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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勤奋的笨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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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酒醉后的一头脑热,又刚好岑鹤不在,张工有些飘飘然起来:“新人们,我给你们讲个秘密。”
新人都放下碗筷,好奇地等待老研究员发言。
“以后要带你们的那位岑高工,你们可能看到了他有所作为的一面,但你们可能看不出来,他现在年纪才不到三十,在我所也才工作了三年多。”
“哇——”新人中爆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感叹。
“自从他入职以后,每一届新人都要到他的办公室磨炼一番,出来不管到哪里工作,都必定成为那里的主心骨。”。
“我们也能变成这样吗?”一个女生怯怯地说道,眼里满是憧憬。
“当然,但是那是有代价的。”张工神秘一笑,“有句话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说的了,但是在我们单位流传甚广,‘在他的手下,笨蛋活不过三天’。”
对着沉默的新人,他洋洋得意道:“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怎么讲来着?对!就是有‘厌蠢症’!”
“他不能容忍身边有明显比他还要愚蠢的存在,如果有,要么接受他的魔鬼改造,要么被他视作无可救药的笨蛋。所以人送外号‘魔鬼教官’。”
“可是,我刚刚完全没看出来啊?”另一个男生提问道。
“那当然,世界上有这么多比他智商低的人,要是全部都厌恶,那岂不是总有一天会被气死。”张工伸出胖乎乎的食指摇了摇,“他只会对自己身边看重的人有要求。”
“这三年来,领导一直让他接收新人的原因,不仅仅是他带教新人带得漂亮,更是因为他想要找一个跟得上他的智商的助手,能成功留在他的身边。”
“希望你们之中可以出现他未来的助手,那样你就会知道,跟这样一个天才合作究竟能有多么愉快,不论是多么有钱的项目,还是多么完美的成绩,想要争取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流露出感慨的神色,张工鼓励地望向一众新人:“加油吧!”
短暂的沉默后,严子端率先起身举杯,满怀豪情壮志:“为岑老师加油!为我们的工作加油!”
宫星阙瞥了一眼热情高涨的严子端,紧跟着站起身举起杯子。
“加油!”
大家纷纷举杯,碰在一起的玻璃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散落在每个人思虑各异的眼中。
岑鹤离开包厢后,他稍走了几步,感觉大脑沉甸甸又轻飘飘的。
他不喜欢喝酒,单纯是因为酒精会轻易地腐蚀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他厌恶这种不能掌控自己大脑的感觉。
快速来到酒店的洗手间,他掬着水洗了把脸,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还能调动大部分的脑细胞,一阵松快感袭上心头。
感谢今天的那个宫星阙,不然他还要多喝好一些,说不定都走不出这个门。
擦了擦湿漉漉的脸,他望向镜子中的自己,因为熬夜而常年微微浮肿的眼皮,浓重的黑眼圈,脸上不自然的粉色红晕,加上出差的风尘仆仆,看起来实在有些疲倦。
深呼吸一口,他一只手撑在洗手台上,另一只手颤抖地掏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打起精神去一趟研究所。
“累成这样还出去吗?”
一个声音忽然在身后炸开。
岑鹤被吓了一跳,他猝然转身,手机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是晚上让他印象深刻的宫星阙,正站在他的身后。
注意到他的目光,宫星阙耸了耸肩:“张工说你太久没回去,让我过来看看情况。”
“去一趟研究所,有急事。”
岑鹤感到一阵头疼,敷衍解释一番,试图弯下腰来捡起自己的手机。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地上的手机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走了。
“给。”
宫星阙眼疾手快,早他一步捡起了手机,半蹲在地上抬起头递给他,看起来态度相当诚恳。
“谢谢。”
接过手机,他转身走出卫生间,没想到宫星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我送你过去吧。”身后的宫星阙说道,“刚好我没喝酒,也开了车过来,到所里还能帮你干点活。”
岑鹤抹了把脸:“行,只要你不介意第一天报道就加班。”
“怎么会。”宫星阙越过他,率先为他推开了房门。
岑鹤走进人声鼎沸的包厢,为自己的提前离场向大家致歉。宫星阙倚在房门口,仍然保持着拉开门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为了敬最后一杯酒而被团团围住的他。
尽管沐浴在暖光灯的照耀下,岑鹤的脸色还是格外苍白,眼角微微泛红微青,却仍然在强撑着自己,殊不知这样的坚强为他更添了几分脆弱感。
宫星阙舔了舔嘴唇。
“你就这么走啦?我们几个下半场还想去喝茶呢。”张工调笑道。
“所里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
“行行行,你赶紧走吧,大忙人。”张工见怪不怪地挥挥手。
“您一个人去可以吗?要不要我现在给您叫个代驾,我们两个人一起去?”严子端连忙殷勤地站起身。
“不用,你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他载我去就行。”岑鹤指了指背后的宫星阙。
确实,在场的男性除了宫星阙以外都或多或少地沾了点酒,这个决策挑不出一点毛病。
严子端尴尬地坐下,低声问同伴:“他什么时候走到那里去的?”
其他人都茫然地摇头。
严子端转过头盯着宫星阙,脸色很是阴沉。
看见宫星阙,张工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那快去吧,这里我收个尾就行。”
乜斜了一眼笑得异样的张工,岑鹤转身快步离开。
宫星阙越过咬牙切齿的严子端,给了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利落地提起地上岑鹤摆的行李箱,在半步之后跟着,时不时出声指引一下方向。
两个人七拐八绕地来到了地下停车场,宫星阙的车是一辆黑色的SUV,是时下颇受年轻人追捧的潮流款式。
宫星阙单手拎起他的行李箱,轻松地扛上后备箱,又绅士地一躬,为他打开副驾驶车门。
岑鹤向来不爱让别人帮他干这些,但这次看着他利索的动作,心里居然有几分愉快。
宫星阙踩下一脚油门,他的驾驶技术很好,稳稳当当一点也不晃。岑鹤着实松了一口气,他喝酒后头晕得厉害,一点外界刺激都受不得,特别容易晕车。
趁着此时大脑还清醒,他拨了通电话给小杜,又和他交流了一下现在设备的情况,越说眉头皱得越紧。
“很棘手吗?”宫星阙始终目视前方,似乎有所感应。
“还好,暂时没有出现更多的问题,但是我还是需要过去看看。”岑鹤仰起头闭目养神,一只手臂横在自己的眼睛上,“等会加个微信,我把资料发给你,你可以对着资料看看我是怎么实际操作的。”
还没等岑鹤应下,他又迅速改口:
“不对,已经这么晚了,你把我送到研究所你就回家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可不能明天再说啊,岑老师。”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
岑鹤抬起手臂微睁双眼看着宫星阙,青年依然游刃有余地握着方向盘,但是弯弯的眉眼中带着笑意。
“我可是一个傻瓜菜鸟,如果不早点学会飞翔,怎么能比得过其他聪明人呢?”
“都是名牌大学王牌专业的硕士研究生了,还对自己的智商有所怀疑吗?”岑鹤下意识打趣道。
“关于这一点,你可以尽管用实践来检验我的智商。”
这一句话简直就是在岑鹤的兴趣点上给他出了个难题,极其精准地勾起了他的挑战欲和好奇心。他头一次感觉到竟然能有新人这么有趣。
“那行,我给你讲几个晚上操作的要点,都是比较基础的内容,在我们以后的工作中经常运用到。”岑鹤复又闭上眼睛,滔滔不绝,“一是组合导航设备要……”
闭上眼睛,他都能感觉到坐在驾驶座的人正在认真听讲,时不时还能接上几句话,说说自己的看法。
这让他的心不由得加速跳动。
这些内容,并不来自于唾手可得的书籍和论文,而是岑鹤工作以来自我梳理凝练而成的宝贵知识,总结无数失败实践得来的经验之谈。
但是他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当他初出茅庐带第一届新人的时候,他恨不得把所有知识都倾囊相授。
但是,听完他的讲解,新人们纷纷点头表示理解,眼里却掩藏不住的茫然懵懂。
隔天,他就在办公室门口听见里面的新人大声吐槽他“尽教些听不懂的”“没用的东西”。
于是,在之后的教学中,他再也不会把自己的这套工作方法轻易授之于人。
也许,这届新人说不定真的会有意外之喜……
岑鹤絮絮叨叨讲了一路,越到后面声音越小,逻辑也变得杂乱无章,直到最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黑色的SUV如同幽灵一般滑到了黑洞洞的大楼前。
“研究所到了,岑老师。”宫星阙拉起手刹,轻声提醒,转头才发现岑鹤歪着头已经睡着了。
夜色已深,路灯的光芒经过几道折射,清浅地洒在他的脸上,显得宁静又安详。
他屏住呼吸,轻轻推了推岑鹤的肩膀,呼唤道:“岑老师,快醒醒。”
然而岑鹤太过疲惫完全睡死了过去,无论他怎么呼唤都没有半点反应。
宫星阙停下动作,拧眉望向岑鹤熟睡的脸,又触电般弹开了视线,直直凝视着正前方。
微微沉思了一下,他不再刻意压制自己的音量,换上焦急的语气:岑主任,组合导航设备的启动参数应该怎么调?是不是应该直接——”
“不要直接启动,卫星导航启动需要时间,不能刚打开就投入定位,我刚刚应该特地教过你的。”
如同被按下了开关的机器一般,岑鹤瞬间睁开了迷蒙的双眼,烦躁地说,“你要先让卫导跑一会儿……啊。”
此时他才恍然大悟地左右看了看,瞬间理解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宫星阙抿起嘴角转头看向他,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狠狠撞进了岑鹤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