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完颜八六

17、对等

　　“你怎么现在才来？等下就轮到我们了。”
　　“我说我没听到闹钟，你信吗？”
　　“哦，睡过头了呀~”
　　“那叫没听到闹钟。”
　　“行行行，是你没听到闹钟而不是你睡过头了。”
　　“你——”司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志愿者打断：“下面我开始清点人数，麻烦念到名字的各位学长学姐小声叫‘到’”。
　　司容今年入学，正好赶上学校百年校庆，因此今天的开学典礼异常盛大。仅通过为领一个研究生入学奖排演四五次就能知道学校这次是多么重视。
　　刚刚聊天的女生，就是通过这几次排演认识的新朋友，学金融的江流宛。
　　报“到”声此起彼伏，站在司容前面的江流宛百无聊赖，又开始跟司容说小话：“开学典礼最精彩的环节你错过了！”
　　“什么环节？”司容满脸好奇。
　　“当然是报捐款数额呀。”
　　“啊？”
　　“刚刚有人以个人名义直接给学校捐款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毛九。我的天呢，这么多钱，人家说捐就捐了，鬼知道我这一辈子能不能赚到这个数目。”
　　“这人对九还挺情有独钟的。不过，年轻人，我们先定个目标，先赚一万八再说。走啦，该我们上场了。”
　　于司容而言，这就是一个领奖仪式。仪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奖金有一万八。别小看这一万八，它可是能够缓解司容不小的生活压力。
　　随着司仪的报幕，他们每个人出场都伴着台下雷鸣般的掌声。
　　地毯红的似心脏中迸发出的新鲜血液，头上的聚光灯仿佛此刻正在为她加冕。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在嘈杂的会堂中她清晰能听到的只剩下她那脉动的心跳。
　　这跟排演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请甘燃先生为获奖同学颁奖。”
　　——甘——燃——先生？
　　——我认识的那个“甘燃”？
　　司容心里泛着嘀咕。
　　“卧槽，何德何能让999先生给我们颁奖？”
　　身边的江流宛率先激动起来。
　　司容不敢侧头看，但她的余光能清楚地感知到穿着黑色衣服的颁奖人“甘燃”离她越来越近。
　　“恭喜。”
　　司容抬眸，是熟悉的眉眼。
　　这一刻，司容呆住了。
　　甘燃嘴角轻扬。
　　他接过礼仪递来的红色证书，十分郑重地交到司容的手中。
　　等到司容反应过来，他已走到江流宛面前，给她颁奖。
　　她手上，除了每个人都有的证书外，还比别人多了一张字条。
　　是熟悉的笔迹：顺道拿大衣。一会儿行政楼见。
　　大衣是上次寻找小叶的时候，他裹在她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司容洗好放在宿舍里，奈何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时间还给他，还好他记性还不错。

　　司容回到宿舍，把已经洗好的大衣装好，又将上次甘燃给的银行卡放进大衣的口袋内，才提着袋子，往行政楼走。
　　还未走到行政楼，司容远远就看到甘燃被媒体簇拥着。他身后还站着一群穿着深色夹克服的看着像是校领导的人。
　　他在人群中很出众。因为只有他一人，看起来像是小年轻，不过他也确实是小年轻。司容依稀记得尧许宸说过，甘燃只比他大三岁。
　　她没有继续往前走。在附近找到一把椅子，坐下来，远远看着。直到媒体散开，他被那群穿着夹克衫的人拥着进到行政楼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地往那边走去。
　　她刚迈入大厅，就看到甘燃从楼梯上下来，他的身旁还站着正在滔滔不绝讲东西的温秉文。
　　看到进门的司容，甘燃左手在空中轻轻一顿，示意温秉文先暂停。
　　“衣服拿来了？”
　　方才讲得太过投入，温秉文并没有注意到站在大厅的人。等他注意到甘燃对着说话的正是司容时，他脱口而出：“容容，你怎么在这儿？”
　　“我……”
　　甘燃挑眉，朝着司容问：“你们认识？”
　　“我们认识。”司容先回答甘燃。
　　“然后……我过来是送衣服的。”司容往前几步，一字一顿对温秉文说，并将手里的袋子递给甘燃。
　　“如果没有其他事，你们继续，我就先走了。”
　　也不等他们回答，说完，司容转身小跑出了行政楼。
　　知道甘燃是999先生之后，司容是一点都不想跟甘燃扯上关系。她见到温秉文更是心里打退堂鼓。当下这个场合她是极度不舒适的，只想快快离开。

　　司容并没有特意去查甘燃，但不出所料，第二天，只要打开手机，各大软件媒体新闻头版头条便是“神秘人向景光大学捐款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毛九”以及对这神秘捐款人背后的起底。
　　她一直都没有点开看。直到几周后的某个清晨，坐在桌前刷手机，系统又给她推送了相关消息。她随手点开一篇，匆匆浏览，看到文中“有一子”，文中的配图是一个酷似小叶的小孩，当下她就把手机关了。
　　——现在的媒体真的是很会编着写！

　　【晚上出来聊聊？】
　　黑的屏幕再次亮起，清楚显示着联系人的备注：温
　　旧手机上的聊天记录都没有迁移，唯有跟温秉文的聊天记录一直保存在新的手机里面。
　　打开跟他的聊天界面，上面的信息还停留在四年前。
　　【考哪里了？】
　　【xx学院】
　　【会考研吗？】
　　【嗯】
　　【依旧景光？】
　　【是】
　　【图片（烟雨游乐城）】
　　【我在这儿等你。】
　　四年了，司容也是第一次打开这个界面，再次看到这些信息，往事历历在目。
　　输入框里面的字删删减减，斟酌许久，可最后还是只发出一个【嗯】。

　　傍晚，司容踏进糜烂街上的清吧，温秉文已带有醉意。
　　“容容，你来了。”
　　他上前去迎，脚步踉踉跄跄。
　　“你怎么喝这么多？”
　　司容赶忙手护着他回到座位上。
　　“几年不见，你还是那样没变。”
　　“还……好吧。”
　　她选择他的对面坐下。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间隙，司容问服务员要了一杯温开水，推到温秉文的面前：“喝点温水，舒服点。”
　　看到温秉文这般，司容一点儿继续聊下去的欲望都没有。
　　“要不，你下次清醒点我们再聊？”
　　“我没醉，容容。我真的没醉。”
　　他斜靠在沙发上，摆着手。
　　“清醒，这些话我说不出来。喝酒，壮胆。”
　　他自顾自地笑着。
　　“容容，我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真的，真的，没想到。我是后来才知道你当时发生了那么多事，我真的很后悔没有帮到你。真的，真的。”
　　说完，他伏在沙发上，身体浮动得好似在抽泣。
　　“我一直不敢找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找你。迎新那天，我偶然看到车里的人像你，我就跟着车跑啊跑，跑啊跑，没想到还真是你。你知道我当时多开心吗？”
　　“容容，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初中能一起聊好多好多东西，可是到了高中我们怎么渐渐就走远了呢。”
　　他越说身体浮动得越大，隐约间司容好像真的听到了他的抽泣。
　　对于温秉文的疑问，司容不知作何回答：“我……我说出来可能……可能连你都不会相信，其实能考上这所学校的大部分力量，都来源于你说的‘我在这儿等你’。是不是你会觉得很神奇，我自己现在想想都觉得很神奇。过去的这几年，我好像一直生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你的那张照片，你的那句话，是这个黑夜里面所剩不多的光。”
　　可能真的是喝酒壮胆，闻言，他走向司容，在她的身旁缓缓蹲下，下一秒便将司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我们……试试……好不好。”
　　司容慌了神，急忙抽出自己的手，整个身子朝沙发的另一侧靠。
　　“你喝醉了。先回去，等清醒了再说。”
　　“容容，我没醉。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这么多年，我发现我心里最牵挂的还是你。容容，或许，我们真的可以试试。”
　　“温秉文，你不觉得现在很儿戏吗？我现在纯粹当你在说胡话，等你酒醒了，我们再聊。”
　　司容拿起包，夺门而出。
　　看到司容走远，留在原地的温秉文拍了拍膝盖上的尘，轻蔑一笑，眼睛里流转着狡黠。

　　晚风轻抚着她的面，可思绪依旧粘稠。
　　温秉文说试试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甚至在那当下她有些反胃，想立马甩脸走人。
　　他在那不远不近的地方当了她五六年的光，可当光靠近她的时候，她似乎觉得他好像没有那么耀眼了。
　　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变，又好像其实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