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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花朝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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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过酉时,太阳虽落了山,天边却还是一片光亮。苏无眠从地宫走出来都花费了不少时间,兜兜转转,他才从一处石门出来。
他们所在之处在半山腰上,极目远望,满眼苍翠。
是与冥界截然不同的景致。
君临走至他身侧:“山中设有禁制,我们最多能到山脚下的镇子。”
“那也够了。”
待到镇子上时,天际已然全黑。冥界虽也是这般黑沉沉的天空,却没有人间的万家灯火、温馨祥和。
倒是怪不得,中元节鬼门大开时鬼差们总是一个个都争着去人间办事,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长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千灯万火,甚是热闹。苏无眠走在青石街巷上,头一回有了身处凡尘烟火的体验。
“今日花朝节,我带你去花神庙。听闻晚些会有花神游街。”君临换了一身白衣,袖间和下裳处用银线绣了一幅山河明月图。梦境中,他与晏亭身上的也是这件衣裳。
只是当苏无眠也换上一样的衣服时,陷入了沉默。
“没有其他衣服吗?”
“你不喜欢?”
“还好。只是……”
“我也觉得不错,你若不换,也是极好的,这红衣十分衬你。”
苏无眠盯着手上的喜服,抽了抽嘴角。这白衣也不是不好,只是会想起梦境中所见,他到底不是晏亭。
随着长街上的人群走至一处庙宇,远远地就见人们在里面参拜供奉。
苏无眠停下脚步,侧身让身后的人过去:“我不拜神明。”嘴角上挑,区区花神,可承受不起他一拜。
旁边一个妇人听到,插了句嘴:“这庙可灵了,听说还能求姻缘。”
苏无眠挑眉,侧身看去,那妇人正好瞧过来,眸子一亮,捂嘴笑了笑:“公子这般好样貌,也定是不愁。不知是否婚配,若未婚配,我侄女也尚未许亲,也是同你这般好容色,今日扮花神游街的,便是她。”
君临上前抓住他的手腕:“那我们去挂红,那边有园子。”
“别闹,握紧我的手,仔细别走散。”
君临引着他朝另一边走去,那妇人还在道:“有机会我引见你们见面呀。”
走至园中,落英缤纷,已有许多少年少女在挂红祈愿。
君临带着苏无眠走至园门处的小桌拿红绸,执笔蘸墨后拿给他:“有什么心愿便写在这红绸上,若花神没有理会,那我便来实现你的愿望。”
苏无眠想了想,
他也不知应写什么,只是想到冥界不怎么安分的众鬼,头疼了一瞬,冷笑一声,提笔写下:“家宅安宁。”
君临挑眉,道:“我可乖,可安分了。”
“……”
方将红绸挂好,便有一个少年自园外跑来,兴冲冲大喊:“花神开始游街了!”
“你写了什么?”
“你想去看花神游街?”
苏无眠合理怀疑他在转移话题。
“那我便瞧瞧,是她好看,还是我。”
“……”
长街上已挂满了花灯,人们自觉地让了一条道出来供花神游街。
众人簇拥下,四个黑甲武士抬着一顶花轿走在街上,前面几个小童提着花篮一边走一边撒花,后面有人奏乐。重重纱账随风扬起,花轿内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影,看不太真切。方才那些少年郎,怕是要失望了。
“你可知那扮花神的女郎是谁?”
“听闻是梁大人的幺女。生得倒是一副花容月貌,家世又好。只是听说她眼高于顶,如今都尚婚配,求娶的媒人都踏破了门槛。”
花神真容不得见,倒是听得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苏无眠笑着看向身旁之人:“这可怎么办?见不着真容,我便也不知是你好看还是她好看。”
“我是一般,你最好看。”
“你又怎知?”
“这还需看?”
苏无眠也不知他们的相处模式怎的成如今这般。只不过睡了一觉,游了个街。
花轿行至长街中央时,有几个少年纵马拦路,为首的那个少年道:“花神游街却不显真容,那岂不是是个人都能上。还是说,长得太丑,不敢见人?扮花神只不过是为了博个好名声。”他身旁众人随之附和。
厚重纱账被抬起,一个人影自轿中走处。墨发用银簪挽起,发间插了几枝花苞,眉心一记梅花印,双眸如秋水潋滟,只是脸上用薄纱遮住,却也看得出,是个美人。人群中顿时有些骚动。
随着她的动作,身上的飘带扬起,铃铛声响:“你们,想对花神不敬?”声音也如铃铛悦耳,只是带了质问的语气。
马上之人笑笑:“姑娘恕罪,在下,不过是想看一眼姑娘芳容罢了。”
他翻身下马,拿了一截桃花枝:“在下给姑娘赔罪了。”
女子接过桃花枝,秋水双眸透着怒气,然后,伸手一拳打在少年脸上:“如此,才算赔罪。”
苏无眠笑出声:“这倒是有些意思。”
花轿又继续向前,乐声依旧。
苏无眠随着人流往前走,不知何时,搭在他手腕上的爪子不见了,不过一晃神,君临便不见了。动了动心神,那红线却仍系在他腕间,他便顺着这红线逆着人流走。
他穿过重重人影,经过身旁明灭灯火,踏着一路芳华,循着不知何时结下的红线,像是奔赴一场盛宴。
漫天花瓣随风飘舞,白衣青年立于月下,声音低沉魅惑:“要吃花糕吗?”
“你方才,松手了。”
“是你说要握紧的,你却先松手了。” “你是不是,还做过同样的事。”
青年看着他,眸中黑沉沉的,又似有什么在涌动,忽而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你知道的,我不会再松手了。”声音暗哑而低沉。
苏无眠也想不清方才是怎么回事,他似乎被什么影响了,那心中忽而涌上的感觉,很奇怪,是不曾有过的,那样的话,也不是他会说的。最终他将这归结于这副身体,毕竟不是自己的。
看来要回去这事要早日提上日程。
花糕很糯,甜而不腻,还带着馥郁清香。
“你方才便是去买这个了?”
“是。”
苏无眠有些好奇:“你很熟这里?”
“待了三年。”顿了顿,继续道:“那时我便觉得,你会喜欢这些,毕竟你也挺爱凑热闹,只是面上不显。”
“白日里还有游春扑蝶,到晚上便是花神游街、祝神庙会,游街过后,还有戏娱神,演的是十二花神的故事。”
“除了花朝节,还有春节、元宵、端阳、中秋,我亦想同你贴春联、猜灯谜、挂香袋、祭月。”
“往后岁月漫长,我想和你一起。”
苏无眠愣在原地,久久不语,也不知能说什么。他活了数千年,也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
若是往常,敢说出这般话的,早就被他丢进忘川河喂怨灵了。
“抱歉,是我太心急了,你毕竟忘了这么多事情。”青年眉间的寂寥却怎么也藏不住。
一时无言,苏无眠便没话找话:“我方才循着这红线才找到了你。”
君临笑笑:“你倒是聪明。”
“这红线有可能断吗?”
君临垂眸,道:“情在,则红线不断。维持这红线的,不过一个情字。倘若厌倦了,或见异思迁了,没有情意了,红线自然会断。”
又问:“你会厌倦我么?抑或喜欢上他人。”
苏无眠抽了抽嘴角,却突然被一把抱住,他闻到淡淡的檀香,耳边痒痒的,青年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你不知道,我很嫉妒,你看那冒牌花神不看我。你说,她好看,还是我?”
怎么又回到这话题了?君临松开手,脸却凑得极近,碧绿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
“你好看。”
君临眸子微弯:“我从前听闻,有个王爷,娶了娇妻,是那里的第一美人。那王爷后来打了个金屋,叫她待在金屋里,谁也不给见,只日日看他一人。我原先不屑,如今却有些明白他了。”
“为何?”
“你说为何,之前那妇人想你给你介绍姑娘呢,还是说,你真想见见?”君临俯身贴近他,气息吐在他额间。
苏无眠也不知,怎的就成这样了,想了想,道:“你说要我陪你过春节、元宵、端阳、中秋,难不成是要我在笼子里陪你?”
青年也不恼,只是笑笑,眼里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自是不会这般,能和过去一般便好。我所求,不过你安好罢了。还能见到你,已是我一生之幸。”
君临牵了匹马过来,道:“我带你上山。”
“为何不是两匹?你不够钱?”苏无眠侧目看去。
君临踏上马,只是一瞬,将苏无眠捞起,“坐稳了。”
苏无眠靠在青年怀中,“怎么不在镇上找个客栈住下?”
青年低沉的声音夹杂在寒凉的夜风中,“今日花朝节,这里的花神祭又出名,客栈怕是早已订满。至于为何不是两匹马,你身体现下如何,你心里有数,我也不会放心。”
回到地宫已是深夜,苏无眠躺在黑木棺里 “我想睡床。”
君临一把将身侧之人揽入怀中“依你,待明日先。”
苏无眠挣了挣,想到还要套话,忍住了,毕竟这段过往也许对他找回法力有用,他可不会法力都没有就回去,推了推眼前之人,道:“还有,你说的,睡前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