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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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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勃、灌婴、陈平,和刘氏代表刘襄、刘章的共同努力下,吕氏集团被尽皆诛灭。大臣们商议想立刘襄为皇帝,因为齐悼惠王刘肥是高皇帝的长子,现在他的嫡长子刘襄是齐王,推本溯源来说,现在的齐王是高皇帝的长孙,是可以立为皇帝的。想立淮南王刘长,因为他年龄小,他母亲家的人也很坏,又有人否定。而刘泽以及一些大臣说:“齐王的舅父驷钧为人残暴,是戴着官帽的老虎。国家刚因吕氏的缘故差点儿大乱,如果再立齐王,就等于再扶植一个吕氏集团。代王的母亲薄氏为人宽厚、善良;而且代王是高帝的亲子,至今幸存,而且最为年长。他作为儿子继位则顺理成章,辅佐善良厚道的人继位则大臣放心。”于是大臣们谋求迎立代王刘恒,而派刘章将诸灭吕氏集团的事告诉刘襄,让他罢兵。刘襄罢兵返回,同时派使者迎立新君刘恒。
吕后八年(公元前180年)的秋天,对中都(今山西平遥西)的代王宫、府来说,实在是不平凡的季节!一些惊心动魄的消息,时时从京城长安传来,使刚满22岁的代王刘恒与他的母亲薄氏及臣僚们的心绪波澜起伏,心情不能平静。开初听说,吕太后于七月的辛巳那天在长安未央宫“崩”了。之后又听说,上将军吕禄、相国吕产谋图作乱,太尉周勃、丞相陈平如何密谋从他们手中夺得兵权,控制了京都,把吕氏家族全部抄斩了;又听说,在这次事件当中齐悼惠王刘肥的儿子朱虚侯刘章起了如何如何的重要作用,如何机智勇敢;等等。这些消息使他们兴奋。但是,在刘邦的这些老臣当中,薄氏母子虽没有得罪下什么人,却也没有与他们结下什么深厚的关系,事情到底会发展什么样子,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只能坐观和等待。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吕后的去世,吕氏集团的破灭,使薄太后母子的心稍显安慰。自吕后诛杀诸王子至今,汉高祖刘邦之子只剩老七淮南王刘长和刘恒了。往事一幕幕地呈现在眼前,想起母子一直生活在吕后的阴影里,不免令人唏嘘,有着某种轻松感。
那是汉高祖三年(公元前204年)刘邦的军队打垮了项羽,封立的魏国(都平阳,在今山西临汾西南),把魏王豹的宫人俘虏到荥阳(今河南荥阳东北),要她们织布。有一次刘邦闲逛,到了织布的房子里,见一女子有些姿色,就把她要进了后宫。这个女子的父亲是吴(今苏州市)人,姓薄,在秦朝时,与原魏王宗室女子魏媪私通生了她。刘邦把这个薄氏女子要到后宫,可转身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大约是因为当时与项羽征战太紧张的原故吧。过了一年,战争形势好转,刘邦有了闲心,与管夫人、赵子儿两个美人在河南宫成皋台(在今河南巩义市)取乐。这两个美人与薄氏一起从魏宫被掳来,而且彼此都很要好。当初薄氏曾与他们相约:“谁先尊贵了不要忘记别人。”而现在她们在刘邦面前,把薄氏的约言当笑料说给刘邦听。刘邦听了,“心惨然,怜薄姬”。当天就把她召了来“幸之”。可怜的薄氏很激动,她对刘邦说:“我昨天夜里梦见一条苍龙盘在我的肚子上。”痞气十足的刘邦说:“这是要尊贵的兆头,我成就你。”也巧得很,就那一“幸”,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薄姬生了刘恒。刘邦后来极少再临幸她,不像对赵王如意的母亲戚夫人那样,常常当着大臣的面拥在怀里。但是,刘邦对他不“幸”却成了她的大幸,吕后不怎么忌恨她。帝王之家,总是先子以母贵,后母以子贵。母亲的被冷落,也决定了儿子的不受宠爱,老四刘恒绝没有在父亲面前耍乖撒娇的机会,更不用说象刘如意那样时刻挂在父亲的心上和嘴上,形成对刘盈皇位的威胁。这样薄氏母子生活在被冷落的边角里,谁也不得罪,逢事多加考虑,处处谨慎小心,刘恒也就在群臣的眼里留下了一个“贤智温良”的好印象。公元前197年,代郡(治代县,在今河北省蔚县东北)太守陈豨据郡反叛,刘邦费了很大力气才平息下去。代郡地处边塞,与匈奴相接,是北方门户。刘邦从汉帝国的长远考虑,认为应当以代郡为基础,把太原郡(治晋阳,在今太原市以西)大部分及其他一些地方建立一个代国,成为汉朝北方屏障,汉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春做了这个决定。“非刘氏不王”,是刘邦当时定下的铁律,封谁为王呢?相国萧何等33名朝臣都为刘恒说好话,于是封刘恒为代王,都晋阳,后迁中都(今山西平遥)。这样,由朝廷配上一些官员,刘恒去当代王去了。刘邦的用意很明显,戍边守边,巩固边防,但刘恒当时才七岁,他所能想到的是很有限的。转年四月,刘邦在长乐宫驾崩,刘恒是否回长安参加了父亲的丧葬,史无记载。后来发了丧,史书上只讲了“群臣”在丧期的活动,没讲到藩王们的事。汉惠帝六年(公元前189年),宏伟的长安城竣工,有向四方夸示一下朝廷威势的必要,于是“诸侯来会,十月朝贺”。这次刘恒可能到长安参加了“朝贺”。此外,直到他当皇帝之前,就不曾到过长安。吕后没有忘记他。吕后七年(公元前181年),即吕后死的前一年秋天,吕后曾派使者去告诉刘恒,说打算要他去当赵王。当时,吕后正忙着“王诸吕”,恨不能把一切军政大权和最有利益的事都交给娘家门里的人。而且在这之前,刘恒有三个兄弟死在了赵王这个位子上,对刘氏兄弟来说,当赵王简直就是进坟墓。我国一直都邯郸,当时是经济、文化发达而又安全的地带,要刘恒离开贫穷落后而又时刻受到匈奴威胁的代国到赵地,其用意是显而易见的。刘恒婉言谢绝了,表示“愿守代边”。事实证明,吕后要刘恒当赵王只是在试探他,当他谢绝之后,就把赵王的桂冠给了娘家侄子吕禄。刘恒的母亲薄氏,终刘邦之世,一直处在“诸姬”也即众妾当中,人们称他为“薄姬”,从没有升到“夫人”的行列。刘邦死后,“高祖后宫唯独无宠疏远者得无恙”,其他,“皆幽之,不得出宫”。薄姬属“无宠疏远者”之列,吕后饶了她,让他出宫到儿子身边。到了儿子王国里,当然就成了王太后。母子就这样躲过了吕后的铁扫帚。现在吕后“崩”了,岂不应该放鞭炮庆贺吗?但是,不能。这不仅从礼节上不允许,更重要的是吕后生前定做了安排,之后的朝政将由吕氏主持,与吕后执政相比,仍是凶多吉少。忧虑并没减少,鞭炮不能放。
公元前180年闰九月的一天,从长安来了一个使者,说是周勃、陈平等朝中大臣秘密派使者来的,来迎接刘恒到长安去当皇帝。使者的到来,使代王府的臣僚门把脑袋全部集中到这个意外的问题上来了。刘恒的属臣们的意见也不同,各抒己见。郎中令张武等一派人全都认为事有蹊跷,他们为刘恒谋划说:“汉朝的大臣都是高皇帝时的将领,他们熟悉军事,诡计多端。他们的用意不在迎您去当皇帝,只是因为高皇帝、吕太后的影响太大了,但因他们的所作所为讲不过去罢了。现在他们杀绝了吕氏家族的人,刚刚在京城造成了大血案,都可以说成是为了迎接大王去当皇帝,所以是不可信的。大王应托辞生病拒绝去长安,看看他们还变出些什么花样来。”中尉宋昌的看法完全相反,他认为这个迎立是真实的,不应当怀疑。主要理由是:刘氏的天下是天意神授,深入人心,他认为周勃夺取吕禄军权的事儿本身就是个证据。宋昌的另一个理由是,现在刘邦的儿子们只剩下淮南王刘长和代王刘恒二人,刘恒年长而又“贤圣仁孝”,名声好。宋昌的分析,不无道理,但毕竟是一些推测性的看法,作为下决断的根据显然不够。刘恒找他的母亲代王太后薄氏商量,太后也不好下决断。古人碰到难下决断的事,往往求助于占卜。所谓卜,就是把乌龟壳儿放到火上烧,看它出现什么样的裂纹;所谓占,是在占卜书上找到解释某种裂纹的话。甲骨文就是古代用于占卜,记在龟甲上的文字,看来汉代还在沿用龟甲的占卜方法。这次在乌龟壳上的占卜,“卦兆得大横”,即在龟壳上出现一个大大的横向裂纹。占辞说“大横庚庚,余为天王,夏启之光。”这段话的大意是说:“大横裂纹正正当当,我要成为天王,让父业发扬光大,像夏启继承大禹那样。”刘恒听了这段话,不解地说:“我本来就是王了,还当什么王呢?”卜人说:“这里说的是‘天王’,是天子的意思。”
于是,刘恒就派太后的弟弟薄昭赶到长安去见降侯周勃等朝中大臣,周勃等都对薄昭说明迎立代王的意思。薄昭回到中都,一见刘恒就说:“确实是那个意思,没有什么可怀疑的。”薄昭把大臣们如何意定立代王为皇帝的前前后后,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大王刘恒笑着对宋昌说:“果然如公所言。”随即命宋昌担任随车的参乘,让张武等六人乘驿车作为随从,组成一个车队,一同前往长安。车队行到离长安城约50里的高陵(今陕西高陵),刘恒停了下来,他要宋昌先到长安去看看,有没有发生变化。宋昌朝着渭桥的方向奔去。渭桥离长安城三里,本名横桥,架在渭水上。渭桥是秦始皇时所建。当时连接渭水南北两岸的长乐宫和咸阳宫。渭桥在长安以北,是从北来进长安的必经之地。宋昌返回报告刘恒,刘恒命车队快马加鞭赶到了渭桥。群臣拜见,口口称臣,刘恒也下车一一还礼。太尉周勃走上前去对刘恒说:“请凭退左右,借步说话。”宋昌说:“要讲的是公事,就当着众人讲;要讲的是私事,王者是大公无私的。”周勃就跪在地上,从怀里拿出皇帝宝玺,向代王刘恒奉献。刘恒没有接受,说:“这事儿到代邸(代王在都城的官邸。汉制,诸侯王在都城都有自己的官邸。)再做商量。”于是快速驰入代邸。刘恒并非不愿当皇帝,只是周勃的做法太过简单草率而已。
刘恒的车子很快进了代邸,群臣也一起随从而来。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大将军陈武、御史大夫张苍、宗正刘郢客、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典客刘揭等八名谋划和发动政变的骨干人物到刘恒面前礼拜,并宣读了他们联名给刘恒的上表。(“表”是中国古代向帝王上书陈情言事的一种特殊文体)。表中说:现在的小皇帝刘弘等人都不是惠帝的儿子,非刘氏之后,没有奉祀宗庙的资格。又说:他们征求了高皇帝刘邦的大嫂、二嫂、同曾祖的弟兄琅琊王刘泽,以及其他宗室、列侯、奉禄二千石的郡守以上官员的意见,认为刘恒应当成为皇帝的继承人,请他即天子位。这道上表中集中了刘氏宗族和上层官吏的意见,而且把宗亲放在首位,这是宗法制度下的规矩,即符合刘恒的意愿,也合于他的利益。但在刘氏宗亲中有一个人的态度没有讲到,这使刘恒不放心。
这个人就是楚元王刘交,刘交是刘邦的同父异母弟,是刘恒的叔父,他的态度既可影响一部分宗族,也可影响一部分官吏,万一他提出异议,朝臣如何对待?刘恒在答词中冠冕堂皇地把这个问题端了出来,使群臣对此不能不表示一个明确态度,也使自己立于主动地位。他说:“奉高帝宗庙,是大事。我不材,与此不相称。希望请楚王考虑一个更合适的人,我不敢担当。”结果是“群臣皆伏,固请。”这表明即使刘交有异议,群臣的意见不会受到影响。半推半就,把文章做足,既是一种谦让的姿态,也是中国传统礼节的特点。于是刘恒就先面向以宾主礼说了三遍“不敢当”,然后又面向南,以君主礼说了两遍“不敢当”。既然用起了君臣礼,那就是已经当起来了,口里的“不敢当”已属纯粹客套,其作用是让群臣进一步“固请”。群臣当然也需再说一阵子劝进的话,以示意既诚且坚。丞相陈平等皆说:“臣等衷心认为,大王继承高皇帝大统,最为相称,天下诸侯万民都认为是天经地义,臣等为宗庙社稷考虑,不敢怠慢,希望大王能俯顺臣等请求。臣谨奉天子玉玺符节再拜呈上。”刘恒说:“既然宗室、将相、王侯认为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我也就不再推辞了。”于是即天子位。群臣依次排列,侍奉两旁。
当了天子就不能再住藩邸,而应住进未央宫。清除未央宫这差事,是被认为既重要又荣耀的事儿,这事儿让太仆灌婴、东牟侯刘兴居去做了。刘兴居与灌婴滕公从旁门儿进了未央宫,对小皇帝刘弘说:“足下不是刘氏后代,不该当皇帝。”又挥令左右的卫士放下兵器离开。会看眼色的卫士就丢下兵器走了。有几个却要忠于职守,既不肯离开,也不放下兵器。直到宦者令(太监头头)对他们下了命令,才扔下兵器离开。滕公让小皇帝上了一辆轻便车子出了未央宫。小皇帝好像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问:“要让我到哪儿去呢?”滕公说:“到你住的地方去。”小皇帝被带到了少府(管理皇帝私人生活所需的官府)。然后刘兴居与滕公引导天子法驾到代邸去迎接皇帝刘恒。法驾的规格是,由内史、执金吾、长安令在前引路,侍中陪同坐车,随从车36辆。晚间,法驾行至端门(未央宫前殿正南门),十多个手持兵器的谒者(掌管引见、内外通报的官职)上前挡住去路,说:“天子在里面,足下是干什么的,要到里面去?”好像他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周勃前往解散了这帮人,新皇帝才进了未央宫。
当晚,刘恒就任命宋昌为卫将军,统领守卫驻守长安的南君和北君。这两支军队直接控制长安,自刘邦死后,分别有吕后的两个娘家侄子吕产和吕禄掌握。命张武为郎中令,负责守卫宫殿门户,统领直接为皇帝服务的各种官员。这两项任命可以保障他在长安的基本安全。任命完毕以后,他又回到了前殿坐下,对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下达了第一道诏书,要他们发布皇帝即位的公告,并“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古时民间女子不得封爵,故每百户赐给牛一头,酒十石。),酺五日。”按当时法律,不得聚众饮酒。三人无故群饮,罚金四两。这次提高公民地位,并以百户为单位,发给若干酒肉,使之欢喜,并可在五天内聚集饮食喝酒。总之,要在帝国范围内,为皇帝的即位营造一种大喜大庆的气氛。与此同时,吕氏所立的小皇帝,梁王、淮阳王、常山王分别在各自的住所由有关人员处死。
汉文帝元年(公元前179年)冬十月二日,刘恒在高祖庙接见群臣。派车骑将军薄昭去代地迎皇太后到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