满了露台的拉杆，安静的空气冰凉清爽又好闻，宁婉婉把手缩进了毛衣里，站在露台门口深深吸气，感觉阵阵冷风吹来，头疼的感觉减轻了许多。于是拉来了二楼大厅的椅子，索性坐在露台门口了，虽然深秋的清港夜晚气温已降至10度以下，但好在二楼大厅的暖风开的很足，不穿外套坐在露台门口并不会有冷的感觉。就这么坐着，背后的暖风吹的人暖暖的，脸上还能感受到户外的清冷空气，这种感觉让人不想动弹，尤其对于一个喝的半醉的宁婉婉来说，于是她坐在露台门口就开始眼皮打架了起来，她困了。
　　睡的迷迷糊糊间听到服务员在喊她：“这位小姐，这里不能睡觉，容易感冒，玛烦您醒醒，让一让啊，有客人要去露台。”宁婉婉觉得睡的正舒服，这突如其来的打扰让她觉得烦闷：“是谁，把我喊醒了，我还没睡够！”她边说边“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但睁眼一看是服务员，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露台门口睡着了，尴尬的赶紧快走了两步，头也不回的跑下了楼，心想：刚才有点丢人，快跑，快点跑就没人记得了。
　　回到包间，暖风扑面而来，房间里浓重的烟味和杂乱的说话声让人觉得刚好些的头疼又开始了，但为了以后的生计，宁婉婉还是咬牙又把酒杯倒满，端着走到了“玛丽”身后。此时“玛丽”正在与封胜利以及刘行长相谈甚欢，余光发现了宁婉婉的走近，侧头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宁婉婉看的明白，这是发现了她刚才的“开小差”，只希望这个眼神之后，明天她不要想起来这事，再做文章。
　　宁婉婉低头站在“玛丽”身侧，听着领导们讨论的话题，虽然眼神认真，但心思早就飞到了家里，她真的好想念床呀！这时突然听到“玛丽”说：“封总，您在清港银行的个人账户一直由向影维护，向影的服务您还满意吗？”
　　“哦，我们认识好几年了，她一直不错的，不错。向影业务不错，酒量也是很不错啊！哈哈！”封胜利的话虽然是肯定的意思，但听起来有些意味不明的感觉。
　　宁婉婉没听出来这些，偷偷看了看封胜利，心说：向影看来老少通吃啊，这么大的客户都很满意的样子。正琢磨着，就听“玛丽”说：“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向影的徒弟宁婉婉，小女孩刚毕业没两年，一直跟着向影学习，以后您单位要是有员工来开工资卡什么的，可以联系她。”
　　徒弟这个词，对于向影和宁婉婉来讲，真的就只是两个字。宁婉婉转岗时，“玛丽”对颜值同样过人的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像向影一样，凭借让人过目难忘的脸和见钱就冲的“营销精神”，取得骄人业绩。然而，“玛丽“的厚望随着发现宁婉婉外表虽然时髦又妩媚，但性格爱说爱笑仅限于日常与同事，遇到交际应酬和领导，她基本上就比木头强点有限，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这点对于宁婉婉所谓的”师傅“向影来讲，一周过来就被她看出来新收的徒弟，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风格，酒量又不怎么样，不能帮自己应付饭局，对于一向自身利益优先的向影来讲，可利用价值很少，所以基本上给宁婉婉教业务流程和谈话技巧都很少，纯粹走过场而已。
　　其实“玛丽”或多或少也知道向影根本就没有教过这个徒弟什么，但此时该说的场面话还是得说的，宁婉婉做了半年的营销工作，这些话还是听得懂的，于是赶紧端起酒杯：“封总，我是宁婉婉，初次见面，我敬您。”说完仰脖把酒干了。
　　封胜利一看，哈哈大笑：“刘行长，你们员工都是酒桌能手啊，这上来就干杯啊，厉害厉害！”刘行长也笑了笑：“营销人员基本功嘛，酒量等于业务量！”
　　宁婉婉喝完晕晕的，但知道这时绝对不能倒下，掏出手机：“封总，您看要不我加您个微信，以后员工开卡或者别的什么业务的话，都可以联系我哈，您看方便么？”封胜利却没说话，“玛丽”和刘行长也沉默着，宁婉婉愣了，“又错了？是喝错了，还是加错了，这我不明白啊！”
　　半晌还是站在一旁的助理刘昊说了话：“宁经理你加我微信吧，员工开卡什么的这种业务一般是人力资源部安排，回头我让他们联系你。”
　　听到这，宁婉婉顿时反应过来：是了，封胜利是集团法人，怎么会管员工开工资卡这种小事，再说他是向影的客户，怎么能加别的客户经理的微信，自己真是喝多了，都糊涂了。
　　看着刘秘书掏出了手机，她面红耳赤的加了微信，心想：明天“玛丽”的“训导大会”内容又增加了。
　　不过好在让她永远发怵的寒暄终于结束，默默站在一边，她只盼着这场饭局快些结束。并且在结束之前，没有人注意到她。
　　终于，在满桌人以及封胜利一行将两瓶茅台喝光之后，饭局终于到了尾声，封胜利达成了目的，既与关国斌联系上了，意外的也河国资委的人有了一面之缘，随即退场。原先在场的人们也喝的面红耳赤，说话都开始了不清不楚模式。
　　临近11点，这场持续了4个多小时的饭局终于结束，在送走了客户之后，刘行长的专职司机接走了刘行长，以及和刘行长住在相邻小区的王河清。刘行长是独栋别墅小区，王河清是洋房小区，均在清港市的黄金地段。
　　十分钟后，“玛丽”的模范丈夫也开车来接“玛丽”回家。临上车时，“玛丽”让宁婉婉一起走，但宁婉婉知道“玛丽”家和自己家是两个方向，要真送自己，一来一回“玛丽”两口子开车至少40分钟，于是就拒绝了。最后，在所有领导和客户离开后，宁婉婉叫了辆网约车，打算回家。
　　车子很快到了，宁婉婉正打开车门时，电话响了，她心头一惊：“难道没结账？”
　　接起电话，果然是“玛丽”来电话告诉她别忘记把账结一下，开票再报销。宁婉婉只好苦着脸和司机说等一下，扭头回到酒店去找前台结账。边走边想，这一顿饭的花销，自己的五千块额度的信用卡够不够刷。
　　却让她没有想到，前台告诉她，账已经结过了。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刘行长早就吩咐过了，宁婉婉不由得送了口气，还好，这笔饭费不用自己垫付了，不然等该还信用卡的时候，可能报销还没批下来呢。
　　于是宁婉婉快步走出酒店大门，此时的酒已经醒了许多，步伐也稳当了不少，她连走带跑的奔向了等候多时的网约车，恨不得一秒钟就能到家。
　　上了车，宁婉婉瘫坐在后座，只说了一句：“师傅，请以最快的速度开到兰亭苑小区西门。”一路沉默，她真的累的什么也不想说了。
　　到家11点半，宁婉婉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却还是吵醒了已经睡下的父母，母亲慕金枝走出房间，一脸担心：“怎么这么晚，我们也不敢打电话，怕影响你应酬，以后这种饭局能不能少去点。”
　　宁婉婉知道父母的担心，但却也无奈，只好一边“嗯嗯”的答应着，一边换衣服洗漱，等躺在她想念已久的床上，时针已经指向12点了。想到明天还要上班，7点就要起床，化妆，赶地铁，她连手机游戏都不敢玩了，闭眼赶紧睡觉，熬夜可不利于健康，皮肤也不会好。
　　突然，她听到微信响了，拿起一看，“玛丽”发来：明天可以晚来一小时。
　　顿时激动的她在被子里扭了又扭，安心的玩了两把最爱的手机游戏，睡去了。
　　睡着前，宁婉婉迷迷糊糊的想：领导很善良嘛，我今天表现的看来还不错……明天应该不会挨说……

　　二
　　比大家都晚一小时上班的快乐是什么？是错过了早高峰的地铁，一定有座！
　　宁婉婉坐在地铁上，愉快的听着耳机里传来的音乐，虽然宿醉带来的头疼依旧，淡淡的黑眼圈和不太好的脸色都证明她昨晚喝的不少。但容易满足的性格让她觉得能坐着去上班，已经很高兴。她想：这是今天一个好的开始，证明我会很幸运……
　　直到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宁婉婉还觉得很开心，却没有发现整个业务部异常的安静，这气氛有点不对啊！坐下来她偷偷使眼色给旁边坐着的王思佳，两人总是因为业绩不好，被领导一起批评，有着“共患难”的情谊。王思佳向她指了指手机，宁婉婉心领神会。
　　宁：“怎么了？这么安静？”
　　王：“早上“玛丽”接了个电话，说咱们这个月指标进度不行，昨天私人银行客户流失了6个，一下子全年任务完成率变成了负的。这会领导正和小张在办公室里查呢，看谁的私人银行客户掉了。 ”
　　宁：“那这事肯定不会说我了，我放心了，因为我没有私人银行客户，业绩不行此时也有好处哟！”
　　聊天到此处结束，王思佳发给宁婉婉一个生气的表情，又向她做了个鬼脸。宁婉婉正要回应她，“玛丽”办公室的门开了，业务助理小张出来喊大家五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大家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忐忑不安的神情证明大家对于“玛丽”日常的脾气都十分了解。宁婉婉看着大家的脸色，心想：虽然我不会幸灾乐祸，但不受批评的感觉还是相当好滴。想着想着感觉宿醉的头疼都减轻了。
　　会议开始，“玛丽”直奔主题，让小张把流失的客户明细一投屏，就看客户所属的理财经理个个惴惴不安。“玛丽”同样也顶着两个黑眼圈，用明显疲惫的声音说：“各位责任人说一下吧，流失的原因是什么。就从向影开始吧。”
　　向影的表情倒是十分平静：“张阿姨是因为儿子结婚要买房，昨天转钱去房地产公司付首付；万叔叔去清港信托公司买信托去了，嫌咱们利率只有不到4%，信托公司出的项目说是18个月可以6%……
　　“玛丽”不等向影说完，就说：“信托公司，他不怕产品暴雷么，现在暴雷的这么多？你吓唬他一下，别让他买了。”向影眼底闪过不屑，说：“已经劝过客户了，但客户从那边买了十年了，没出过问题，所以信任度很高，没办法。确实人家清港信托这么多年没出过问题，反倒是咱们行代销的信托产品目前已经好几个暴雷了。”
　　听也听得出来向影的怨气，起因在于她好几个客户都有行里暴雷的产品，客户情绪激动，向影要花费大量精力安抚客户，业绩都受了影响。“玛丽”也明白向影的情绪，于是也没多说，然后喊了向影旁边的张文，“张文，该你了！”
　　张文名下有一个生意客户，总是来来回回的转钱，所以不稳定属于正常。后面的汇报“玛丽”也一直静静听着，不像她往日没听完就一番训斥的风格。在大家都汇报完之后，“玛丽” 点了点头，以一种奇特的平静看了看大家，说：“大家觉得这些私行客户资金都走了，以上的理由都合理么？后面咱们怎么办？总行会听咱们的理由么？”
　　宁婉婉和王思佳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微微颤抖了一下，这简直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嘛，比之前一通大喊更吓人啊！再看看同事们的表情，都多少带着些恐惧，只有向影端坐在椅子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冷场十秒钟后，“玛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但声调已陡然高了八度，同时在所有人脸上巡睃，此刻宁婉婉偷偷看了看身旁的同事，大家都低垂眼皮，生怕被“玛丽”点中。
　　“宁婉婉，你说一下，对于后续这个指标咱们应该怎么干？有什么想法？”，突然雀屏中选的宁婉婉根本没有准备，吞吞吐吐的说：“领导，我没有私人银行客户，我这方面经验少……”
　　“现在没有私人银行客户，你还这么没思路，后面就不可能有大客户，转岗半年你都学什么了，指标的事一点没脑子，你想被淘汰么！从今天开始，你每周一列一下工作计划，发邮件给我和向影，每周五需要和自己的计划对标，再发邮件给我们俩，听见没有？“对于“玛丽”此刻的爆发，大家都有预期，早已习惯，但宁婉婉觉得很冤枉，但也只能嗫嚅的点点头。转岗半年以来，好客户早就被老客户经理都分走了，新客户也没几个，贵宾客户更是少之又少，为什么要考虑私人银行客户的指标？可目前自己业绩不行，没有和领导叫板的资本。向影可以，是因为全行个人客户经理排名她始终在前三，整个支行的指标有一半都是人家自己完成的。
　　宁婉婉很羡慕向影，大学毕业来清港银行工作了才6年，就因为模特一样的身材和突出的颜值让所有客户和领导见一次就印象深刻，而且之前大学里向影就是学生会外联部的，待人接物异常成熟，支行对这样的人才非常认可，直接就让她做了营销工作。而向影也不负领导期望，业绩异常优秀。主要原因其实除了她优秀的外形和情商，还有一点，就是在东北长大的她，酒量比男人们还要好。于是支行领导每每有重要饭局，甚至总行领导也偶有饭局召唤向影作陪。向影向来是美而自知的那种，最大限度的利用优点她一向当仁不让。然后随着朝夕相处的时日渐久，向影每天是否有饭局，饭局是否重要的规律逐渐被大家发现：今天有饭局，向大美女化妆；今天有重要饭局，向大美女化全妆；今天有重要饭局且是总行领导参加，向大美女化全妆且穿黑丝短裙。
　　向大美女的这一规律永远都是大家日常八卦的重要话题之一，女同事们多是语带不屑的，男同事倒觉得没什么，毕竟美女谁都爱看，业绩拿下是王道。“玛丽”有时对于向影的这些行事作风在日常闲聊中提及总是意味不明，但看着她完成的指标，在每每的公开场合，都会夸赞向影这些都是敬业的表现，究竟心里是否也如这些赞赏一样，无人知晓。
　　但对于支行的业绩指标来讲，有向影在，支行的排名就永远不用领导太过操心，就这一点，就值得“玛丽”在工作中对她态度优于其他人。毕竟不是每个女性客户经理都能在酒桌上能像向影一样，无论是对客户还是对领导能够如此的豁得出去，在觥筹交错间应对自如，拿下无数大客户。
　　此时已经临近早上九点，支行营业即将开始。于是周二的晨会在“玛丽”对宁婉婉的训斥中结束，大家对于“玛丽”没有挨个让大家说想法都感到逃过一劫。虽然对于宁婉婉被临时要求写周计划表示同情，但也只是同情而已，毕竟自己没挨说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