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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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皝登基一年后的某一天。
圣女玉玅小跑至大殿,望着空无一人的大殿,眼神变的迷茫,然后黯淡。
如果这一幕让别人看见,别人一定会感到奇怪,因为平时圣女是永远都温柔带笑,行动优雅的,没有人见过她除了淡然之外的任何表现,哪怕是现在这样一点点的茫然若失。
为什么走得这样快呢?玉玅默叹一声,转身出了殿门。
她的身后——殿门附近正踱出一个身影,“何必呢?该来的总是会来。”
“为什么不拦住他?”玉玅停住脚步,“预言师空曲。”
“预演师只是预言,却不能改变。圣女,您有预言之能,虽然你不是预言师,但命运却是不能改的。”
“那么你现在能预言我的命运吗?”
空曲瞳孔骤然紧缩,玉玅已转身向远处走去。
许多年后,“空曲”这个名字以同时期内映镜预言第一人的定位出现在史册上。传说她为当时每一个见过的人占过卦,她的预言从未出现过差错,只有一个人的命运,她始终未能占破。
而现在的空曲正呆呆地看着那个让她占不破的人远去的方向,立了好久。
玉玅不急不徐地走着,消失在光线中。
柜柳林中,一条小溪润泽过那一片土地,水潺潺清凉明晰如冬学初融般孕育生机无限。
水声叮咚作响,像是要唤醒她身边那个沉睡的女孩。
皝沿河走着,发现了女孩。一年的宫廷生活,让皝逐渐变得淡漠而内敛。高贵的王是不该在这种情况下亲自去查看那个女孩的。如果奎长老这会儿在这儿,一定会这样坚持,然而奎长老现在不在,随行的只有中路领辰壁、诅咒师潇殁和预言师郅棪。
皝愣了一下,然后向女孩走去。
一种不安在心中蔓延开来,随着脚步的挪近而愈加强烈。这使他在女孩身畔驻停。他蹲下身子,却不敢碰她。女孩的脸贴着地面,看不分明,但却也仅因为这可看见的小半张脸让皝更不安了。
潇殁扶起了她一看——是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孩。然而,潇殁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她身上有诅咒呢,可是为什么潇殁感觉不出那种诅咒到底是什么呢?身为御用诅咒师的潇殁,诅咒之能非同寻常,而这个连她也感觉不出来的诅咒,她实在想不出会是谁下的。好在她不如空曲那么热爱自己的事业。事实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辰涘说得很对——她是个不合格的诅咒师。她根本不在乎谁比她强,如果不是王室需要或者她恶作剧整人,她也许根本不会去用她那非比寻常的诅咒之能。所以她只是惊讶了一小会,没多久就把这件事彻头彻尾地忘了。
但就因为她惊讶了那么一小会,所以她错过了皝陛下那种极其罕见丰富的表情:有惶恐,有惊异,有欣然,还有自从他登上帝位之后无人见过的微笑——哪怕笑得只是那么云淡风清。要是让潇殁知道她错过了这样得奇景,必是要引以为憾的。然而,皝是背对着辰壁和郅棪的,所以他们也没有看见。潇殁不会知道她曾错过了这样的奇景。
那一刻,皝的笑颜,只有被天地铭刻。
也许考虑这些的时候应该排除预言师——尤其是御用预言师。以他们的预言之能,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可以预言任何人的未来。无数次的看着预言发生,早已让他们失去了惊讶的可能,让他们成了这个冷漠世界中最冷漠的人。
心中的不安烟消云散。皝不知道为什么映镜会有这样一个女孩。她像极了他在尘世爱上的那个叫毓汐的女孩。他甚至情不自禁地认为,她就是毓汐!他要她快点醒来问清她是谁,而至于她为什么会昏倒在水边,相比之下就不那么重要了。
皝把女孩孩带回了皇宫,并安置在自己的寝宫内。
如果奎长老在,他一定会跳出来说这不行那不行的,但奎长老被自己派去和铩羽部落讲和了。皝坐在椅子上,遥望着仍在昏睡的女孩,想着。铩羽部落最近总在一些边远地区挑起战事,进行挑衅性攻击,他派奎长老去讲和,也是理所当然的。他绝对没有什么不良企图,虽说这次出游的确是因为奎长老不在才得来的机会。他难得一次出游就碰巧遇上了这样一个女孩,他把这种巧合归为尘世所说的缘。而他却没有想过尘世人所谓的缘是上天注定的,他们之间的邂逅是不是冥冥之中也有人在安排?
“陛下,圣女请见。”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皝心中微喜,亲自迎到门外,引玉玅进来。这个世界似乎只有玉玅会听他说心中的话。而他真正想说的,也只能说给她听。
他和她说着他心中的毓汐……
玉玅微笑着,静静地听……
一直到女孩醒来。
巫医来过,又走了。
皝坐在女孩身边不禁紧张起来。他觉得是有很多话要问女孩的,可是又什么都想不到,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说第一句话。他无所适从地将目光投向了玉玅,也许是为了得到一点鼓励。然而玉玅只是微笑。她的微笑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捕捉不到任何信息。皝就当作是鼓励吧。
他倒吸一口气,准备开口。可还没回头,一只柔软的小手抚上了他的脸庞。
皝呆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女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说的话又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女孩望着他,目光有一点游离。她摸索着皝的脸庞,抱歉地说:“对不起,我看不清。”
皝再次怔了怔,然后才反映过来——叫人把刚走没多久的巫医岐偲请来。
女孩却平和地笑了,“本来就是这样的,不用看呢。你是谁?”
“我会找人治好你的眼睛。”皝渐渐变得正常了,“你又是谁?”
“我……”女孩突然用手抵着眉梢,闭目摇乐摇头,神色有些痛苦地低声说道,“我不记得了。”
皝看着她,想到了什么,“可是你记得你的眼睛看不清。”
“我不知道。”女孩再次痛苦地摇了摇头,突然一头倒回床上,抱着头翻来覆去,发出痛苦的呻吟。
皝大惊,向她伸出手去,但双手伸在空中又不知该做什么。他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人,更别说是这种突发情况了。
女孩发现,她越是想要记起过去的事头就越疼——好像要被撕裂的疼,而要停止这种痛苦的方法就是她放弃去想。
“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来。”女孩用几乎看不见的眼睛望着皝的轮廓满恋歉意地说。
皝笑了,“不用想了,你以后……就叫亦泠吧。我叫皝,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女孩点了点头。
玉玅一直笑着看着他们。平静的笑容中居然闪过一些飘忽不定。
几天后的朝见上,皝宣布要成婚。宣布之后,有人惊喜,有人讶然,有人无动于衷,有人“预料之内”。惊喜的人恐怕在场的只有潇殁一个,讶然和无动于衷的占了朝臣的大部分,而那些在其预料之内的,自然就是预言师了。
好在没有人反对。皝暗喜。
那个古板的奎长老也不在,想必是没有人会跳出来干预王的这些私事的。事实上,若是去问奎长老,他也绝对不会干预王的私事。他干涉的事他会认为不是私事,而是关系到皇室尊严的大事!这个古板而执拗的老长老特别看中那条条框框的规矩。
而就在皝宣布成婚的那一刻,奎长老在千里之外与铩羽部族讲和失败,正被铩羽部族追杀。右路领烬炎为护他出围而被杀。
又过了几天,奎长老回到宫中,向皝禀报了铩羽议和不成右路领反被杀害的过程。
而他对皝纳妃的事他却没什么异议,只是有一点让他心里很不舒服。那就是按照映镜王室的规矩,进入皇宫的人必须由预言师预言,预言上无凶兆者方可进入。而当他在朝见时提出这一点时,预言师空曲居然站出来说她已为亦泠看过命格,无需再进行一次。
“但你的预言无人见证。”奎长老当时这样说。
空曲冷冷一笑,“难道奎长老会危及王室吗?”
“当然不会。”奎长老立即反驳。
“那你凭什么怀疑我会?”
奎长老难得无言以对。预言师有权保持沉默,或者说大多数时候应该保持沉默。空曲是公认的映镜预言第一人,奎长老当然不是怀疑她,只是在他的意识中,没有仪式就是坏了规矩,坏了规矩总是不好的。
从此,奎长老对亦妃和空曲有了点不太好的印象——尤其是空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