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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家庭(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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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会到我母亲的学校去,在那里会学一些东西。”
顾砚是稍许迟疑才回答的,池景声原本还不解这个问题有什么好犹豫,此时才意识到,这个随意的问题和顾砚的家庭有关。
顾砚已经决定开口,就不再犹豫。为了方便解释,他从背包里找出一本书,在目录上给池景声指了一个名字:“这个是我母亲,她是一位心理学工作者。”
池景声看着顾砚指尖下的名字:徐君昭。
池景声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刚才顾砚说学校,看起来不是中学,那就是大学教授?心理学家?
池景声有点意外,又好像也不太意外,虽然之前都觉得顾砚的做派像个少爷,但如果说他母亲是当教授,其实也并不违和。
只是池景声完全不了解心理学:“你母亲是心理学家吗?她平时是写书?还是做研究?”
顾砚说:“主要是做研究。”
池景声就算并不了解目录上的词汇,也知道顾砚此举的意义。有了这么一个会在书上出现的名字,许多信息都能顺藤摸瓜地查到了。
池景声抿了下唇,从顾砚手中接过那本书,翻到对应页数后,发现不只是文字,就连图都看不懂。
池景声对着那些像X光片和心电图一样的东西,实话实说:“看不懂。”
顾砚回答:“这是神经心理学相关的实验,上面的图是脑电图,其实我也是一知半解。据说这个方向比较容易出结果。”
提到心理学,池景声脑袋里只能联想到什么潜意识,微表情读心,或者那种杂志某个角落的图片,配字“心理学研究,第一眼看到什么,决定你是什么人”,最多再加上一个刚刚新听到的精神分析。
而这些显然都和面前看不懂的脑神经实验无关,池景声不由好奇:“心理学家都是研究什么的?”
“这个有很多方面。”顾砚一边想一边形容:“比如每个人存在于世间,最独一无二的是人格,都有哪些因素会促成一个人的发展与现在?又能否根据现在预测一个人未来的行动决策或者加以干预?到了社会交往中,比如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将我的面孔与其他擦肩而过的人一样匆匆过滤掉?还是因为什么原因记住了我?这份记忆又能持续多久?这每一个步骤中的现象,原理,影响因素,生理机制都可以研究。”
池景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池景声想起来自己之前的推测,又问顾砚:“那你父亲呢?”
顾砚都已经透露到这里,应该是没有瞒自己的意思,池景声索性就直接问了。
“嗯,他是……”这次顾砚的停顿不是犹豫,而像是不知道该如何介绍,“他是经商的。”
这就对得上了,池景声确认:“商业方面是他教你的?”
顾砚点头:“是,我会去他的公司。”
池景声只是想确认推测,顾砚把自己父亲概括成“经商的”,池景声就没有继续探究是经多大规模的商。
池景声问了一直奇怪的问题:“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这次顾砚回答得很模糊:“家里出了一点事情。”
池景声问:“可是你的高考?”
顾砚:“那个已经定下了。”
那就是高考已经解决了,家里有事不想待,所以出来体验下生活吗?
可是哪有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体验生活的。
即使还有不解,如果追问顾砚看起来也会回答,可顾砚似乎不太想提,池景声也就不在意了。
想到刚才顾砚说的“干预”,池景声忽然反应过来:“所以真的有方案?”
顾砚挑眉:“嗯?”
池景声问:“这种事也能有方案?我以为是要……思想教育呢。”
顾砚闻言轻皱了一下眉,之前以为池景声只是抵触对自己坦白,却没想到池景声对方案本身都有误解。
顾砚立刻肯定地再次保证:“是我没有说清楚,如果你愿意,我有方案。”
池景声自言自语:“所以之前是因为这个……?”
怪不得顾砚好像一直无缘无故在和他搭话,原来是学心理学学的,现实中看到个病人所以……好奇?
顾砚没听清:“什么?”
池景声说:“你的方案,是怎么弄的?”
顾砚低头沉吟:“首先要向你了解具体情况,我们再据此确认一个相对长期的计划,主要目标通过是引导认知和技能训练来改变行为。”
顾砚看向池景声:“要试试吗?”
池景声犹豫地点头:“那,试试吧。”
顾砚飞快地评估了一下池景声当前的意愿,从背包里取出纸笔说:“那我先做一个简要的声明,这个过程中我们会严格遵循自愿原则和保密原则,唯一的例外是遇到有可能危及重大人生安全的情况。”
看着顾砚变得认真的神情,池景声点头。
顾砚问:“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然后记下来吗?”
池景声想了想,继续点头。
顾砚取出纸笔,用很温和的语气问:“地点确实只有在活动楼吗?具体会在哪里?”
池景声:“……现在基本只会在活动楼顶层的卫生间,那里人少。”
顾砚点头,又问:“可以回忆一下你这么做的频率吗?”
池景声:“嗯……一两周?也可能隔一两个月。”
顾砚又问了些很细小的问题,比如时段,工具,甚至还有会不会穿固定的衣服,池景声也不明白了解这些有什么用。看着顾砚仔细记录的样子,莫名觉得顾砚像是个在给案件取证的警察。
因此,池景声就好像成了位证人,回答问题都只是在配合调查,开口变得容易许多。
可当顾砚问起第一次这么做是什么时候时,池景声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陷入沉默中。
顾砚见状合起了手上的本子,朝池景声笑了一下,像是在说可以不回答,今天的问询先到这里。
顾砚对着池景声伸手:“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胳膊吗?”
顾砚朝他伸出的是左手,这下池景声看清楚了顾砚手腕间的那颗痣,印在淡青色的脉搏上,却因为色深而小,反而显得顾砚的皮肤更加干净。
盯着那颗痣半晌,池景声还是伸手,把手腕放在顾砚手里,示意顾砚可以看。
池景声表了态,顾砚却顿了顿,才用另一只手去撩池景声的衣袖,可是才刚碰到池景声的袖口,顾砚的动作又停住了。
顾砚右手还缠着纱布,池景声也不太想让他用力,索性自己掀开袖子。
为了不影响生活和不被发现,池景声的伤口都留在左臂内侧偏上的位置。大多是或深或淡的疤痕,也就最近的那几道边缘还是红的,还有几块没消的淤青。这些伤疤和不小心磕碰留下的伤口没有多大不同,只是新旧交叠错综,显得数量有点多。
这么想着,池景声向顾砚确认:“也不是很严重吧?”
池景声是真的这么认为的,但顾砚一时没有回答。
池景声把袖子拉回去:“其实真没多严重,都感觉不到疼。”
刚刚直接看到池景声的伤痕都控制着不露出表情的顾砚,听到这句话时却没忍住拧了一下眉。
看到顾砚的神色,池景声先把手收回来,半晌才生硬地解释:“就是发泄一下而已,我也不至于想不开。”
顾砚也把手收回来,调整好自己的反应:“嗯。”
池景声:“我是说真的,我没有那种想法……就是有时候,这样能冷静下来。”
池景声觉得自己的说法正常人可能不太能理解,还想接着解释证明,顾砚却在此时重新开口:“嗯,我明白了。”
顾砚暗暗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相信你没有那种想法,据我了解调节情绪是NSSI行为的一个很普遍的原因。既然你这样做是为了控制情绪,那之后我们可以试试能不能找到替代的手段。”不太想触碰敏感的词汇,顾砚索性连自伤也用NSSI代替。
池景声怔了几秒,忍不住道:“你这样说,好像我很正常似的。”
顾砚又是理所当然地道:“这样当然不能说是健康的,但说不正常太也过了。我们国家没有这方面权威的数据,但有一些几项局部的调查研究,结果是NSSI的发生率都在百分之二三十。”
“也就是说,四个人中,很可能就有一个人有过这种行为,这个概率就像——得了一次流行性感冒。”
将之解释成一个小病症后,顾砚朝池景声轻轻笑了一下:“我们现在就是试试唤醒你的免疫系统,让它能抵御住感冒病毒。所以,在这个过程中,你永远是主体,一切都以你的意愿为先,你的所有话,我也都会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