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十一章 ...
-
冷月弯钩,乌云掩星。彼时已是夜深人静,连蝉声都不得。
不得说这赵钱虽是个绣花脑袋,但也晓得钱库兹事体大,在京城里是七拐八绕,时不时回头顾盼二三,直直绕到了夜上三更才往靠着城外的一家小楼去。
小楼破败,青藤攀了满墙。又是藏在深巷里,若不是跟着这赵钱,在偌大的京城里要想寻这么一间“宝库”,确算得上是大海捞针。
沈君华带萧涵隐于暗处,为防打草惊蛇,他们不敢离得过近。只远远瞧得那赵少爷鬼鬼祟祟地取下破门前那盏烛光微弱的红灯笼来,吹灭了那烛,又将那烛台的底座一拧,露出一柄铜钥匙来。
“叩——叩叩”
萧涵和沈君华眼瞧着赵钱在门上敲了一长两短的暗号,阁子里的灯火忽地通明起来。门开了道缝,挤出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来,见到赵钱,谄媚地招呼人进入。
“好家伙。赵氏果真诡计多端,若是没这草包带路,想必就算是抄了那丞相府,也只能空手而归。”沈君华不由得暗骂这贼臣真是老奸巨猾,也不知这京城间藏了几间这样的暗楼,又敛了多少民脂民膏。再想想自己前些年在塞外同弟兄们出生入死却换不来几分几两的军饷,那怒意一下子便滔天,恨不得是现在便抄了这些个贪官,好还北梁一个朗朗乾坤。
“君华,”萧涵一声便把他的心思唤了回来。“我们二人势单力孤,未查明之前务必小心行事。”
“是。”沈君华嘴上应着,手却挨了对方,替他拢了拢外氅:“陛下稍待,我去去就回。”
萧涵点头。月色胧明,不多时,沈君华便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回来。
“臣已探明,小楼附近仅有几个暗卫埋伏,想来今夜是调查良时,敢问陛下之意.......”话虽说得谦卑,只是沈君华手已抚上了枪,压根儿没半点要等令的模样。
“行啊你,以后不当将军了做个探子也不错。”对此萧涵惯常纵容,只打趣一句,侧身望向那少年的明眸。夜风吹得人寒,但沈君华却总是带着蓬勃的热意,暖着迷途的风雪归人。
“那就有劳沈将军为朕开路。”一声令下,吉祥飒时出刃,惊得四方暗卫袭来。如其所述,人数不多,只是个个精锐,身法诡奇。
“何方小儿,胆敢闯来。”为首的领头身形魁梧,一副凶神恶煞相。然沈君华更不是吃素的,只见他未作一答,将长枪舞的生影,还未看清其招式,刹时已是三尺血溅。其他暗卫见此景惊了心,三方同攻,也只走了十几回合,落得齐齐命丧黄泉。
阎罗在世,不过如此。萧涵在远处看得清楚,五年沙场,把这把名为“沈君华”的剑更砺做绝世神兵。立于血泊中的少年人神色淡然,仿佛生杀不过指尖烟尘,弹手即灭。
可下一瞬那人就又恢复往日的郎当模样,一副嬉皮模样地朝萧涵招招手,示意他可以过来了。
潜入在继续。两人相视一眼,虽清算了门外暗卫,但也不保阁内有高手暗藏,揣了十分的谨慎,学着赵钱的手法扣响了阁门。只见那矮胖的身影从门缝中探出头来,还未等反应过来,就被沈君华一把薅住了脖领子。
赵相私养的账房先生觉着今夜是真真顶天的倒霉了,先是应付那泼皮少爷刁难,硬拨出两百万银两,现下更是遇上两笑面罗刹。赵钱在地库取了钱,早个儿是溜之大吉,又看这两人从容模样,想必门外的暗卫早已被放倒,自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如今世道真是新奇了。方才我去探查了这藏于地下的钱库,您猜怎么着。这钱库少说有白银千万。抵得上陛下您半个国库了吧。”账房先生只见这布衣少年一闪身现在面前,只是他吐出的话更震得他惊。
“陛......陛下”他当即软了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只听闻当今圣上软弱无能,被摄政王压的死死,乖做个傀儡。但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人身着玄袍,秋色的氅披身,墨发高竖,两点星目凛凛,恰一副飒然威严帝王气。
“陛下——!”那账房先生瞬时哭天抢地起来,“草民罪该万死。草民也是被胁迫的,陛下您且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涵敛了眉,垂眼望向匍匐于自己脚边的人。现下人证物证已全,然赵丞相毕竟是两代老臣,于朝堂盘踞已久,若要连根拔起,只此一点恐是不够。
“把人拿下。押入地牢择日再审。”
萧涵揣了手,迈步出了阁。冷月仍踞着天边的一角,往远望了去,东边的天却翻涌着吐露出一片红来,染亮了一角。
“沈大将军,走了。”
“得嘞。”身后的少年麻利捆了人跟上,脚步轻快。
萧涵褪了裘氅,挥手扔给了沈君华。
凉夜将过了。
----------------------------------------------------------------------------------------------------------------
旭日东升,万物初醒。赶早的小摊热腾腾的蒸起人间烟火,一派宁静安居面貌。
赵丞相之势究竟如何,萧涵难计,为防宫中与天牢有其眼线,盘算二三只能暂且将账房由沈君华的心腹押在将军府好生看管。
一夜辛辞奔波,早落的个腹中空空。
本该是尽早回宫,免落下话柄。只是萧涵拗不过沈君华,只好乔装作陪,同人一道在市井闲游,解决早食。
时候仍早,出摊的商贩并不多。只见沈君华轻车熟路,领着萧涵拐了三道弯,在一个弄堂口的小铺停下。铺主是个中年人,青胡留了一茬,系着腰裙忙碌。
“师傅,来两笼小笼包子,再来两碗豆花儿。”
“得嘞。客官您且坐,马上就来。”街边最好的‘雅座’也不过是几张木凳和一个支了棚的桌。桌椅看上去都年份不短了,但擦的却干净。老板娘恰时端来早点,刚出炉的小笼腾腾四溢着香气,撒了葱花的豆花翻着晶莹的白沫,令人食欲大开。
“快,尝尝。虽比不上宫里,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沈君华一边招呼着,一面早就动起筷来,热腾腾的小笼包既塞了满嘴,还要把豆花儿舀起要往口里送。
萧涵举起了筷,矮桌上的蒸笼蒸起云雾,模糊了人影,虚幻了执念,把寻常人间事化作美好仙境,平了万腔忧愁。自先皇病逝,宁王摄政,萧涵这些年来处处留神步步惊心,扛着四方重压。这些年帝王术读的多,臣心观的多,人间却看的少。汤汁在嘴里晕开肉糜的香,唤起少年帝王往昔兼济天下的愿景。
然则悠闲只有片刻。天子坐堂,百官列次,摄政王隐于帘幕后听政。然而堂上所报的无非是些无关紧要的闲事,只作敷衍,少有的几句须答复的折子,也只是帘后递了话,甚至不予萧涵开口的机会。少帝势弱,摄政王独大,这一传言自那日的及冠礼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帝党和宁王党吵得沸沸扬扬。尽管是仗着天理人伦,保皇派始终立于高点,但众人也是心知肚明,那私底下站了队,投诚摄政王的‘忠君者’不在少数。
然大臣们的心惊只在朝间,不似作为漩涡中心的萧涵,时时吊胆。
待百官退朝,萧涵正欲回堂理政,却不料被萧研远唤住。
“萧涵。”宁王宁王,此封号起的恰当。他的话里总凝了三尺寒,墨色的瞳静如幽潭。分明未挟半分情,也直震的少年帝王下意识心慌。“那三百两赈灾款项,可有进展?”
换作别人,萧涵许是会隐瞒。然而站在他面前的是北梁的摄政王,手掌玉玺的实际当权者。滔天的权利在手,即便是瞒也怕是瞒不住他。这十年间萧研远在盯着他,他又何尝不是在观察着这‘狼子野心’的宁王。其虽握权心重,但也非是舍苍生于不顾的昏王,反倒是治理有方。
告诉他,兴许还能借到几分力。萧涵毕恭毕敬地答道:“回皇叔,朕昨夜探明赵丞相一处私宅,无意发现一藏有巨额赃款的钱库,另抓到了负责洗赃的黑账房。现下人赃俱获,此事关乎国库盈缺,更事关国运,朕烦请皇叔协助彻查此事。”言毕,萧涵朝萧研远作了揖,一副忧国忧民诚恳模样。
“此事......”萧研远话未开头,殿外忽传来一声急报。陈淮清慌慌忙赶向二人,扑通一声跪地将信呈给萧涵。
“将军府急报,十万火急。”
萧涵展了信,上只有草草几字。
“求援。沈”
轰——殿外乍起一道惊雷,兼翻滚的黑云压顶。
未到晴时,风雨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