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一顾》木禧汐

4、004

　　没注意的时候，一个人影在身边坐下，沈嘉年侧头，一愣，是顾嘉昱。她没反应过来，嘴比脑子快，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不会是跟着我来的吧。”

　　“想啥呢，”顾嘉昱笑，“我家在这附近有套老房子，我过来看看。”

　　“哦，”沈嘉年反应过来，想起了什么，问，“你家以前就是C城的啊。”

　　“也不全是，我妈结婚前家在这边，所以这次跟她回来看看。话说回来，今天看你不太开心，怎么了。”

　　“啊……和我妈吵架了。”说着，沈嘉年一阵烦躁，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度又升高了，猛地卷起袖子想要凉快些，却忘了自己手上有伤。

　　想要放下袖子遮掩已来不及，顾嘉昱愣了一下之后试探问出口：“阿姨打的？”

　　沈嘉年不好回答是，又不想回答不是，想起了初中承认之后被同学欺负的经历，内心五味杂陈。空气中飘散着的只有沉默。

　　顾嘉昱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一时手足无措，只能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从前有只啄木鸟，它在树上'咔咔咔'一顿啄，树说：'你走吧，我没病。'啄木鸟摇摇头：'没病你起来走两步？'”

　　旁边人“噗呲”一声笑，却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

　　身后，顾嘉昱下定决心，说：“我再给你讲个笑话吧。”

　　“我爸妈离婚了。”

　　沈嘉年愣住，后退，坐下。

　　“其实他们早该这样了，他们本来就是商业联姻，我妈不爱我爸，却被家庭逼着远嫁A市，我爸倒是早就对我妈一见钟情，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他常常给我带礼物回来，也常常带我出去玩，长大之后他出现得越来越少，我问我妈，她告诉我我爸忙着工作，我相信了，如果不是他们后来离婚的话。”

　　“我妈家的亲戚，这些年早在A市站稳了脚跟，每当她提离婚，我爸就会带着新礼物回来，拒绝离婚。后来我妈好像抓住了什么证据，他们签了协议。我十八岁之前，抚养权是两人共有，他们约定每人轮流带我一段时间，在我爸那儿的时候，他雇佣人照顾我，在我妈那儿的时候，”顾嘉昱笑笑，“你看，她想回C城我就跟着回来了。”

　　……

　　那些年，你一定很难过吧。沈嘉年看着仿佛变回小孩子样子的顾嘉昱，想。

　　“好了，”顾嘉昱说，“现在你也知道我的秘密了，要替我保密哦。”

　　秋季的天色，不到七点就已黑透，两人离开公园，又去吃了麦当劳的开心乐园餐，回到家时时钟已指向八点。

　　……

　　校园里的大树开始落叶，期中考试成绩也如约出炉。

　　陈思第一，顾嘉昱第二，季瑾卉发挥不太稳定，跌到第七，于是沈嘉年勉强维持在前五。

　　沈嘉年松了口气，心想：对得起这些天的挑灯夜读了。

　　……

　　晚饭时间，还没上课的时候，沈嘉年前桌没人，虞唯一溜过来和她们闲聊。

　　“我终于找到我们开学典礼的集体照了，我拿去问了我舞蹈班的朋友，她说我们班好看的就几个，”虞唯一神神秘秘地说，“你们猜有谁？”

　　女生对于美的话题永远感兴趣，苏辰说：“哎呀，别卖关子了。”沈嘉年也停下手中写作业的笔问：“有谁有谁？”

　　得到了想要的回应，虞唯一指指沈嘉年：“你。”

　　不能吧，这人没审美的。沈嘉年心想，嘴上慌忙表示着不信。

　　“你再谦虚我就当你得瑟了啊。”苏辰一句话终结了对白。

　　虞唯一又复述了一两个名字，然后说：“长得比一般好看点儿的有叶茗鹭。”

　　“呵呵，就她？”苏辰差点拍案而起，勉强被两人拉住。

　　“她只是恋爱谈得多点吧。”虞唯一不解。

　　“那也得看她每次收人多少东西，”苏辰愤怒，“你是不知道，我初中和她一个班，那时候她妈每次出现在学校里，都打扮得很那啥，我们班同学传她妈是干那个的，都不愿意跟她玩，我觉得都是同学，能有多大区别。和她熟了之后，她老说她家穷，于是我买文具什么的总给她买一份，食堂吃饭她蹭我的卡，我也从没找她要过。景宁那会儿自主招生，还是我告诉她的老萧猜的题。”苏辰竹筒倒豆子般地诉说她人生吃的第一个亏。

　　“上了高一，我那时不是花痴篮球队的季啸么，天天记人家喜欢什么，”想起这事儿没多少人知道，苏辰指指沈嘉年，“年年知道。”

　　沈嘉年点点头，在虞唯一惊呆的目光里感叹这事儿终于能说了：“是的，我跟你说，那会儿只要你没在教室里看到她，她人就在篮球馆。”

　　“打住打住，”苏辰拦住了沈嘉年，继续说，“结果你知道这货干了啥么。”

　　“干了什么？”虞唯一问。

　　“她来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她都问了我当然就告诉她了啊，然后没出一个星期，她和季啸在一起了，我去质问她，她竟然感谢我给她提供的信息，说很有用？然后我想好吧，季啸喜欢她，算了。季啸早饭都不吃攒钱给她买礼物，结果不到两个月，她来跟我说她玩腻了，准备和季啸分手，还告诉我我可以追了？？？”

　　“我去，炸裂啊。”

　　“还有更炸裂的，今年暑假，她妈和我初中体育老师再婚了，但是我们班体育老师她老婆可是沈嘉年她们班的英语老师啊。”

　　“我去去去，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听到了不敢相信的惊天大瓜，虞唯一求证地看向沈嘉年，看着对面人震惊的表情，沈嘉年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说她们全家是不是都喜欢别人的东西啊。”

　　上课铃响起，打断了三人的义愤填膺。

　　……

　　这周五的课只上到下午，放学后召开家长会。沈嘉年这边，照例是由沈沅代为参加。

　　回想小时候的家长会，来参加的还是沈湘芷，从几年前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的，变成了沈沅，或许是母亲说的希望舅舅体验一下有孩子的感受，可以转变观念，结婚生子，又或许仅仅是母亲不愿面对丈夫离家的现实。沈嘉年不知道。

　　说起舅舅的感情经历，沈嘉年从儿时母亲的唠叨中略微探得了一二。

　　据说沈沅大学时找了一个“坏学生”当女朋友，两人感情甚笃，沈沅基本上整日在学校待着，不怎么回家，快毕业时他终于回了趟家，却带回了他的女朋友，说要毕业就结婚，据沈湘芷控诉，那女孩表现得十分没有家教，于是，全家出手，终于令沈沅翻然悔过，毅然分手。

　　那些年，沈沅读着家里满意的研究生，干着家里满意的工作，每天回家，听话地见了好几个家里满意的相亲对象，却每一个都离奇地没有下文，沈嘉年出生后，作为家里学历最高的人，他给她取了“嘉年”这个名字，尽职尽责得远超过沈清远这个女婿。

　　又是很多年过去，外公外婆相继离世，沈沅终于搬到了他自己赚钱买的房子里，不过这房子始终没有女主人。

　　每段故事的结束，母亲都会微笑着对自己说：“我们小年，这么懂事，长大了一定会找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对象的，对不对？”

　　转动门锁，家中无人，母亲大概又去哪个阿姨家了。家长会的内容里，母亲关心的，只有沈沅每次电话汇报来的成绩和排名。

　　……

　　家长会之后，叶茗鹭和章蕤亭开始疯狂地公开追求顾嘉昱。

　　包括但不限于每日去家门口蹲守，送早餐说是自己亲手做的，去问题目怎么写然后撒娇说听不懂，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制造偶遇，并衣衫不整地以各种角度摔在顾嘉昱身上，在课间操时和体育课上晕倒，表示需要人抱去医务室，夜晚放学说回家顺路，并询问想不想去别的地方。

　　站在走廊栏杆旁，俯瞰着操场上两人的围追堵截，知道这几人故事的沈嘉年深表无语，问苏辰：“她俩不是关系很好么？”

　　“塑料姐妹啊，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们。”

　　“再塑料也不好这样同时追求同一个人吧。”沈嘉年还是很无语。

　　“我悄悄问过老萧，家长会顾嘉昱的妈妈去了，可能顾嘉昱不小心被她们发现是“有钱人”了。”苏辰小声说。

　　看着顾嘉昱饱受其扰，沈嘉年不忍：“那她俩就那么自信一定能追上啊。”

　　“应该是的，叶茗鹭那几个前男友都是这么追上的，还对她死心塌地。”

　　“不是，那叶茗鹭这样，章蕤亭跟着凑什么热闹，她俩这复制粘贴般的手段，能显出差距的只有外表了吧。”

　　“谁知道，丑人多作怪呗，在旁边看久了，学会了，也觉得自己行了呗。”

　　“可是只有欺骗和外表的爱情有什么意思。”

　　“拜托，年年，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追求灵魂的啊，对有些人而言，物质大于真心，大于道德，大于底线，大于一切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叶茗鹭追人几乎次次得手，她这次这么穷追猛打，你就不怕顾嘉昱同意了？”

　　“喂喂喂，他同不同意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喜欢……”

　　苏辰话没说完便被沈嘉年打断。

　　“首先，我没说我喜欢他啊，其次，他要是看上叶茗鹭，那就不是我认识的顾嘉昱了，我才不喜欢不认识的人呢。”

　　“你就嘴硬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