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李进宝

7、7

　　王希媛眼眸微垂，脸颊上悄然浮现了些许红晕，她接过吃了起来，不再像当初在大牢时那般娇气了。
　　吃完后，韩十一靠在石块上抬头望向洞口外的天空，夜凉如水，星垂月涌，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平静的赏夜了，忍不住升起一股悲凉感。
　　“你在想什么？”
　　韩十一侧目，月光打在王希媛的脸上，娇嫩的小脸平添了几分清冷，韩十一笑了笑，唇瓣轻启：“想家了，想北境了。”
　　见他神情落寞，王希媛苦笑一声：“我也想我爹娘了，你说这些杀手是我爹派来的吗？”
　　韩十一凝视着她的双眼：“你觉得呢？”
　　王希媛顿了顿问道：“我爹他是坏人吗？”
　　王希媛只是个闺阁女子，虽然她有一些刁蛮，却不曾真的要害了谁，她只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心里还有简单的爱，她承受不起韩十一滔天的恨意。王仲钰与王希媛，韩十一都无法将他们与王丞相归为一类。韩十一轻笑道：“这朝堂上哪有好坏之分，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如果是爹做的这些事，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般疼爱她、斯文人善的爹若真是个坏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奸臣父亲，王希媛沉默了，那小巧的双唇紧紧的抿着，两个身影静静地坐在那抬头望着月色。
　　王希媛突然开口道：“其实我幼时见过你和你姐姐，那时候的你比我还矮些，你母亲带着你俩来我姑姑的寝宫，你还记得吗？”
　　韩十一不好意思的饶头道：“当时还小，记不太清了。”
　　王希媛眼底划过一丝失落：“当时我被五皇子的气哭了，是你姐姐进来后哄了我许久。”
　　王皇后非常疼爱王希媛，觉得这个小侄女长的像自己。王希媛从小性子跋扈，在宫里也丝毫不知收敛，但谁让她是皇后最疼爱的侄女呢，连皇子公主们也不得不对她礼让三分。
　　那是她第一次见五皇子，在五皇子离京前，按制去王皇后宫中辞行，王皇后对这个自己儿子的绊脚石很是妒恨，但是表面上对他还是嘘寒问暖一派慈祥，此时王希媛走了进来，她从未见过五皇子，便走近了傲慢的询问一旁的宫女，宫女都领教过她的脾气，急忙回答了她，她随意的跟五皇子打了个招呼，岂料五皇子竟然无视她，她生气的站到了五皇子面前，五皇子不但没有回答她，反而看了一眼跟来的女官意如。那女官三十出头的样子，与五皇子一样面无表情，她上前一步迅速地拽开了王希媛。那的确是拽，是抓着王希媛肩膀上的衣服给拖拽到了一旁。
　　王希媛记事起就没受过这样的对待，她整个惊住了，甚至忘记了生气。连上座的王皇后也震惊了，拍了椅子扶手训斥女官。
　　但那女官不卑不亢地躬身答道：“下臣之女，竟敢在元后嫡皇子面前无礼，按律当杖责三十撵出宫去。”
　　王希媛与王皇后又惊又怒，五皇子已躬身行礼后离去。
　　王希媛反应过来后感觉气愤和不甘，还有一丝后悔，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放肆的言行感到羞恼和悔恨。
　　没过一会儿韩十一母子三人进来请安，见王希媛一直在那生着气，韩元娘便起身带着王希媛出去玩，哄了她许久。
　　“那时候你胆子很小，一直跟在你姐姐后面，姐姐跟我玩的时候，你傻傻的站在旁边不敢过来”，王希媛说到这忍不住笑出了声，现在的韩十一和小时候就像完全变了个人。
　　“姐姐她离开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手，想带我去北境玩。”
　　“我姐姐他……”想到早夭的孪生弟弟，韩十一心中微痛。
　　“姐姐她是怎么夭折的？”想到记忆中那个待自己无比温柔的姐姐夭折，王希媛也一阵悲戚。
　　“那时都怪我贪玩，一定要去秦江划船，是我拉着他陪我去的”，韩十一头越来越低，眼泪落在了草地上，“谁料到那撑船的老艄公却悄悄偏离了河道，将船驶入秦江支流，趁人不备弄翻了船。那时河里已经埋伏下了杀手，我们北境的兵多数不会水，家丁里有几个会水的也都慌了，落入水里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我和他也不会水，我呛了几口水睁不开眼睛，只记得他一直拉着我的手，后来那手便松开了，我扑腾着探出水面，正看到他被一个杀手从水里捞出来，拎着脖子掐死了，他当时还望着我。”
　　说到这韩十一将头埋进了膝盖里，不停的流着泪，泣不成声，弟弟的死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王希媛也跟着难过，不知所措的看着韩十一哭的如此伤心，最后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韩十一的背，希望她能好受些。
　　韩十一抬起来头胡乱的用袖子抹去眼泪，红着眼睛看着王希媛，前世得知弟弟是王相派来的手下所杀，自己曾想过恨王家兄妹，王二明明知道一切却知情不报，但王希媛是无辜的，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是不知情的，对于王希媛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韩十一都记在心里。
　　王希媛笨拙的擦了擦韩十一的脸安慰道：“别…别难过了…你姐姐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这般伤心。”
　　王希媛帮韩十一额前凌乱的发丝整理到耳后，冰凉的手指在接触到脸颊时，韩十一反应过来，不着痕迹的偏过头避开了她的手。
　　王希媛尴尬的收回手：“那你是如何得救的？那些杀手抓到了吗？”
　　“是我师父救了我，那些人都是被豢养的死士，受伤的都咬破藏在舌底的毒药自杀了，只有杀死我弟弟的那个人逃走了”，这次她也会为弟弟报仇的，韩十一扯了扯嘴角笑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既然五皇子这般对你，你为何还对他如此痴情？”
　　王希媛垂眸：“我也不知道……”
　　与五皇子第一次相遇的那一段并不算美好的回忆，但那个表情淡漠却高傲到骨子里的五皇子一直烙印在王希媛的记忆里，她心里却不可抑制地萌生出一种对他的渴望，这种既害怕又向往的心情几乎让她有些陶醉。
　　韩十一摇了摇头，叹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这边被韩十一二人讨论的五皇子正站在悬崖边看着深不见底的云雾，他冷漠的表情上罕见的流露出焦急的神色。
　　“殿下，我已带人搜寻过崖底，未见韩世子和王小姐的尸首”，寄野走了过来禀报。
　　打斗时是寄野带着官兵赶来击退了这批杀手就下了五皇子等人，当芸儿哭哭啼啼的说她家小姐和世子都跌入崖底时，五皇子立刻派人去搜寻。
　　林包子担忧道：“这荒山野岭的，尸首该不会是被什么野兽吃了吧！”
　　“什么！小姐她………”芸儿一听这话，又伤心的抽泣起来。
　　五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皱眉道：“寄野崖底可有血迹或者他二人的衣物？”
　　“没有。”
　　五皇子松了一口气，看了眼受了伤的新亭说道：“他二人应该还活着，明日天亮了你们多派些人手搜寻，再找些这附近的村民带路，也许有什么隐蔽的地方被忽略了。”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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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韩十一醒来时，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竟埋头睡在王希媛的怀中，她吓得猛的睁开了眼，一骨碌爬了起来，此时王希媛还在熟睡中，想到她俩恐怕相拥而眠睡了一晚上，韩十一有些尴尬，自己的睡相居然这么差吗，竟睡到了她的怀中，幸好对方没有发现。
　　天空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韩十一蹲下身轻轻推了推王希媛：“王希媛醒醒。”
　　王希媛半梦半醒的呢喃道：“芸儿你吵什么，我还要再睡会儿。”
　　王希媛声音甜糯，脸蛋粉嘟嘟的，此时乖巧可爱的模样令韩十一萌生起一股想要捏捏她脸蛋的冲动。
　　“快醒醒，我们该出发了。”韩十一心虚的又推了推王希媛。
　　王希媛睫毛轻颤，抬手揉了揉眼睛，一睁开入目的是韩十一那张放大的俊脸，王希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韩十一见她神情呆滞，忍不住笑道：“怎么？睡了一觉人傻了？”
　　王希媛瞳孔微缩，这才想起来昨日发生的那些事，连忙站起身气道：“你才傻了！”
　　韩十一温和的笑了笑：“我们快走吧，昨日寻吃的时候，那边好像有一条小路，我们往那走走试试，看看能不能走出去。”
　　王希媛点了点头跟在韩十一的身后走去，这是瞥见面前的人手臂上碎布的血迹已经变暗，关心道：“伤口好些了吗？”
　　“嗯，已没有昨日那般疼了，不过我俩得快点出去，我昨日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如果不换药，感染的可能性会很大。
　　说到这，二人的脚步忍不住加快了些，越往前走，路径变得越小了，周围的杂草变得更加浓密，韩十一拿着树枝拨着前面的杂草艰难的前行。
　　韩十一嘱咐着：“这里有些难走，你跟紧些。”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了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韩十一侧身穿过缝隙，转身拉着王希媛走了出来，此时二人才注意到她们竟然走到了崖底。
　　王希媛叹道：“这座山崖的构造竟如此神奇。”
　　韩十一揶揄道：“只可惜你我不是武侠话本中的主角，按话本中的套路，我们摔下山崖大难不死，理应有一番奇遇，比如捡到绝世武功秘籍，练成后天下无敌，又比如遇到神兽，带我们吃下灵丹妙药后长生不老。”
　　王希媛噗呲一笑：“那你希望你拿的是什么话本？”
　　韩十一眨了眨眼：“我嘛～当然是希望拿个主角一辈子不愁衣食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的话本。”
　　王希媛嫌弃道：“那你现在不就是了？”
　　韩十一摇了摇头：你呢？”
　　“我？我当然是想拿到和五皇子双栖双宿的话本。”
　　“瞧你这出息。”
　　韩十一无奈的看了眼王希媛，接着往前走去，二人沉默着寻找着走出这崖底的出路，韩十一突然出声道：“其实我只想做个话本中不被人注意到路人甲，平平淡淡的和家人过完此生。”
　　王希媛惊讶的望着身旁的人，不知道堂堂一个定国公府的世子怎会有这样的想法，王希媛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
　　韩十一苦笑着：“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有着他的使命，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他的责任。”
　　王希媛颦眉道：“韩十一，我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韩十一的一双杏眼笑成了弯月，温柔的揉了揉王希媛头顶的发丝：“你还小，以后自然会明白的。”
　　王希媛鼓起一张小脸气道：“你我明明一般大，占我便宜是不是！”
　　“韩世子！王小姐！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韩十一回头看去，原来是寄野，寄野惊奇的看着面前二人，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竟毫发无伤，真是奇了。
　　“世子、小姐，快与属下回去吧。”
　　韩十一王希媛跟着寄野来到了五皇子等人落脚的驿站，五皇子在看到他二人出现的时候，神色微不可闻的松动了一下，芸儿喜极而泣朝王希媛扑了过去。
　　“小姐你没事就太好了，担心死奴婢了。”
　　五皇子注意到了韩十一的手臂，皱眉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跌入悬崖前被刺伤的。”
　　五皇子道：“新亭，快去把林禳带下来给世子看看伤口。”
　　林包子拿着药箱下来，拆开了韩十一手臂上的布料，伤口很深流着脓血，触目惊心，王希媛忍不住惊道：“怎会变成这样？！”看起来竟比昨日更严重了。
　　林包子仔细看了看伤口，皱起了眉头：“看来伤到世子的那把剑上涂了些毒药。”
　　五皇子担心道：“那可有办法救治？”
　　“去接盆清水过来”，林包子从药箱中拿出一绿色药瓶，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韩十一痛的忍不住叫出了声。
　　待林包子清理完她的伤口用纱布包好后说道：“再迟些回来，你这手臂就废了，还好这毒简单，我还能对付。”
　　韩十一笑道：“多谢。”
　　新亭忍不住好奇道：“世子，你们昨日掉下山崖后发生了什么？”
　　韩十一将她们所遇之事慢慢道来，林包子听完后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韩十一问道：“那些杀手你们是如何处置的？”
　　“大都死了，生擒了几个头目，已派人押解回京”，五皇子为防备这群死士自杀，当即卸掉了他们的下颌。
　　韩十一紧张的问道：“一个不漏？”
　　新亭点了点头：“一个不漏。”
　　韩十一松了口气，看来彭坤也被抓了，刺杀皇子，到时候定会被诛九族，弟弟大仇得报。
　　五皇子淡淡的说道：“今日你们便好好休息吧，明日咱们再启程回去。”
　　新亭说道：“房子已备好热水，韩世子王小姐可沐浴一番。”
　　寄野说道：“世子你这伤…若是不方便的话，属下可代劳。”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韩十一头也不回的上楼，生怕寄野硬要来伺候她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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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京中皇上得知五皇子遇刺一事龙颜大怒，自己的皇子竟接二连三遇刺，此事颇为蹊跷，看来是有人在挑战皇室的权威，这种危机感让他恢复了年轻时的警觉。
　　五皇子一行人的马车刚一进京就被拦下了，只听得外面传来一个女声：“世子可在车上？奴婢有急事求见！”
　　是银子！韩十一急忙撩开车帘，银子见自家世子出来了，赶紧禀报：“世子，秦府二小姐病重，怕是不好了。”
　　韩十一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这秦二小姐是谁，“怎么回事？”
　　“今早秦二小姐的贴身丫鬟跑上府来说她家小姐已昏迷三日一直未醒，找了许多大夫都不见效，想请您出面请来太医救治，金子已先行一步去了秦府探望。”
　　韩十一听完后，一把拉起林包子跳下马车，上了国公府马车急匆匆朝秦府赶去。
　　留下五皇子等人在马车内，五皇子一如往常般面无表情，而王希媛却是面露失落，韩十一竟毫不犹豫的丢下她奔向秦府，一想到他那着急的模样，她只觉得闷闷不乐，心里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