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步亦驰》Wize

3、观望

　　江城西区有一条特别知名的历史街区，早些年都是租界留下的旧建筑和使馆，建筑师背靠各国领使，建造时不缺资金，大有争奇斗艳之意。现如今，这条街被诸多高级餐厅、会馆、定制买手店占据，号称江城最「老钱」的街道。
　　顾西驰让司机停靠在步行街尽头，从车里下来直奔朋友新开的清酒酒吧。皮鞋踩在修缮极好的石板路上，发出急促的回响，伴着风衣因速度带起来的摩擦声，显得这人雷厉风行。但他在酒吧门口忽然一个急刹车，堪堪停了下来，停顿片刻再迈进屋里的脚步，沉稳内敛了许多。
　　张意在吧台听见声音，抬头看见的便是这幅“美人图”。冷静又克制，这感觉，带劲儿。她收了收嘴角的笑，看着顾西驰坐到自己面前，熟练的拿出手抄酒单递给了他。
　　顾西驰短暂的惊讶了一下，立刻转为寻常的样子：“你需要在这做兼职？”
　　“算是吧”张意不想解释什么，继续问道“你想喝什么？需要我推荐吗？”表情到真是理所当然的坦荡。但这问的顾西驰一头雾水。先前自己怀疑她是不是罗生俱乐部执控人，没有直接告知她具体的委托，现在看来这怀疑不无道理，眼前这个人，哪有当权者的样子？黄色的头发随意盘在颈后，宽大的卫衣下面骨架纤细，露出袖口的胳膊拿着清酒瓶的时候血管清晰可见，她依旧神情漫不经心，说话的时候也看不出精明。罗生俱乐部需要处理的事情不可能不多，而还有闲心来酒吧上班的人，恐怕工作职责最多是传话跑腿吧。顾西驰松了松西装上的袖口，开口道：“有獭祭磨之先吗？”
　　“哦，看来顾总平时也会喝清酒。”张意笑了笑。
　　顾西池发现她竟然有一双笑眼，弯起来像月牙，更不像执控人了，倒像个会捣蛋的，他想。
　　张意转身去冰柜里把白色酒标水墨字体的清酒瓶拿下来，位置放的比较高，不得不垫了垫脚。从台子上拿出了一个不一样的玻璃小杯子，这是前段时间去日本办事在街边小店顺便淘回来的。她用冰毛巾敷了一下杯子外侧，将清酒缓慢的倒入杯中，放到顾西驰面前的吧台上，轻轻转了一下杯口，给到这不规则杯子一个她认为最好的角度，随后摊了下手，示意他可以喝了。
　　“有配酒的东西吃吗？”顾西驰问。张意点了一下头，转身进了后厨。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黑色的盘子，上面切了三片薄火腿，周围点缀了一颗梅子。“你尝尝，这个特别好吃。”对帅哥，她总是难免多出一些耐心，还特意放了一颗本来就所剩不多的青梅。
　　“老顾，来了啊！我这都开业两个月了，您终于大驾光临了？”人未到声先到的李鸣老板风风火火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到顾西驰旁边，也打断了张意和顾西驰略显尴尬的对话，“帮我来杯热红酒可以吗，小意。”
　　“正准备下班了，李老板。而且我不负责sake以外的酒品。”
　　“拜托，意老师……你的热红酒别处喝不到啊。就一杯！行不行……”李鸣摆出「如果不答应，180大汉撒娇到底的架势」。
　　“太恶心了，我给你做还不行吗。”张意实在忍不住笑的眼睛成了月牙，她每次看到李鸣都感到轻松快乐，这没心没肺的人，总能让周围人高兴起来。
　　李鸣眼看目的已达成，便转移到今天的另外一个目标上来：“顾西驰，上次跟你聊的投资怎么样了？我这已经要做第四个店了……诶，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这是顾西驰第一次看张意真正的笑容，弯弯的眼睛里有星星，嘴角的梨涡也好像有酒，此刻她突然鲜活了起来，再不是寻常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他这才注意到张意的眼角下不远处的泪痣，点缀在脸颊上，真想伸手抹掉它，让它不这样闹的人心痒。前天在集团顶层他有求于她，带着揣摩与试探，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偶然相遇不如上次那般正式，此刻随着环境变为了好奇和兴趣。
　　但他转念一想又立刻淡然了些，兴趣，谁没有呢？这些年，于他可算是经历了太多「兴趣」，江城新开发区从初期建立到高楼耸立，再多过程中的兴趣盎然也都藏在虚与委蛇后面。为了达成目的，有些人他刻意接近，有些人则刻意接近他，真真假假早就分不清楚，太多利益的纠葛他看在眼里，也逐渐筑了一堵墙在心里。别人都说，江城新贵左右逢源，生意上的往来从不跟人黑脸，感情上的推拉每次不主动也不拒绝。眼前这个黄头发的张意，也不过是因为极大的反差，让他觉得与众不同，再有没有其他特别的心思。
　　顾西驰收敛了思绪，开口回复李鸣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什么波澜：“新开发区商业地产的项目，你直接找商业投资部的总经理聊就行，我交代过了，只要评估合理，正常走流程就行。”他喝了口酒，拍了下李鸣的肩膀笑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不聊工作，你再给我讲这些我走了啊。”
　　“哈哈哈哈别别别兄弟，买卖不行情谊在。最近你神龙见首不见尾，说说，下个月还有时间参加大学同学聚会吗？你又是单身钻石光棍，闪瞎我们双眼呗。”不聊工作，李鸣更没个正形，整个人瘫坐在吧台靠背椅上开始问八卦。
　　“不一定能有时间去，最近我需要推进一个重要项目，看一下情况和进展吧。”说到这，顾西驰瞥了一眼收拾东西正准备离开的张意，“就算推进的顺利，也不太想去，被问的都烦了，到时候我们几个在你这单独聚吧……”
　　张意收拾完自己用的东西，在储物间穿上外套，戴上卫衣的帽子和比她脸还大的降噪耳机，准备回家。她对上李鸣的眼睛，抬头示意了一下，就推门进入到了夜色中。
　　“等会儿！我出去玩给你带的礼物还没拿呢……”李鸣赶紧起身准备追出去，忽然被旁边的顾西驰按住了。“你把东西给我，我送过去。”顾西驰说。李鸣一脸诧异，心想这少爷怎么跟我的唎酒师认识？“发什么呆，拿来……”李鸣赶紧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个黑色盒子递给顾西驰，这是张意知道他去英国特意点名要的徽章。
　　待顾西驰拿了东西追出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画面。一个身全身暗色衣服的男人，从街道转角无声的潜到张意背后，干净利落的起手砸向张意的颈后，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这一下下去明显带着要把人打晕的力度。顾西驰立刻抬腿向前跑过去，却看到张意忽然向旁边快速闪了过去，转身目光看向男人，由于帽子挡着脸，看不清她的表情。怎么可能，地上没有灯光倒影，她带着耳机，背对着这人，如何察觉的到？
　　“愣着干嘛，帮不帮？”张意看向顾西驰，示意他赶紧过来。顾西驰三两步踱到张意身边，黑衣男人仍旧不死心，伸手拽向张意的肩膀，顾西驰这次没犹豫，拳头直接向着男人的面门打了过去。黑衣男人不得不后退了半步躲开顾西驰，一个格挡后更改攻击目标向顾西驰打过去，这次明显加大了速度和力道，与打晕张意的招数也完全不同。纵使顾西驰常年有练习搏击的习惯，也明白自己硬碰硬肯定不是专业人士的对手。顾西驰有些吃力的闪过了这次攻击，拉起张意的胳膊就往大路跑。
　　张意倒是不像顾西驰那么着急，被拽着也不恼，待到步行街主路的时候，身后的黑衣人也再没有跟过来。这人想要带走张意，没得逞自然也不会再节外生枝。“谢啦，算我欠你一次。”张意望向顾西驰，眼里多了点说不清的情绪。顾西驰没接话，他本来就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他一个老板需要这黄毛丫头欠一次人情做什么。
　　“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忍不住回应眼前这人，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忽然想要追出来。他心里有好几个疑问，但问出来又觉得突兀，于是不得不咽回去，再开口已经若无其事。“这个，李鸣带给你带的，让我送过来。”
　　张意从顾西驰的手里接过徽章盒子，忽然就想起那天自己递给他罗生俱乐部委托徽章时，这人也是如现在这般欲言又止。还真是个不痛快的。“谢谢。”她把盒子揣进口袋，“我走了。另外……旧船厂，别忘了准时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