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李进宝

31、2

　　史朝义苦笑道：“好一句乱臣贼子！我恨我自己生在史家！家父是叛贼，纵然我三番五次地以死相谏，始终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我身为人子，本该子承父过。可是又有谁知道，我心如黄连，有口莫辩？”
　　红绡沉默半晌，冷冷道：“既然你和你父亲不同心，那就该大义灭亲，以表心迹！”
　　史朝义怔了怔，激动地道：“他可是我爹啊！我不想当个不孝子！”他看着红绡的眼睛，已隐隐猜出她的来意，便故意叹了口气道，“我一直想投奔郭元帅，为光复唐朝江山尽一份力，以减轻爹的罪过。只可惜，我学艺不精……”
　　红绡冷冷打断他道：“所以，你就把我师父的秘笈偷走？”
　　史朝义面有愧色道：“是，都怪我一时求艺心切。事后我对自己的行为追悔不已，所以至今，我还未曾看过那本秘笈。”他确实没来得及看这秘籍，就已被人盗走。
　　红绡一怔道：“那……就快把秘笈还给我！”
　　史朝义摇头道：“秘笈不在我身上……哦，这样吧。你在此稍候，我这就回府取来还给你。”说完正欲离去。
　　红绡一把拦住他道：“不必了！我随你回去拿好了！”
　　史朝义心头一喜道：“这样也好，这边请！”只要红绡愿意跟他走，他就有办法留住她。
　　这时史朝义注意到一直跟在红绡身边的白衣少年，疑惑道：“红绡，这位少侠是？”
　　张颖从史朝义进来时就偷偷观察着他，没想到这个红衣姑娘竟和史朝义是个旧相识，在听了史朝义这番话后，张颖心中冷笑，这些花言巧语想必都是在诓骗红绡。
　　张颖见对方注意到她，面上挂上笑容，看了一眼红绡说道：“在下姓张单名颖，是红绡姑娘的朋友。”
　　红绡皱了皱眉，却没有反驳，他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姑且算是朋友吧。
　　史朝义见张颖长相俊秀，举止儒雅，还是红绡的朋友，本只想带红绡回去，但张颖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红绡也没说话，他也不好拒绝，他心中一沉，面上不显，只能带着二人去了府邸。

　　几人刚来到都督府中，屋外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史朝义不禁心中窃喜，暗忖道：“真是天助我也！今晚终于可以留住她了！”他让红绡在客厅等候，一个人走进房中拿起那本“无字天书”精心用绸缎包好，然后走到客厅道：“对不起红绡，让你久等了。这本秘笈请代我还给前辈，并向她老人家致万二分之歉意。”他自然是拿不出秘籍，这是本假秘籍，他早已准备好一计。
　　红绡接过秘笈抱拳道：“告辞了！”说着已朝门外走去，张颖也跟了上去。
　　史朝义忙叫住她道：“哎，且慢！”
　　红绡停住脚步，但并未回头。
　　史朝义柔声道：“外头就要下大雨了。不如先到客房里歇息一宿，等明晨再启程吧。”
　　红绡怔了怔，心底似乎有根弦在轻轻拨动，过去二人相处的往事又涌上心头。她犹豫地看了史朝义一眼，又默默地把目光投向窗外，心神已有些纷乱。
　　史朝义忙回头叫了一声：“小翠！”
　　一个婢女很快走了进来，恭恭敬敬道：“都督，有何吩咐？”
　　史朝义嘱咐道：“照顾红绡姑娘与张少侠到客房去歇息。”
　　小翠忙道：“是，都督。红绡姑娘张少侠请跟我来。”
　　红绡秀眉微蹙，欲言又止。
　　史朝义柔声道：“去吧。”
　　红绡踌躇半晌，终于默默地跟着小翠走了。
　　史朝义深情款款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整个人似已痴了。
　　张颖表面上是在观赏着这一路上的风景，实则暗中记下这府中布局，她理应取其史朝义的项上人头，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见一旁的红绡一直沉着脸，张颖调侃道：“想不到红绡姑娘的情郎竟是史都督啊。”她这一路上早已看透这二人的关系。
　　红绡怒道：“你在胡说什么！”说完便提剑朝她袭去。
　　张颖伸掌挡下，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脾气不要这么暴躁嘛，你看你，每次一言不合就动手。”
　　红绡忍着气：“今日是我误会了你，此事便不与你追究，倘若若日后还敢说胡话，我绝不放过你。”
　　张颖无奈的摇了摇头：“每天火气这么大，对身体可不好。”
　　红绡懒得与她废话，跟着小翠进了房，张颖也进了隔壁客房。
　　冷月如钩，清辉淡洒，红绡坐在窗前，她的眼前忽然掠过史朝义的身影，不禁心中一阵烦躁，她幽幽地望着淡淡的月光，耳边又回响起史朝义当时临走前跟她说过的话：“不如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练秘笈里的武功，一起闯荡江湖，一起过日子！肯定比跟着你师父好多了！”她不禁痛苦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不能对不起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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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绡一大早起床，匆匆打点好行装，刚走出房门，便看到史朝义早已在院中等候。
　　他一见到红绡，便奔了过来，关切地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红绡淡淡道：“多蒙都督大人让民女在此借宿一晚，叨扰之处，深感不安。”
　　史朝义一怔道：“何必如此见外呢？对了，昨夜还睡得好吗？”
　　红绡没有回答，只是抱拳道：“民女告辞了！”
　　张颖早早的醒了，一直在屋内听着外面动静，她本以为红绡会多住几日，那她也正好潜伏在这都督府窃取些情报，却没想到红绡要离开，只好开门出去与红绡一同离去。
　　史朝义忙道：“让我送你一程吧！”
　　红绡淡淡道：“不敢劳动都督大驾。”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在路上，见张颖一直跟着她，红绡疑惑道：“你为何还跟着我。”
　　张颖笑道：“我没有跟你啊，只是同路罢了。”
　　红绡不满的加快了脚步，发觉身后有人跟踪，猜到是史朝义，不由得气恼地回头道：“我都叫你别送了，你还跟来干什么？”
　　史朝义凝视着她道：“难道，我真的让你对我这么深恶痛绝吗？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因一念之差而犯的错吗？”
　　红绡甩开他的手冷冷道：“我原不原谅你，对你真的是那么重要吗？”
　　史朝义忙道：“那当然！别人怎么对我我不在乎，可是你不同……”他顿了顿，深情地盯着她缓缓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红绡冷然道：“要是我早知道你是史思明的儿子，我才懒得理你！”
　　史朝义心头一震，呆怔半晌，颤声道：“这么说，即使我日后行善，也是徒然的。你再也不会相信我，是吗？”
　　红绡淡淡道：“没错！”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一旁看戏的张颖假装可惜的劝道：“都督，强扭的瓜不甜，您是都督，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啊？”
　　“你住口！我只要红绡！”史朝义面色苍白地盯着红绡的背影，突然仰天长啸道：“上天为何要如此待我？让我生在史家！也罢！既然天不容我，我生在世上又有何意义呢？”说着已拔剑出鞘，正欲朝自己脖子上抹去。
　　张颖像看透了他的戏码一般，冷冷的看着，并未阻止，红绡突然飞身而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叹道：“史大哥，你这又何苦呢？”
　　史朝义心头暗喜，急切地道：“红绡，你肯不肯原谅我？”
　　红绡呆怔半晌，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把剑递到他手里。
　　史朝义欣喜若狂地接过剑，接下来三人一路同行，张颖心中暗叹红绡识人不清，不过史朝义外貌俊朗，又装的如此情真意切，涉世未深的少女被他诓骗倒也正常。
　　当他们经过一家茶棚时，史朝义关切地道：“红绡，我看你也累了。不如我们停下来先歇一会儿吧。”
　　红绡点头默许。两人走进茶棚，小二便殷勤地端来茶水招呼他们道：“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史朝义道：“去弄几样小菜来吧。”说完倒了一杯茶递给红绡道，“红绡，先喝点茶水解解渴。”
　　红绡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史朝义也倒了一杯茶喝起来。这时，小二把几样小菜端过来道：“两位请慢用！”
　　红绡点点头，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周围的人都在鬼鬼祟祟地盯着他们，不禁面色一变，压低声音对张颖道：“小心！这地方好像有点不对劲。”
　　张颖没有说话，假装喝茶，她早已注意到这里的不对劲。
　　史朝义怔了怔，笑道：“你多心了！来，吃个馒头！”说着拿起一个馒头递给她。
　　红绡刚接过馒头，周围的人突然狞笑着扑了上来，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大刀，七手八脚欲抢红绡的包袱。史朝义一把掀翻桌子，和他们打斗起来，张颖提剑也加入了战斗。
　　红绡紧紧护住包袱，把几名匪徒打得落花流水。没想到她的肚子突然一阵绞痛，头也晕乎乎起来，跌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被人夺过包袱，扬长而去。
　　红绡跌跌撞撞地追上去，一个匪徒忽然挥刀朝她砍来。张颖双足轻点飞了过去，提剑挡下，左臂却被突然窜出的另一个匪徒的利刃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染红了整个臂膀。
　　红绡顿时大惊：“张颖你的手！”
　　张颖疼的直冒汗，史朝义冲了上来，匪徒们早已跑得不见人影。
　　红绡用力撕下自己的一条裙裾，扶起张颖，小心地帮她包好伤口，然后将她搀扶到附近的一家客栈。
　　史朝义见秘籍已被夺走，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邓良的计策果然有效，但是见红绡如此关心这个张颖，心中顿觉不快，走上前说道：“还是我来扶吧。”
　　三人走进一间客房，红绡把张颖扶到床边坐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这时史朝义关切地道：“红绡，你没事吧？”
　　红绡摇头道：“我没事。蒙汗药的药力已经退了，倒是张颖流了好多的血……”
　　史朝义看了一眼张颖，叹道：“唉！我真窝囊，本来应该帮你保住秘笈，没想到秘籍没保住，还拖累了张少侠……”
　　红绡摇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谁叫我们误入黑店，喝了匪徒的蒙汗药？”
　　张颖却心生疑虑，那伙人有七八个人，却只抢了红绡的包裹，没有抢她的，好生奇怪。
　　张颖没有声张，只笑道：“无碍，此事不能怪你，只怪自己一时走神，没注意到旁边窜出的恶匪。”
　　史朝义懒得管张颖，站起身对红绡歉疚地道：“满以为你代我归还秘笈后，我就能得到你师父的谅解。唉，真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红绡想到秘笈被抢，不禁有些黯然，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张颖的伤，说道：“张颖，我帮你买药去。”说完已匆匆跑走了。
　　史朝义见红绡已走，便说道：“张少侠好生休息，我去吩咐小二做些好菜。”
　　史朝义出去后就与军师邓良几人碰头去了，他要嘱咐那群劫匪避一避，以后不能被红绡碰上。
　　红绡抓了药就匆匆回了客栈，推门进去没看到史朝义，张颖正躺在床上，她走到床边轻唤道：“张颖，张颖。”
　　张颖睁开眼说道：“这么快回来了？”
　　红绡点点头：“抓个药还要多久啊，快起来敷药。”
　　张颖顺从地坐起身来，红绡忙伸手扶住她柔声道：“小心点，你的伤口还痛吗？”
　　张颖见状倒是觉得出奇，好笑道：“这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温柔呢，我还以为你的脾气永远那么暴躁。”
　　红绡的脸因为羞愧而变得通红，她摇了摇头，歉疚道：“初见时我正想着烦心事，你当时又突然撞到了我，那轻浮的样子让我误以为你真的是采花贼，所以才会那样对你……现在你还为了我受伤，真是抱歉。”
　　张颖见她如此愧疚，哈哈一笑，起身道：“小伤而已，你不必如此，我也该告辞了。”
　　红绡忙拦住他道：“你要上哪儿？”
　　张颖说道：“我要去夜郎，红绡姑娘，就此别过了。”
　　红绡摇头道：“不行，你有伤在身，现在不便走动，快躺下吧！晚几日等伤好了再出发也不迟。”
　　“我已经在此耽搁两天了，必须得走了”，张颖提起背包准备离开。
　　红绡忙道：“既如此，那我与你一同去吧。”
　　张颖诧异道：“什么？”
　　“我本来就是下山来寻秘籍的，现在秘籍被劫，暂时也回不去，你是因我受伤的，这一路上也需要人照顾，我得负责。”
　　张颖迟疑道：“这……”
　　红绡淡淡一笑：“快走吧，不要被史朝义发现。”

　　二人出了城门，张颖这才问出了疑问：“你不与史朝义告别一下？他对你的心思可不一般啊。”
　　红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淡淡的说道：“告诉他，他只会继续缠着我跟着我。”
　　张颖调侃道：“红绡姑娘倒是冷酷无情，我见史朝义对你可是情根深种啊。”
　　红绡坦然道：“我曾经对他是有过好感，但是他却利用我的对他的信任盗取了秘籍，而且他爹史思明作恶多端，正邪不两立，我与史朝义注定是不可能的。”
　　“但我看你对他也并不是没有丝毫情谊，可惜啊，红绡姑娘还是有些识人不清啊”， 张颖把目光投向远处，幽幽叹道：“安贼作乱，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红绡忽然道：“张颖，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不像是江湖中人。”
　　张颖微微一怔道：“哦，是吗？那你说我像哪种人呢？”
　　红绡端详着她道：“看你的样子，我觉得倒像是官宦之家的公子。”
　　张颖笑道：“既如此，当初怎还将我认成采花贼？所以说你识人不清也是没说错。”
　　红绡恼怒的偏过头去：“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红绡迈开大步走了起来，张颖匆匆地跟了上去，笑道：“开个玩笑嘛，你看你，刚还夸你温柔呢。”
　　两人走到一段崎岖的山路时，张颖下意识地一把拉起红绡的手，红绡面色一变，触电般地缩回手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张颖点头道：“那你小心点。”
　　两人马不停蹄地走了好几里路，都有些筋疲力尽了。张颖突然看到前方有一块岩石，提议道：“我们在那儿歇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