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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万物逆旅,百代过客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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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万物逆旅,百代过客7
正值中夏,晨阳初亮,清风徐徐。
罗山派中,柳川院的仆从打开门,吓了一跳。
罗裳带着侍女,提着一个食盒,正好站在门前准备敲门。看见仆从是新面孔,下意识露出一个笑:“我妹妹醒了吗?”
仆从是刚从总舵调过来的婆子,腰壮腿粗,声如洪钟道:“掌门吩咐了,柳川院不见客。”
罗裳身后的侍女勃然色变:“大胆!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我们大小姐,掌门嫡女,里面是我们二小姐,二小姐昏倒了一天一夜,大小姐来看看怎么了?”
罗裳斥道:“乌翠翠!”
侍女乌翠翠仍对婆子怒目而视,婆子定睛看着主仆二人,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纵横的皱纹和伤疤,铁塔一样立在门前。
奇怪的僵持以婆子挪步作为结束。
侍女乌翠翠还未来得及高兴,只见婆子让开身,背后走出一个人,是个慈眉善目的银发老太太,带着一身药香,脸上神情淡漠。
她对门口的官司视如不见,背着药箱径自走过。守门婆子又严严实实地堵回门口,目送老太太离去。
罗裳对银发老太太叫道:“药婆婆!”
药婆婆脚步一停,眼珠转向她:“有病?”
乌翠翠心直口快地嘀咕道:“小姐早治好了!”
罗裳有几分艰难地笑了:“药婆婆,我妹妹怎么样了?醒了吗?”脸上的担忧情真意切,又问,“我亲手做的玫瑰酱,她可以吃吗?”
药婆婆皱皱鼻子:就说怎么一股玫瑰味。丢下两个字道:“没事。”抬脚就走。
千金小姐都是麻烦精,透支心神也叫大事?睡够了不就醒了,罗掌门非要她守着,一天两夜不能离开,老医者正看谁都烦。
知命之年的她,才应该躺在床上睡觉!
罗裳“哎”一声,乌翠翠提步一追,拦在药婆婆跟前,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这婆子好没礼貌,我们小姐正问你话呢!”
后面罗裳又斥道:“翠翠,不可对药婆婆无礼!”
乌翠翠一步不退,乖巧应是。药婆婆只得转过身来:“说了没事。”
罗裳盈盈一笑:“既没事,我进去看看妹妹无妨吧?”
药婆婆打了个哈欠,里面的软榻睡得她腰酸背痛,不耐道:“能有什么妨?就算是猪,一天两夜也该睡够了。”
乌翠翠也不拦了,当即对守门婆子叫道:“听见没有?”
守门婆子摇摇头道:“掌门说了谁都不能进。”
另一边,罗裳却亲手取了食盒中的一瓶玫瑰花酱,递给药婆婆,轻轻摇着药婆婆的手臂,有些娇憨笑道:“婆婆别气,我知道你辛苦,不该拦你回去休息,这是我亲手摘的雪山玫瑰,做的玫瑰花酱,给您赔礼啦。”
药婆婆拿着瓶子,脸色好看了几分:雪山玫瑰酱和这琉璃瓶都价值不菲,果然是大小姐,有气度有修养。
药婆婆欣慰地点头,“我知道你最是善良体贴。”
思及大小姐从不责怪她,从小在她这治疗先天疾病,给的汤药多难喝都直接吞下,不责怪她治了十几年没治好,痊愈后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亲近贴心,反倒是让她有几分羞愧。
当下便回头对守门婆子道:“寿仪,亲姐姐担心妹妹,看一眼也不会打扰到她睡觉,有什么打紧?”
两个人果然认识!
守门婆子脸上露出为难,终究还是低头,把门打开了。
乌翠翠脸上兴高采烈,罗裳却对药婆婆和守门婆婆点头:“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看莺莺无事我就走。”
主仆就这样踏入了柳川院。
柳川院独在一座山峰之上,占着一处瀑布,圈了一片柳树林,因景致说不上最好,在罗山派几乎是隐形院落。
听闻昨日母亲把罗莺原来的院子封了,这个边缘院落划给她住。罗裳便非常想来看看,看看是不是年久失修,是不是满院落叶。
但令她失望又在意料之中的,柳川院上下整洁干净,绿柳依依,小瀑布流进花园,养着满园荷花,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屋子少而古拙,一进门如进巨大的宫殿,抬头一看,果然是抬梁式架构,粗大的木梁气势恢弘。原来外形简洁古朴的二层高楼,只有一层,空间高、进深大、分间少,里外都充斥着古朴自然之气。
仓促间入住,还没有收拾完,屋子里有人轻手轻脚地擦着地,还有人将覆满灰尘的帐曼收起,挂起珍贵的纱帘、珠帘、摆设,布置了一半的屋子简直可比小国的公主。
罗裳脚步顿住。
以前她身体很差,常年饮药,极少去妹妹的屋子。只记得格局一致,布置上也差不多,但换了个屋子,所有不同都是那么扎眼。
空间大,自然可以多挂很多鲛纱、珠帘。身体健康武功高强,不怕风吹雨打害了病,屋子就四面开着门窗,通透亮堂,能坐在窗前晒着太阳看荷花。
墙壁上还挂着弓箭、刀枪、软甲,只要高兴,就可以在屋子里尽兴舞刀弄棒。
多么令人嫉妒。
她慢慢踱到妹妹床前,看着妹妹娇艳的睡颜。不由微微出神。你从来运气都很好,但我才是姐姐,不是吗?凡事应该我先。
她的手缓缓伸向妹妹的脸,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裳儿。”
罗裳微微一惊,收手回头,对上罗曼珠满是阴沉的眼睛。
自从前日在地道里,罗莺突然晕倒,叫郗临的小贼趁机逃走后,她的眼中便满是沉郁。
两日中各舵主看见烽火全力赶回,各种信息一对,蛛丝马迹一串联,罗曼珠的脸色更难以掩盖的难看起来。
罗曼珠大步走到女儿身侧,先看了一眼二女儿的情况,转向大女儿,直言不讳:“容家灭门案跟你有什么关系?”
罗裳掩口,露出惊讶的眼神:“容家灭门了?”
罗曼珠直盯女儿的眼睛,似乎要看进她心里去:“别说你不知道。”声音冷硬,目光坚毅。
罗裳看着母亲的眼睛,微微踌躇。这两天,她的消息暂时断了,枯坐房里两日,只听得只言片语。什么“风雨谷炸了”,什么“白脸鬼”,还有罗莺一直晕倒不醒。
她不知道母亲知道了多少,但和她提起“容家灭门”,至少也知道了这部分一些事。母亲性格直爽,从不藏着掖着,也不屑于说谎。
罗曼珠看她迟疑,眼珠不禁微微颤抖:女儿竟然真的参与其中!难道说,与魔教勾结的……
罗裳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那又怎样?”
罗曼珠霍然脱力,“噔噔”后退两步方才站稳,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流着眼泪,说着恬不知耻的话:“如果我不把握这个机会,我的身体就永远都好不了了!”
几年前,罗裳外出,偶遇神医,给了药方调理之后,身体竟大为起色,不仅病弱之症大好,人也开始精神起来。
罗山派满世界找这位神医,不知花了多少力气,请到了人,把罗裳送去神医处,又治理了近一年,归来之时,不仅拔除了病根,体魄也养好了,甚至可以开始练武基本功。
罗曼珠心里恍然大悟:这个神医,原来一开始就是怀着目的接近的!起因就在此处。
只怕一开始就和女儿谈好条件了……她满心痛楚地看向女儿:“可那容家上下几百口人,何其无辜?裳儿,你怎忍心?”
罗裳心中冷笑:无辜?这话容家任何一个人可以和我说,但是唯独你,不配!你常说莺莺和你最像,但论谋略心计,恐怕我才是你的继承人吧。
她大哭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提供一些消息,我以为最多是偷点东西!”
罗曼珠的手控制不住地抖起来,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不敢相信这个女儿。
罗裳跪倒在地,呜呜朝着母亲看去:“母亲,你信我,我只是做了这个交换,我在没做过别的!我只是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我也想练武功,我也能继承你和父亲的衣钵……”
罗曼珠厉声问:“为了你自己健康的身体,那你就可以出卖盟友,出卖门派?你知道借你的消息,魔教在武林渗透了多少吗?”
她奋力点着天,又指着地:“死了多少人,生了多少事?你可知,就前日风雨谷下,你妹妹差点死在魔教中人手下!”
心中恨极,她紧捏拳头:“罗山派被渗透至此,容心堡宝库物品,都在藏在风雨谷的地道之中!容家灭门当日物品也有,还有外人在场,罗裳,你说我该如何保你?”
罗裳昂起头,眼泪串串落下,心中亦是失望之极:外人不能杀吗?这个局势,只要咬牙不认不就好了,怎么就到了“如何保我”的地步?
如果是罗莺,你会这样对她吗?她从头到尾都没事!
你为什么这么偏心!
她咬牙道:“我什么也没做!”
罗曼珠心里重重叹息。敢做不敢当、没有良心,判断不够,手腕也不够。她轻声问道:“可要我把季元化提过来,和你对质?”
季元化,正是魔教收买的探子。
罗裳身体一僵,终于知道母亲大概了解了多少。可是那又怎样?这里是罗山派,她母亲是掌门,是大宗师!
她抹去眼泪哀求道:“娘,求你,不要让凌源知道,不要让天下人看我笑话……你把知情人都杀了,好不好?我做的事已经不可挽回,那些人都已经死了!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话!”
另一边,段莺在梦里,终于获得了罗莺全部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