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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温暖的笨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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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无人的楼道中,噔噔的脚步声格外清脆响亮。岑鹤和宫星阙并肩而行,快速穿过阴暗的走廊,推开实验室的大门。
里面日光灯开得极亮,照得人都精神了几分。
“岑老师!”
小杜着急忙慌地跑到两人的面前,脸色煞白,眼角泛红。
“出事的设备是哪台,现在情况怎么样。”
到了实验室,岑鹤立即打起精神,忘记了刚才的头晕和困倦,将一切干扰他工作的相关因素排除在外,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喏,就是上次您觉得可能有问题的那台……”小杜愣了一下,话还没讲完,岑鹤就快步冲到实验设备前开始检查。
小杜和岑鹤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岑鹤已经拉过椅子,在连接卫导设备的上位机前一目十行地查看代码,鼠标点击声不绝于耳。
“你继续说,别停啊?”好一会没听到小杜的讲解,他不由得烦躁起来,“我在听的。”
“哦哦,好的,这台设备的输出的数据突然变成了乱码,我怎么调试都没有用……”小杜惊惶地瑟缩了一下,洋洋洒洒地向他汇报现在的情况。
听着小杜的长篇大论,岑鹤快速找到了要点,他一言不发,手指轻盈地敲起了键盘,啪啪的声响回荡在整个实验室。
小杜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主任突然发难。
宫星阙盯着他们俩的一举一动,陷入沉思。
随着岑鹤的十指飞快地跳跃,一条条熟稔于心的控制指令在软件界面上弹出。他反复调整自己输入的指令,如同一个望闻问切的名医一般为设备精准叩诊。
大约过了一刻钟,经过软件的重启打开,机器终于重新吐出了正常的数据,又恢复到了良好运转中的状态。
在场的所有人都放松了下来。
岑鹤放开鼠标,转过人体工学椅:“小杜,你是不是先前测试的时候跳关闭了自动校准模式,导致的设备无法输出正常数据。这个是重点,你要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绝对不能这样,不然很可能会导致定位结果跑飞。”
“我……我不知道。”小杜整个脸涨的通红。
岑鹤深深看了一眼小杜:“你自己也知道,我们这个产品现在的调试界面接口还不成熟,操作的时候必须一步步来,稍有一个地方没设置好就会出问题。”
小杜嗫嚅着嘴唇,深深地埋下了头。
看着小杜这样,岑鹤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小杜已经尽力了,只是没有达到他的要求。
而且现在他简直头痛欲裂,一旦从工作中抽身而出,之前忘却的疲倦和痛苦就会加倍地返还回来。
解决办法也很简单,要么继续工作,要么立即休息。
“你赶紧回去吧,明天上午好好休息一下,晚点来上班,要是有人问你你就说是我批准的。”
小杜点了点头,逃也似地溜走了。
岑鹤扶着额头,余光一瞥才看到小杜的旁边竟然还有个人影。
他吓了一跳,宫星阙竟然还在这里,他完全把这个人忘记了!
在车上的时候,他似乎还承诺过要加微信发他工作资料,还说要带他学习是怎么工作的。但是一见到工作他就完全把这些都忘了个干净。
想到这些他的头就更痛了。
“你也赶紧回去吧。”岑鹤避开他的视线,哑着嗓子说,“你现在是住在所里的宿舍吗?”
“没有,我在附近的小区租了个房子。离所里很近的,走路五分钟就到。”
“那就好。”岑鹤放心了下来,“路上注意安全。”
然而对面的宫星阙一时间并没有动弹,岑鹤转身对着电脑打算继续开始剩余的收尾工作,回头发现他还在那里专心地盯着电脑屏幕。
感觉到他疑惑的视线,宫星阙笑着说:“主任,你不是说要教我工作吗?”
“哦哦,对哦。”岑鹤一愣,“但是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我不急。”
宫星阙迈开长腿,从旁边捞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他的旁边,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现在也没什么好教的,你就看看我们这个新产品的硬件数据吧,提前熟悉熟悉。”难得遇到一个好学的学生,岑鹤舍不得拒绝,打开文档给他看新的产品数据。
宫星阙突然指着一处指标问道:“接收机为什么要用这么短的积分时间,有什么深意吗?”
“哦,这块?”岑鹤转头眯起眼睛望向他,“应该是比较基础的知识,为了与北斗系统新采用的信号适配,你研究生做的课题不是这个吗?”
“这方面我只是参加项目的时候有简单涉及。”宫星阙指着屏幕道,“我在想拉长积分时间会怎么样,比如拉长到一百多毫秒。”
岑鹤差点被逗笑了,这个数字可以说甚至有点荒谬。
“有趣的想法,以后你可以找我来探讨一下,今天时间关系就先算了。”
随意敷衍了两句,他继续开始讲解别的参数,但是多线程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关注宫星阙,分析他的性格。
直率、天真、好学、傻里傻气,有点儿年轻人整顿职场的架势。
想到今天和张工的打赌,他在内心“哼”地笑了一声。
身侧的宫星阙对他的猜想全然不知,目光认真地汇集在一条条说明上,不停地解读。
收尾工作以前基本都是岑鹤自己一个人做的,尽管现在多了个在旁边时不时提问的人,效率依然很高。不一会,岑鹤就做好了扫尾,甚至彻查了所有的设备,保证不会再次发生同样的问题。
忍着再度袭来的剧烈头痛,他勉强直起身子,撑着椅背挥了挥手:“小宫你走吧,下班了。”
他多么希望宫星阙赶紧离开,好让他安静地在隔壁办公室睡一觉。
“你不走吗?”
然而宫星阙偏偏要多插这一嘴,并没有打算走的意思。
“我懒得回家,就睡隔壁办公室了,那里有折叠床。”岑鹤耐着性子解释道。
“不行啊,不回家的话家人是不是会担心的。”宫星阙眼中的担心不似作伪,“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我独居,在单位宿舍,没人担心。”岑鹤现在甚至没有力气与他多费口舌,“你走吧。”
宫星阙倒退几步,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
长吁了一口气,岑鹤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悲伤地感觉到自己的大脑机能可能已经所剩无几。
头晕目眩,心跳加速,双手发麻,甚至连胃都隐隐作痛。全身的各个器官都在向他抗议。
他哆哆嗦嗦地把钥匙插进自己办公室的门锁,撑开了折叠床,简单铺上被褥,就这么和衣而睡。
但是大脑不听使唤地突突作响,越想拼命入睡越难以入眠,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心脏脉动的声音。
岑鹤强行让自己闭上眼睛,准备硬撑过去。
突然,房门咚咚地响了,黑暗的房间一下变得阴森。岑鹤骤然睁开双眼,想起身看看是谁在敲门,但是实在喘不上气,他只能喊一声:“进来。”
门被打开了,尽管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岑鹤还是能隐约辨认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轮廓。
“宫星阙?”他试探性地问道。
“对,是我,介意我打开灯吗?”来者喘着粗气,简单道。
岑鹤同意后,他摁下了电灯的电源开关,房间瞬间被照得灯火通明。
在几秒眼睛被强光照耀的不适后,岑鹤睁开双眼,看见宫星阙正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整理他带来的一大堆东西。
花里胡哨的瓶瓶罐罐和整齐码放的文件夹同时摆放在一起,却意外地和谐温馨。
“我看到你饭局结束以后到现在一直都在工作,滴水未进,就想你肯定需要先垫垫肚子。”
宫星阙拧开保温杯,倒出了热腾腾的浅淡液体,氤氲着白色的雾气:“红枣枸杞茶,先喝一口润润喉咙吧。”
岑鹤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瞬间感到喉头一阵干哑。他接过宫星阙递过来的水一口闷了下去。
“不要喝那么快,一点点喝效果更好。”宫星阙在旁边适时提醒,又递过来一板解酒药,“在门口药店买的,要不要来一点?”
岑鹤吃完药,一边小口小口地啜饮一边看着宫星阙飞快地动作。
宫星阙又拆开一罐大的保温盒,拿出配套的餐具,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碗暖烘烘的海鲜粥。
“你变戏法啊,这么快就变出美味来。”岑鹤恢复了一点体力,甚至有心情和宫星阙打趣一番。
“不是我自己做的,是我到饭店买的……”宫星阙脸颊微红,可能是消耗了太多体力的缘故。
凌晨两点半,要买碗粥也不容易啊。岑鹤混沌的大脑闪过这样一句话。
他用小小的勺子搅拌了一下,里面的虾仁和海参上下浮动,鲜美的香气十分诱人。不再克制自己的忍耐,岑鹤一勺勺舀起粥就狼吞虎咽了下去。
“好吃吗?”宫星阙期待地问道。
“当然好吃。”岑鹤点头,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比我们晚上的那些山珍海味都好吃多了。”
宫星阙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吃饱喝足以后,岑鹤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了充沛的力气,心脏也跳动得更加强健有力,恐怕是因为他的血糖终于回归到了正常值。
望着背对他收拾餐具中的宫星阙,他张了张嘴,诚恳地说:“小宫,今天真的谢谢你照顾我。”
宫星阙顿了一顿,没有扭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以后也要仰赖你的照拂。”
岑鹤把这话理解成了让他以后在工作上多担待。
他想了想从前新人们要求的“特殊照顾”,心中了然:“当然可以,虽然我不会搞区别对待,但是如果你觉得工作压力太大或者我的脾气太凶,可以尽管跟我说,我会尽量对你温和一点。”
宫星阙没有接话,但是岑鹤明显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冷淡了几分。
“你要在这里过夜吗?如果想对身体好一点还是回家休息的比较好。”宫星阙将桌子恢复如初,转过身问道。
“不了。”对岑鹤而言,哪里休息其实都差不太多,他摇了摇头。
“这样,那我走了,有什么事情联系我。”
留下只言片语,宫星阙没有停留,“啪”地关上了灯,拎着东西离开了房间。
莫名其妙……
岑鹤察觉到了气氛诡异的变化,但是来不及思考,困意就重新涌上了心头。他缓缓躺下闭上眼睛,反复思考着其中深意,直到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