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之日》十六夜泠君

3、其三变数

　　几天后，隐城，大漠边缘。

　　血腥的红色肉眼可见，一声声嚎叫清晰入耳，城墙上守卫兵们正在警戒外界与大陆的连接点。

　　地面悄无声息的震动着，卷起一片尘沙，随着震动声越来越强烈，负责瞭望的守卫瞧见了千米外如蚂蚁般黑压压的一片，

　　“那是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努力的望向千米外，那群方圆百公里正在缓慢蠕动的兽群。

　　“啊！！那是那是怪物！！”一守卫惊恐的尖叫着，叫醒了还在疑惑的守卫们。

　　霎时间，城墙上乱成一团，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魔兽大军，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守卫军的队长走了过来，瞟了一眼乱成一锅粥的守卫们，狠狠的蹙了眉。

　　“乱什么！”

　　他大声呵斥着，将处在慌乱边缘的众人叫了回来。

　　“队，队长！有，有怪物！”

　　“怪物？”队长心中一滞，往城墙那边一望，猛的瞪大了双眼，呼吸不禁急促了起来。

　　铺天盖地的魔物蜂拥而来，压迫感直冲面门，队长觉得耳朵里在嗡嗡作响。

　　“快去通知领主大人！”

　　“遵命！”

　　帝都，魔法协会，地牢。

　　这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和唾弃的角落，一墙之隔，墙外明媚。牢里腐霉，鲜明讽刺。

　　时已至晚，间或有丝丝寒风从墙的缝隙里吹近来，摩擦出“呜呜…“的悲鸣声。

　　吹起落地尘土，飘荡在半空中，弥漫了整个地牢，夹杂着酸臭糜烂腐朽的味道，渗透进每一个囚犯的心理，恐惧莫名。

　　在这寂静的黑夜里，突然的一阵叮当作响或某个囚犯的不甘嘶吼，犹如唤醒了沉睡经年冤魂厉鬼，刺痛你的耳膜。

　　在一间不起眼的牢房中，楼逸被玄铁打造的锁链高高的吊起，双手双脚都被限制，脖子上还带着压制魔气的锁链刑器，丝丝血液从中渗透，滴落到地面。

　　他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垂着头，眸子半睁着，那曾经神采奕奕黑色瞳孔，如今却毫无神色，一片空洞，不知是清醒还是睡着。

　　楼逸的是死是活，还等魔法师们开完会再做决定。

　　帝都，王宫，议会厅。

　　满座大臣，魔法师们此时正在下面窃窃私语，上头坐着国王。

　　国王看上去年龄不大，三十出头的样子，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

　　“国王陛下，如今生灵树被毁，这，这该如何是好啊。”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大臣满面愁容着。

　　“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啊！”

　　“是一个魔族余孽做的！”当时在现场的其中一个魔法师随即出声。

　　此话一出，当即引起轩然大波。

　　“魔族？？”

　　“魔族为什么会进来啊。”

　　“这该如何是好…”

　　云云云，听的上头的国王很是头疼，他直觉得太阳穴突突突的跳。

　　这时，魔法协会的大魔法师开口了：“陛下，我等已通过占卜之术探明此人的身份。”

　　“哦？说说看。”

　　“此人身上沾有魔神的气息！”

　　此话一出，这些人可算炸开了锅，就连国王也不禁变了脸色。

　　大魔法师继续说道：“微臣的水晶球乃是上古祖先一直流传至今，对于探寻魔族一脉更是甚者，所以此人必定是魔神之子啊！”

　　那天他感受到楼逸身上的魔气的时候就觉得不一般，一探查，真的把他吓了一跳。

　　“竟然是魔神之子？？”

　　“魔神之子为什么会在隐城？！”

　　“魔族的人为什么会混进来啊！”

　　一位大臣立刻起身，恭恭敬敬的开口道：“陛下，臣觉得应该现在就将那魔神之子处死！”

　　语毕，越来越多的声音发出，皆是将楼逸处死的发言。

　　就在国王头疼的时候，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臣恳请陛下手下留情。”

　　所有人皆是一怔，手下留情放过魔神之子？！

　　“开什么玩笑！”一个大胡子魔法师当即爆起，“你个女流之辈说什么混账话！”

　　没错，来人正是黎白。

　　他的身上依旧是那身银藤铠甲，走路时，铠甲摩擦发出“咔哒咔哒”的动静。

　　“我当是谁，原来是首席女骑士啊。”一个大臣毫不留情的嘲讽着。

　　“堂堂国王会议，就算你是首席骑士！也不应当前来！”

　　“好好的女人当什么骑士！晦气！”

　　就连大魔法师听到这话都蹙紧了眉头，“首席骑士黎白，你知道你在说什吗！”

　　面对这些质疑和侮辱，黎白全当充耳不闻，不慌不忙的走到了会议桌前，稳稳的站住脚步，睁着紫色瞳仁望向首座上的国王。

　　国王微微错愕，上下打量着这位看起来不卑不亢的女骑士。

　　尤其那双紫色瞳孔，看多了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座下乃何人？”

　　“回禀陛下，臣乃圣曜骑士团首席骑士，黎白。”

　　“你刚刚说要我饶了那魔子一命？”

　　“是的，陛下。”

　　一听此言，座下的一众大臣群起而愤，要不是有国王在这，恨不得当场撕碎了黎白。

　　“哦？为何。”国王很是疑惑，魔族，人人得而诛之，按理来说，不应该为魔族求情。

　　在厚重的头部铠甲的遮掩下，就在黎白不着痕迹的浅笑一声，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

　　“报——！！”一位士兵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说：“魔族大军压境！隐城…隐城已经失守！！魔族大军正往帝都赶来！”

　　这个消息如同当头一棒，给国王打的晕头转向，他扶住额头，以免自己的身体向后倒去。

　　大魔法师一下子瘫软在桌子上，嘴里念叨着：“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国王稳了稳神情，拍桌而起，“事情紧急，有哪位爱卿愿意率兵前往镇压魔族！”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见此状况，国王脸都黑了，太阳穴突突突跳的厉害。

　　这时大魔法师站了起来，正色道：“陛下，臣倒是愿意前往镇压，只不过万一魔族入侵王宫—陛下的安危会受到威胁的啊…所以魔族镇压一事——”

　　大魔法师拖长了尾音，目光不由向旁边瞥去，正好看到一旁腰杆挺的笔直的黎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骑士礼。

　　“陛下，臣愿前往镇压魔族。”

　　清澈的声音带着一丝凛冽与决绝，霎时间，大殿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国王也确实没想到，最后站出来的会是黎白。

　　“帝都培育了我，那么我将誓死捍卫帝都！”

　　黎白的声音犹如夏日般热烈的滚烫，重重的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好！好好好！”国王一连说了四个好，阴鸷的瞳孔里倒映着里黎白的身影，“去吧，镇压魔族，如若成功，重重有赏！”

　　君无戏言，闻此话，黎白不由自主的笑了，紫色瞳孔里闪过一丝精光，“定不辱命。”

　　答应了镇压魔族以后，黎白去了魔法协会的地牢，看见了被吊起来奄奄一息的楼逸。

　　她的眼眸中带着丝丝温柔，伸出手抬起了楼逸的脸颊，看见了他毫无生气的面容。

　　“小逸，你还好吗。”

　　“…”

　　“小逸，你再等等，等我杀了他们之后，就来救你。”

　　楼逸似乎听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巴，但始终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

　　帝都边界线——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大地，天空阴暗昏黄，尸横遍野的土地上，奇形怪状的魔族正以高速像帝都的守卫军袭来。

　　城墙即将跨下，然而守护军们仍就誓死抵抗，牢牢的守住进入帝都的最后一道防线。

　　“兄弟们撑住啊！！！援军马上就要到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大伙们都重燃信念，奋力不松懈的迎接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突然，天空中出现一只遮天蔽日的狮鹫，连带起一阵呼啸的狂风，一道紫色的身影从狮鹫下一跃而下，正好落在城墙与魔族大军之间。

　　“那是谁啊！”守卫军队长看了那个人，大声喊道：“喂！不要找死啊！你快回来！”

　　“队长！那人好像是圣曜首席骑士！”

　　“首席骑士？！”

　　踏在红色土地上，黎白一脸踢开脚旁的尸体，风呼啸着，耳边净是恶鬼的呜咽。

　　他拔出银藤双刃，借力冲了出去，寒光闪烁间，手起刀落，魔物还没来得及呜咽，便消散在人间。

　　黎白纯银的铠甲上染红了一片血迹，她毫不在意，抬眸瞬间，瞳孔变为赤红。

　　“杀戮开始了。”

　　一抹诡谲的笑容浮现在她清秀的脸上，森冷的声音自她口中溢出，仿佛这不是该属于她的声音。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黎白的杀戮，不分昼夜，一直都在进行…

　　直到杀尽最后一个魔物，那道紫色的身影才终于停下来…

　　她那炳银色的双刃淬了血般火红，剑身好像有血流动，发出阵阵“桀桀桀”的笑声。

　　黎白笑了笑，冰冷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着，犹如地狱来的修罗。

　　“任务完成，我们回去吧。”

　　三天之后，王宫，行封礼。

　　两旁罗列着一众大臣，国王在上座笑吟吟的看着下面单膝跪地的黎白。

　　她身上满是血迹，卸下了头部铠甲，整张脸像是在血里沐浴过一样，分不清到底是她自己的血还是魔物的。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黎白！一人击退魔族有功！今日我便赐你公爵之位！”

　　“谢陛下赏赐，臣答应了陛下，定不辱命。”黎白面无表情，眸中似乎还有没有褪去的红色。

　　“爱卿还有什么想要的，今日一并说了吧。”

　　黎白的眸光突然闪了一下，“臣想要楼逸。”

　　“楼逸？那个魔子？”

　　还没等国王有何反应，底下的一众大臣便不乐意了。

　　“黎白！休得放肆！”

　　“那人可是魔神之子，一日不除，休的安宁！”

　　“这个楼逸，到底和你什么关系？”

　　国王一句话就问到点子上了，黎白多次提起楼逸的事情，必定是认识的。

　　“楼逸是臣儿时的挚友。”

　　“什么？！你竟然和魔子？！”

　　“陛下！此人不能留啊！”

　　大臣们你一嘴我一嘴，把好好的加冕仪式搅的乱哄哄的。

　　“安静！”国王怒了，面带杀气的瞪了一眼说要黎白死的大臣。

　　“试问谁会同类相残？”

　　黎白击杀了魔族，从这一点看，她就不可能和魔族同流合污，况且在国家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黎白，更是获得了国王的青睐。

　　“楼逸救了臣的命。”

　　“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国王摆了摆手，“下去好好养伤吧。”

　　黎白的眸中闪过晦暗的光，她心里清楚，偏袒魔子，不杀她已经算万幸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退下。

　　走在王宫走廊上，黎白摸了摸腰上的佩剑，红色的光芒隐隐闪烁。

　　一个阴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真狠啊你，不愧是能成就一番大事的…桀桀桀桀桀”

　　“哼。”她轻哼了一声，面不改色道：“你不也答应了？”

　　“桀桀桀桀，王座上那个人看起来很美味桀桀桀桀。”

　　“那人不行，其他随意。”

　　“怎么，你喜欢他桀桀桀。”

　　“喜欢？”黎白不屑的冷哼一声，“他还有用而已。”

　　“桀桀桀老朽知道了桀桀桀…”诡谲的光从剑内窜出，很快便没了踪影。

　　国王在帝都最繁华的地方给了黎白一座公爵邸宅，自此，黎白也成为了大陆历史上最年轻的公爵。

　　安顿好之后，黎白再次去了魔法协会的地牢里，再次看见了楼逸。

　　他被放了下来，瘫坐在地上，闭着眼睛，面前是一些食物，但是都纹丝未动。

　　“小逸。”

　　听到这一声，楼逸睁开了眼睛，眼睛暗淡了许多，脸庞消瘦的厉害，两颊深深的凹陷了下去。

　　看见是黎白，他那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站起身，抓着门。

　　“阿白！你没事吧！”

　　没想到他第一句会是这个，黎白不由的愣住了，随即笑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听那些士兵说，你上战场了。”

　　“我没事，倒是小逸你…”黎白看着他，目光定格在他那个流血结疤的脖子上。

　　“阿白，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抓进来么，为什么我醒了之后就在这里啊，脖子上手上还有锁链…到底怎么了…”

　　黎白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魔神之子，封爵的事情。

　　“什么？我是魔神之子？！”

　　楼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喃喃自语着：“不可能，我是普通人，我就是个连魔力都没有的普通人啊，我不可能…”

　　看他这幅崩溃的样子，黎白心里很不是滋味，蹙着眉头，轻声安慰道：“小逸，你放心吧，很快就会结束了，一切。”

　　“结束？什么意思？”

　　“我会向他们证明，你不是魔神之子，你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了。”

　　“阿白…”楼逸呆呆的望着她，终于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笑容。

　　“小逸，我最喜欢你的笑容了，一直都是这么的阳光，温柔。”

　　黎白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神温柔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嗯！放心吧阿白！”

　　看着他如此坚强模样，黎白释怀的笑了笑。

　　待楼逸睡着，他才喃喃自语般吐出一句话：“真是很对不起，小逸，让你受苦了。”

　　过了半年左右，睡眼朦胧的小逸就被几个守卫拉了起来，朦朦胧胧间，他觉得自己被丢进了一个温软的地方。

　　一双宽大的手掌轻轻的抚摸着他，柔声说着：“小逸，好好休息吧，一切都该结束了。”

　　王宫——

　　哒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整座走廊里，一位身材高大的…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人迎面碰上了魔法协会的大魔法师。

　　二人皆停了下来，这一个月以来，黎白的变化非常大，面容依旧很清秀，只不过棱角变的分明了起来，紫色瞳孔也完完全全变成了娇艳欲滴的红色。

　　薄薄的唇，小巧的鼻子，腰身依旧很细，但是多了几分韧劲，整个人内敛而又蓄势待发。

　　变得倒像是男人了…

　　大魔法师看了看她，笑的诡异而又可怖，“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去吃了他吗桀桀桀桀桀。”

　　“目的达到，人也不用留了。”

　　“多亏你啊桀桀桀，我们魔一族终于能站在阳光下了桀桀桀桀桀。”

　　“哼。”黎白冷哼一声，越过大魔法师，继续往王宫主殿走去。

　　“唔…”

　　与此同时，在皇宫某处的楼逸正在缓缓醒来，他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身旁有一个仆人，看见他醒了，便和他说：“黎公爵吩咐了，您不可以乱动。”

　　“黎公爵？阿白么…”他喃喃自语着，阿白果然将他救出来了啊。

　　“黎公爵现在在哪。”

　　“往王宫大殿去了。”

　　“王宫…大殿…”

　　大殿，王座上瘫坐着国王，阴暗的环境映着他的身影有些看不清。

　　“哒哒哒哒哒——”

　　一连串脚步声响起，空旷的大殿里不断回旋，最终站定在王座下方的阶梯处。

　　黎白凝视着座上的国王，并未发出声音，过了良久——

　　“你还好吗。”

　　国王看起来十分的憔悴，听到这个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你这个怪物，魔物。”

　　闻言，黎白无声的笑了，笑的很是讽刺：“当初陛下喜欢的，可就是怪物的身体啊。”

　　“你…！”国王羞愤的瞪着他，

　　却见她，早已变成了他。

　　“我现在一想到就恶心，怎么会有你这种半男半女的怪物。”

　　“哼。”黎白扬起了下巴，一双赤红的要滴出血来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

　　“怎么，陛下难道忘了，是谁在喝醉了之后和我共赴云雨的？”

　　“够了！”国王气愤的甩了衣袖，“还不是你这个怪物诱惑我！”

　　黎白斜睨着国王，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忘乎所以的笑着。

　　随后敛了笑，神色诡谲的望着他，语气森冷道：“您可是国王，说出这话不觉得很好玩吗？”

　　“好玩？你这个弑同族的怪物懂什么。”

　　“注意你的言辞，陛下。”黎白的神色变得肃杀起来，一步步跨上台阶，一步步靠近国王。

　　“你我可不是同类。”

　　“那之前呢！镇压魔族…那不是你的同类吗！”

　　“那个时候，我是人类，何来同族一说呢。”

　　国王发现自己说不过他，又气又羞，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诡辩！”

　　“不管你怎么说，今天你都得长眠于此。”

　　黎白走上了楼梯，如同鬼魅一般，阴森森的盯着他。

　　“哒哒哒——”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正快速的靠近大殿，黎白一愣，会是谁？

　　侧目望去，当那个瘦消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的时候，他不由的放大了瞳孔。

　　来人正是楼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