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啊，是我》没皮没脸小蝴蝶

6、万物逆旅，百代过客4

　　第6章万物逆旅，百代过客4
　　郗临躺在草丛中，耳朵听着那只“大鸟”带着呼呼风声掠过，去势不停，直直朝着风雨谷尽头而去。
　　风雨谷连接着险峰峻岭，难道是谁突然起兴，半夜要爬个山？
　　还是说山上有直通罗山派的小道？
　　兴许也是追查什么案件的线索？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心里转了一圈，他摇摇头：不管是为什么，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
　　又或者这人已经发现了什么端倪，才直奔此处，不掩行迹……
　　但根本就是蠢嘛！哪家的混小子，若害我断了线索，小爷叫你知道花为什么这么红！
　　郗临懊恼暗道，三脚猫功夫在那飘，真不知天高地厚。
　　就算是罗山派的弟子，夜黑风高的死在这里，又有谁会知道？
　　年轻气盛，浪死得了！
　　不过正好，蛇既已惊，那人“引蛇出洞”，他又何妨做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渔翁”？话说，那蛇到底会是什么呢？
　　他心里咕咕叨叨着，翻了个身，游鱼一样，在半人高的草丛里“游”了起来。
　　晚间清风让草丛荡起阵阵波涛，他的行动比风还要轻盈，拨开草丛不断前钻，草丛顺着风涛荡漾，一丝痕迹也没有显露。
　　他离得太远，不知那“大鸟”飞到了深处什么地方，不得不“游游停停”，仔细倾听。
　　草甸上空阔的风，在逐渐静止的虫鸣中格外突兀，草屑寒露氤氲起剑拔弩张的氛围。
　　郗临心知：“大鸟”停了下来，必是发现了什么。他竖起耳朵。
　　段莺一低头，发现山谷裂隙之中点点灯光，一群戴惨白面具的黑衣人齐刷刷仰头望她，队伍像一条蠕动的蜈蚣。
　　转瞬她在半空中已掠过这条山涧，无数支弩箭“咻咻”射出，只消她多停留一会，必然已成了一个筛子。
　　段莺抹去额头冷汗，直直朝着崇山峻岭冲了过去：先跑了再说！
　　草甸中不知哪里钻出三个黑影，缀在她影子后面，若跗骨之蛆般紧跟。
　　段莺一拍袖口，一只铁爪朝前空飞射，凿进山石稳稳抓紧，她就力直上，速度又快了三分，正好躲开两刀闪亮的刀光！
　　段莺挂在山壁上，边按扣收回铁爪“爬山虎”，边下望了一眼。
　　山涧里冒出两个人，提着烛灯，雪白的面具上猩红的嘴唇，乌黑的大晚上像从地府下面冒出来的一般，直直盯着她。
　　山壁下方三个黑衣人正在攀岩，幸好轻功看起来都一般了得，近乎垂直的险峰在夜间增加了难度，离她还有段距离。
　　段莺铁爪往上打去，身形扶摇直上，低眼一看不由惊骇：戴面具的两人追了上来，轻松超越三团黑影，飘摇在山壁之上，仿佛游荡的鬼魂！
　　好在他们也不是直线上升，段莺急急向上，耳边传来细小风声——
　　她紧急将身一侧，脚步一点、身体远远荡开，才躲过那三个人纷飞的暗器。
　　可恶，原来那三人眼见上爬无望，便都攀在山崖上对她下黑手。另外提着灯烛的面具人在几乎垂直的山崖上曲折前行，逐渐逼近。
　　段莺一边飞速上升，一手摸怀里，口中喝道：“看暗器！”
　　“啾！砰！”
　　五人一惊，脚步一滞。
　　只见一支信号弹冲天而起，盛开的雪白烟花照耀了半边天际。
　　求救信号已发出，罗山派却还隔着重山，就算有人上报、赶来，她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段莺心里没底。
　　五人动作更加急促，段莺不得不掏出短刀，抵挡最先接近的黑衣人挥出的匕首。
　　郗临听清是个女人的声音，眉毛不由挑了起来。
　　他小心地拨开草丛看去，在烟花照亮的天幕下，他一眼看见山壁上的五个小点，上边一左一右两个面具人，正攻向吊在半空的女子。
　　嘶。来不及倒吸一口凉气，左边的面具人已和女人交手，右边的面具人飞刀割向女人的绳索！
　　女人似未察觉，全力与左面具人厮杀，一个阴毒狠辣，一个机巧利落，一时谁也未能伤谁。
　　下面还有三个人嗖嗖放着暗器，除非她能再飞上天去，但这个山峰……他简直有点不忍心看了。
　　惊人的是：右边面具人割向绳索，刀刃之上迸闪出金铁接触的火花，却割不断！
　　江湖上有许多珍稀材料，有种特异的陨铁，用之造盾牌，可刀枪不入；用的造刀剑，可削铁如泥。
　　这类材料异常轻软，带有特殊的黄土色，江湖人称“黄金铁”。
　　这“爬山虎”的绳索便是黄土色，普通兵刃别说割断，能割动已是不易。
　　黑衣人看向匕首，果然卷了个小口，不由惊愕出声：“黄金铁！”
　　用来造刀剑都嫌不够，谁能料到，竟然有人奢侈地用来造爬山绳？
　　郗临仗着武功高，听了个正着，心想：这女子招式不花里胡哨，虽有罗山派刀法的影子，倒看不大出来。
　　但黄金铁的爬山绳……难道是罗山派掌门的闺女？
　　左边山壁上的黑衣人听了，眸中露出喜色：是肥羊！
　　段莺一个鹞子翻身，借着爬山虎的绳索躲开咻咻暗器，还想上升，左右二人一齐攻了过来，她堪堪一个后下腰，躲过一刀，架住一刀，身型好似空中的浮萍无处着力，隐隐力疲。
　　然而段莺不慌。
　　她还有一刀！左手从怀中抽出短刀，猛地戳向左侧人的□□！
　　趁着这人急退之时，她抡圆了胳膊，左拧身右蓄力以横扫千军之势的一刀！
　　右侧的人畏惧她还有可削铁如泥的神兵，不敢拿刀抵抗，也是一退。
　　段莺一扫之下，暗器打落许多，脚上、手臂却传来刺痛——她以内力逼退毒针，只觉脚上、手臂一阵仍又痛又麻，逐渐蔓延。
　　段莺心下一沉，顺着爬山虎绳索极速上升，忽然看见半米宽的一个小石坑，长着一丛什么花。一把抓住，连泥带花对下挥洒：“毒死你们！”
　　趁着那几人慌忙躲闪，段莺闪躲进凹进的小石坑，四肢泛起一阵一阵的寒意，脑袋昏昏沉沉起来，只得扶着石壁蹲下。
　　段莺在身上摸了又摸，除了精美的刺绣和光滑的布料，别说暗器，连铜钱银子都没一个——罗莺的人形钱包、保镖师兄弟都在罗山派里。
　　左右传来细微动静，两个人包抄过来，正要把她瓮中捉鳖。
　　这一波不会把自己莽死吧。
　　段莺叹气，举起双刀。
　　“呃！”一声惨呼自崖下黑暗中传来，下面传来兵器相接之声，段莺却无法分神——一上一下，两个人同时刺出匕首，段莺神情冷静，按动右边绑袖！
　　“嗖！”尖利一声之后，下方攻来的人面具上出现一个小洞，整根尖刺钻入他的脑袋，齐根没入，他两眼一直，轰然坠落。
　　段莺作势再举，上方那人忙不迭躲开来。
　　实则这是罗山派掌门给自己女儿最后的自保手段，这么大威力的袖箭，不仅隐形珍贵，还是一次性用品。
　　她的手渐渐抬不起来了，不知什么毒，竟然这么霸道。
　　感觉很累，很冷。
　　崖下发生了什么……
　　段莺靠着山崖，勉强维持意识清醒，四肢开始不大听从使唤，更别提举起刀了。
　　这一波可能要把自己莽死了。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戳向她的脖子，她勉力一歪，软绵绵的手抓紧刀……
　　一个黑衣人浮魂般出现在面具人身后，清脆地捏断了他的脖颈，把面具掀开一看，人丢了下去。
　　来人转向她，边把面具收到怀里。看见她的脸色，脱口而出，“中毒了？”
　　段莺死撑着不肯昏睡，意识却已经迷糊起来，她感知到自己左袖的爬山虎被拨弄了几下，来人玩心很大似地，又抬起她右手，看她手腕的袖箭。
　　“啧啧啧，罗山派，果然家大业大。”
　　他没看见山裂隙里那些人吗？他们没发现他吗？
　　他是谁？他要干什么？
　　忽而，来人猛地回头，不知看到了什么，震惊得举手直指：“烽火！”
　　什么烽火？段莺眼前模糊一片。
　　只听那人嘀嘀咕咕地道：“不可能吧，你放了个烟花信号求救，罗山派就燃起了烽火狼烟？难道你叫褒姒？”
　　罗山派放了狼烟？！
　　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段莺嘴巴有心想问，眼皮却直往下坠，她一头栽倒在那人背上，终于晕倒了。
　　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我才进试炼不到一天……
　　郗临无可奈何地接住她，心痛无比地看着地面，那个裂缝已归于寂静，漆黑一片。
　　那是他苦苦追寻半月有余的线索！就在那里！而她打草惊蛇、拖累住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老鼠在他的眼皮底下溜走！
　　线索没有了，所有的等待和潜伏都是竹篮打水。
　　可恶！可恨！
　　这个讨人厌的——他举起从面具人处抢的烛灯，凑近一看，女人脸上还有几分粉嘟嘟的婴儿肥，长睫毛小嘴巴，竟是个长相非常娇艳的少女。
　　毒性正在弥漫，她方才惨白的脸泛起了青，比像个女鬼，更像个死人了。
　　但即便这样，那张芙蓉面好似褪了色的花，泛着纸样的单薄脆弱，生出妖异的靡艳。
　　她身上的生机不断流逝，却像个正在成妖的瓷精。
　　郗临心里立刻对她宽容起来：美丽的少女，年轻气盛几分也无妨。线索还可以找，红颜一旦逝去，那可就令人痛心扼腕了！
　　他咬咬牙，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小心翼翼倒了一颗芝麻大小的药丸，心痛得手抖，还是给塞进了姑娘嘴里。
　　为防自己后悔，他碎碎念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这可是罗山派掌门之女，金银财宝少不了答谢我……”
　　然而这些竟然不足以让他镇定，喂完药，看着那青白之色极快地从女孩脸上褪下，药效之好，见效之快，让他再次心疼起自己保命的药丸，脸色几分扭曲起来。
　　“或许她以身相许倒是值得……”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