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完颜八六

16、对等

　　挡风玻璃上的水珠，掺杂着昏黄的灯光，两抹扭曲的人影映射其中。
　　“谢谢送我回来，那……我就先走了，衣服洗好后还你。”
　　旁边的人默不作声，似在思忖着什么。
　　他本想让司容在他那里换洗完再送她回家，但他知道，在车上的那一次失控，用一张借钱的好人卡还是无法抵消她对他的戒备，以及不信任。
　　留她在家换洗的想法也就作罢。
　　许久，才姗姗来一句：“嗯，回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早点睡。”
　　司容略显失望地告别。她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
　　直到背影消失在楼道内，他才收回视线。目光略过空落的副驾，他胸腔内那团蒸腾的火焰霎时被浇灭得只剩几缕若有若无的白烟。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挺禽兽的。

　　司容封完最后一箱行李，许久不见的尧许宸方才现身。
　　“你是会掐着点来的。”司容有些嫌弃。
　　“时间我是最会把控的，厉害吧？不然这些活都是我干了。”他得意洋洋。
　　“……”
　　“其实，你想住可以一直都住的。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我觉得挺好，要不……我搬过来？”
　　司容定眼一看这个突然闪进的身影，不觉一笑：“谢嘉轩，你怎么也来了？”
　　“那还不是因为某人体弱，硬拉着我帮忙。”
　　尧许宸直接给谢嘉轩肩上一拳，疼得他嗷嗷叫。
　　“司容，我没客气，你想住可以一直住的。”
　　“住学校宿舍挺好的，什么都方便。你就放心吧——”
　　司容抱起箱子递给谢嘉轩：“受累！”
　　来的时候东西也就一点点，这一收拾，竟多出好多东西，三个人来回两趟才搬完。

　　今天是新生报到的日子，学校内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车一直开到宿舍楼下。这时，司容才知道自己这栋宿舍楼没有电梯，自己还住在最高层——6楼。
　　幸亏尧许宸有先见之明，叫谢嘉轩帮忙，不然，单凭尧许宸爬完六楼就气喘吁吁的模样，司容是不敢想三趟下来他能累成什么样。
　　第一趟搬完，司容下楼搬第二趟。刚出宿舍楼，司容就察觉到异样。放眼看去，明里暗里对着他们拍照的人不下十人，还有那些路过故意放慢脚步，偷瞄的人。这似曾相识的被围观的感觉让司容瞬间回到高中——他俩被围观，自己“中枪”的日子。
　　“我何德何能让两位大帅哥帮我搬行李啊！”司容感慨。
　　“禁止阴阳怪气。”谢嘉轩腾出一只手，指着司容佯装警告。
　　站在后备箱的尧许宸好似没有听到司容的调侃，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不远处。
　　司容小跑到他旁边：“看什么呢？”
　　“不熟悉？”尧许宸撇嘴反问，示意司容往那边看。
　　笑僵在脸上。
　　——怎么会不熟悉。
　　没想到四年过去了，自己还是能够一眼便认出他——温秉文。
　　隐隐约约，她能感受到他也在看自己。
　　“不去打个招呼？”
　　自己曾经给过许多再次重逢的预设，细到穿什么，说什么，可真正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的时候，司容却怂了，如果有缝，她真想钻进去。
　　“打什么招呼，东西还没搬完呢。”司容抱起一个纸箱，提脚就溜。可，这个纸箱全是书，司容这一抱，竟纹丝不动。
　　这一幕被尧许宸看得真真切切，整个没憋住，他笑出了声。
　　下一秒，他条件反射般缩脚。
　　这鞋可是他好不容易抢到的！
　　“给你这个。”笑还没完全收住，他便把玩偶递到司容的手里，自己抱起刚刚那一箱司容并未搬起的书就往回走。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并未给司容留下半分思考的余地，他便在司容的注视中一溜烟儿消失了。
　　这时，温秉文也悄然靠近。
　　“看来，我来迟了。”温秉文非常熟络地寒暄，仿佛两人四年之间的毫无联系只是单方面存在司容的记忆中。
　　“是——是啊。”司容礼貌微笑，她很难像他这般自然，手心不知不觉间浮起一层薄汗。
　　“恭喜啊，终于如愿以偿。”
　　“谢谢。”
　　“等一下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跟朋友已经约了。”
　　“男……朋友？”
　　“只是朋友。”
　　“那行，改天约。”
　　“嘿，兄弟。”站在二楼窗口看戏的尧许宸，实在看不下去这俩人干瘪的聊天，拽着身旁的谢嘉轩硬生生插入。
　　温秉文有些意外，刚刚看到的人没想到是他们俩。
　　他俩，他怎么会记不住？
　　高中先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接着只见其人不知其名，后来人名如一的时候就是他们俩打破自己连年稳居第一的成绩上台领奖的时候，再后来有接触的时候就是领奖那天他们俩人一左一右让他朝镜头比耶的时候。
　　失败往往比成功来得更让人刻骨铭心。那次模考在温秉文看来就是一次失败，当他想再次挑战的时候，没想到这俩人之后都转学离开了。
　　温秉文指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颔首。
　　“我们准备出去吃饭，一起吗？”
　　“不了，你们去吧。那——容容，我们改天联系。”
　　“嗯。”司容礼貌微笑。

　　尧许宸朝副驾走去，却被谢嘉轩一把拦住：“注意分寸！去后边儿坐。”
　　“谢嘉轩，你真够意思。”
　　一上车，司容就猜到尧许宸那家伙要做什么了。
　　“容容——我们改天联系——”尧许宸矫揉造作地学着温秉文的话。
　　“尧许宸你是真烦！”
　　“容容~”
　　“你闭嘴！”
　　……
　　开着车的谢嘉轩忍无可忍：“尧许宸你再这么讲话，你就自己走去饭店。”
　　“啊啊啊行行行，开车的人最大，开车的人最大，嘉轩哥哥别生气，我闭嘴还不是嘛——”
　　司容和谢嘉轩顿时一阵寒栗，午餐也不想吃了。
　　“对了，刚刚那人是谁？你们俩怎么都认识？”谢嘉轩不解。
　　“大哥，真是佩服你的记忆力。那次，她——”尧许宸用下巴指了指司容，“她不是说咱俩在学校就是混吃等死嘛，让我们朝光荣榜的第一名看齐，好好学习——”他故意拉长尾音，让司容听得更清楚些。
　　说起这事儿，谢嘉轩方才记起。原来他是光荣榜上的那个人，那个被他俩拉着强制合照的人。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司容那会儿看咱俩上台领奖时的目瞪口呆。就是说，那张照片你还留着吗？”谢嘉轩失笑。
　　那时，司容怎么会知道他们俩早已落实了大学去向——尧许宸被国内top1的高校保送，国外top1高校的offer被谢嘉轩收入囊中。作为朋友，她实在看不下去他们在学校混吃等死不学习，在某个夜深人静、他们仨路过光荣榜的晚上，她郑重其事的对他们说：不能这样下去，要向光荣榜上的这个人——“温秉文”看齐。
　　当时，尧许宸还十分无辜地问：“怎么算看齐？考试超过他？”
　　这句话司容当时不以为意，令她没想到的是他们在不久后的模考直接级排前二。那是他们转校后第一次参加的，也是唯一一次参加的考试。领奖时，他们还十分“好心”的借来拍立得，抓着温秉文拍了一张照片送给司容留念。
　　这张照片至今还留存在司容的相册里。
　　“多谢关心！留着呢！”
　　“所以你们当时转校究竟是为了什么？”司容知道他们转校肯定是为了一些无关学习的事。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司容之前就问过，但这俩人守口如瓶，怎么也不说。
　　此刻两人相视一笑，但依旧默不作声。
　　谢嘉轩将车停靠在路边，一位长发飘飘，身姿婀娜，着一身红裙的美女坐上了副驾。
　　他十分娴熟地接过美女的包，还十分体贴入微地问：“热不热？”
　　“有点~”
　　“你喜欢的椰奶，微凉，喝点儿舒服。”不知道他从哪儿掏出的保温杯，甚至还十分细心地替美女拧开盖子。
　　司容不觉睁大了双眼，谢嘉轩的这一面她还是第一次见。她朝着尧许宸使眼色，用口型问：“女——朋——友？”
　　尧许宸这丫的，直接开口问：“嘉轩哥哥，你女朋友吗？”
　　谢嘉轩回头，警告尧许宸：“你个单身狗，都不知道注意分寸的吗？别一口一个哥哥，你知不知道我女朋友会吃醋的！”
　　“喂，谢嘉轩，有你这样放下筷子骂爸爸的？白姐姐，你看看他！”
　　尧许宸这几年功力见长啊！看着他撒娇，司容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们俩都正常点。Hello哦，司容。”
　　副驾的美女扭头，朝司容露出甜甜的微笑。
　　看到美女的正脸，司容愣住。
　　“白——白老师？”
　　“司容，别叫老师，我怵得慌。”谢嘉轩小声抗议。
　　“司容，别理他，你怎么顺口就怎么来。”
　　“好——”司容应承着。
　　“你现在知道我们俩为啥转学了吗？”尧许宸在旁边提示着。
　　仔细一想，司容恍然大悟。
　　白老师，就是司容在八班的语文助教老师。司容隐约记得，白老师当时是比自己还要晚来八班一段时间。她偶尔上课，大多时间是听课的，其余时间就是管理一些除课堂外的其他事务。
　　——好家伙，原来是追女朋友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