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永夜》惢明

4、四面湖光绝路岐，只得上梁山

　　乡间的景色十分优美，只不过今天的高启强没有这个闲情雅致去欣赏。他与小龙、小虎开着一辆拉菜的小货车到达目的地，停在乡间的道边。据唐家兄弟说，徐雷就在河滩钓鱼。高启强看唐家兄弟二人手里抄着家伙，担心出事儿，于是说服唐家兄弟自己先去找徐雷谈谈。
　　河滩上有两个年轻人，都是二十岁上下，其中一个生得人高马大，正是欠款的正主徐雷。他此刻身上套着到胸口的皮衣裤，手上戴着橡胶手套，拿着电鱼器，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河里走。
　　高启强拿着照片对比了一下，确认了徐雷的身份，看到两人嚣张的样子便默默走到后面的小树林里撒了泡尿。另一边鱼塘中电鱼的徐雷二人却被漏电的电鱼器电晕在水中。两人都面朝下扣在水里，一动不动。又过了片刻，水面上浮起几条死鱼。
　　高启强解决完三急，提上裤子从旁边的地上捡起一条木棍，打算和小龙小虎把这二人胖揍一顿。
　　回到鱼塘边上的高启强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扔下木棍就跑，外套却掉在原地。回来捡外套的他既不知所措，又本能地想去救人。四下寻找，发现了徐雷和朋友换下来的衣裤，还有一台发电机。关掉发电机，嗡鸣声停止了。徐雷和他的朋友仍然趴在水里，一动不动。
　　高启强鼓起勇气，把徐雷从水中拖上来。徐雷一动不动，高启强发现他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紧张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很快他镇静下来，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咬咬牙，把尸体翻过来，重新推回水里，用外套擦了擦发电机和那条差点被他当作武器使的木棍，然后转身就跑。
　　回到车里，高启强脸色铁青。他坐在车里拼命压抑着情绪，还是浑身发抖。小龙通过后视镜看见高启强有些扭曲的脸，又想到水塘边的两具尸体，心中隐隐害怕。
　　第二天晚上，电视上开始播放晚间新闻。
　　主持人：“……本地居民徐某、闫某携带电鱼工具，到河滩违规电鱼，不慎触电身亡……”
　　高启强心如乱麻，为了防止被弟弟看出自己的不对劲，他只好借口说不舒服，早早钻进了被窝，可是虽然盖着厚厚的被子，高启强依然抖得厉害。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心慌，从床上爬起来从床头柜拿出一包速溶咖啡粉，倒在嘴里嚼了起来。面对高启盛的询问，他则是敷衍了几句便关上了灯。
　　深夜，高家的门被敲响。一直警惕异常的高启强如惊弓之鸟般从茶几边弹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手里紧紧握着一把菜刀。
　　门又被敲了几下，只不过敲得异常轻，高启强侧身到门缝处，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谁啊。”
　　小龙轻轻地喊了一句：“强哥，小龙。”
　　高启强松了口气，把门拉开，两人逃荒似得进了门，高启强看看他们身后，随手关上门，将菜刀别在身后。
　　小龙一进门，就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钱。
　　“哥，谁啊？”
　　三人一转头，睡得迷迷糊糊的高启盛不知什么时候也爬起来了，小龙立马把装钱的纸包放回怀里。
　　看清来人模样，高启盛睡眼惺忪的问好：“小龙哥好，小虎哥好。”
　　小虎连忙说道：“小盛在家呢。”
　　高启强望着弟弟：“你怎么还没睡觉呢？”
　　“我刚刚咪着了一会。”
　　“那个，小龙他们找我有事，出去吃，吃个宵夜。你赶紧先睡吧。”
　　“没事，我换衣服陪你们……”高启盛说着又要进屋换衣服。
　　高启强连忙拦住他：“不用不用，我一会儿给你打包就行了。”
　　“哦，好，”高启盛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朝屋内走去，“我想吃肠粉。你们去吧没事……”
　　房间忽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高启强让唐家兄弟在外面等他，自己则是把防身用的菜刀放到了餐桌旁的椅子上，又急匆匆出来锁好了门，蹑手蹑脚地把门口的一项玻璃酒瓶放到上锁的门前，从中间挑出一个空瓶倒着立在上面。
　　天台
　　破旧的椅子发出“嘎吱”的声响，小龙掏出厚厚的纸包，推到高启强面前：“这个是，咱们办完事以后老板给的钱。”
　　高启强盯着纸包沉默片刻：“那老板怎么说。”
　　小龙望着高启强，眼神里满是惶恐和敬畏：“他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知道有我吗。”
　　“不知道。”
　　“那挺好的。”高启强看着小龙，眼里是晦暗不明的光，“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这样对谁都好。”说罢，他拿起纸包，掏出里面厚厚的一沓现金数了数，“不是两万吗。”
　　“那个，老板说，这事办得不错，就，就多给了一万。”小虎眼神躲闪，说话也磕磕巴巴，对上高启强投来的探究的目光，默默低下了头。
　　“强哥，其实这事开始就是三万块钱，”小龙心虚的开口道，“我们是想，自己也赚一点，就跟你说两万。”他看向高启强，目光炯炯，“但这事，我们没出力。钱都是你的。”
　　“得让别人有甜头，才会真心为咱们办事。他拿了这钱，和咱们可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办事不敢不尽心。”高启强的耳边仿佛响起柳穿鱼的话。
　　“不会啊，”高启强沉吟片刻，“你们兄弟俩出了很大力啊？”说着话，高启强点出一万，扔在桌子上，“拿着。”
　　“强哥，这，这我们拿不了啊这个。”说着，曾经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的小虎竟在高启强面前低下了头，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小龙站起身：“我们走了，强哥。”
　　高启强依旧在原地端坐：“我一个人去的吗？”他看着沉默的二人，“咱们不是三个人一起去的吗？”
　　小龙和小虎对视一眼，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得，小龙拿起了桌子上的一万块钱：“……谢谢强哥。”
　　把钱塞到外套的内兜，小龙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决然：“拿了这钱，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跟我弟弟，”他拉过小虎，“以后就听强哥的。”
　　高启强看看小龙，又看看小虎，轻轻地一挥手。
　　两人逃也似的离开了。
　　高启强依旧坐在原地，一滴泪从脸颊边落下，眼中没了光亮。
　　不久后，离旧厂街菜市场不太远的地方，一群工人攀着脚手架，把“强盛小灵通专卖”的招牌挂了起来。小龙小虎带着菜市场的摊主把高启强围了一圈，大伙儿手里都拎着礼物。柳穿鱼换了身新衣裳，帮两人拍去肩膀上和头发上的彩纸屑，脸上笑意真切明媚。
　　高启强笑了，笑得有些苦涩，他拍了拍身边高启盛的肩膀，就像安欣拍他一样。
　　深夜，送走最后一拨客人，高启盛打开收银柜，把大钞拣出来，藏进贴身的口袋，只留下零钱，锁好柜台，随后独自一人来到一个小小的汽车配件门店前，敲敲窗户。
　　“我要的零件到了吗？”
　　窗户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到了。”
　　高启盛付钱后从窗户里接过零件。
　　回到家，高启盛悄悄打开门，摸黑从床下拖出一个大铁盒子，放在书桌上。铁盒里的一个模型已经组装了一半，高启盛摆弄着，将新拿来的零件填进去。
　　很快，一支简陋的自制击发手枪拼成了。
　　入夜的白金瀚人声鼎沸，纸醉金迷，包厢内灯光暧昧。高启盛局促地坐在卡座里，正在招待帮他介绍龚开疆的同学曹斌。同学曹斌一脸趾高气扬，对着高启盛颐指气使。
　　高启盛从包间的洗手间出来时正听到曹斌向两个陪酒女炫耀：“就我那个同学，上大学的时候，就是给我拎包的。”说完就是一阵讽刺的大笑声传来。
　　高启盛默默地擦着手，又听到曹斌说：“上大学的时候，没有我连食堂都吃不起。”
　　听着陪酒女和曹斌的嘲笑声，高启盛强压着怒火，一直等到曹斌喝得醉醺醺，高启盛扶着他说送他回家。
　　街上车来人往，高启盛扶着曹斌，随口应付着他的醉话。
　　突然，曹斌摸了摸口袋，脸色一变，说：“我手机丢了。”
　　“丢哪儿了？”高启盛问道。
　　曹斌一边翻找一边说：“不知道。”
　　“是不是你刚才撒尿的时候丢的？”
　　“陪我回去找找！”
　　高启盛拦住曹斌：“你去找，我回白金瀚看看，说不定丢在包厢里了。”
　　曹斌着急地说：“那你快去，咱们在这汇合。”
　　高启盛点点头，匆匆按原路返回。曹斌捏着鼻子，在低矮的树丛里寻找手机，高启盛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后，一砖头砸倒曹斌，恶狠狠地对他拳打脚踢：“我给你写作业，写作业，我写作业整整写了三年，我给你写作业。泡菜拌饭，泡菜拌饭，泡菜拌饭好吃吗？！你想尝尝吗！？”
　　半晌，曹斌没了动静，高启盛才住手。他发泄完情绪，很快冷静下来，向四周望了望，没有监控，漆黑一片，四下无人。高启盛将砖头远远地抛出去，从曹斌身上拿走了钱包，匆匆离去。
　　高启盛不顾耳边司机的谩骂声跌跌撞撞穿过马路，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累了便靠着路边的电线杆坐下。高启盛心乱如麻，他第一次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他很清楚自己这是在犯罪，但是滔天的恨意压倒了理智——他觉得曹斌活该。恍惚间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柳穿鱼的电话。
　　翌日，高启盛在刺目的阳光中醒来，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看到床头桌上的保温杯，闷了一口，凉茶苦涩的口感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