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永夜》惢明

3、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柳穿鱼在高启强回家的第二天就回到了学校宿舍住——她想留校当老师哩。教管理科学的老教授再干不到一年就要退休了，职位空缺，她可是早就盯上这个位置了。去年她就去考了教师资格证，作为老教授的爱徒，她打算如果能留校就继续深造考个研究生，在教授退休之前先留在校内当助教。教授承诺退休后会给她写一封推荐信，之后她就有很大几率能留在京海大学当教师。如果留校申请不通过，就去考公，或者去待遇好的企业工作。
　　另一边，高启盛在开学一个月后便回到了家中，跟高启强说想在京海卖小灵通赚钱。
　　高启强很生气，他把高启盛的行李箱家门，勒令他回学校读书。
　　被赶出家门的高启盛冷静下来问道：“高启强我问你，我大学毕业之后我还回来住吗？”
　　“你不回来住你去哪住？！”高启强隔着那道上锁的铁栅栏指着弟弟的鼻子气急败坏地吼道。
　　“好。”
　　高启强回过神来，口气依旧凶巴巴的，只是不像刚才火气那么大：“你大学毕业以后，找到好的单位，你挣了钱你肯定到省城去买房子啊，你回来干什么？”
　　“是不是你也嫌弃这儿啊。”高启盛转过身看着趴在楼道边缘的哥哥，“连你也不希望我回来住吧？”
　　“那你就守着你那个烂鱼摊子，守一辈子。”看着高启强沉默的样子，高启盛继续说道：“看看咱们工厂大院，”他指了指四周，声音蓦地拔高，“有能耐的都走了！”
　　“对，”高启强的声音冷静了下来，“有能耐的都走了。有能耐谁会待在这里。你有能耐，你有能耐，就走。走啊！”他看着面前已然比他高出不少的高启盛，心中有些感叹。
　　坐到门口摆着的竹椅上，高启强用被气得哆哆嗦嗦的手到了一小杯茶水给自己。刚嘬了一小口，便猛然把杯中剩下的茶水泼道自己把门锁打开溜进来的高启盛脚边。
　　“其实你在我眼里是世界上最有能耐的人，最有本事的人。”高启盛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虔诚和崇拜，“你从小就怕腥，为了我们几个小的，在那个烂鱼摊子里一窝就是，”他顿了一下，看向神色复杂的高启强，“十好几年。那身上腥的呀……”
　　高启强努力扭过头不让自己看高启盛。后者则哽咽着继续说道：“那我现在把门路带回来，我就是想，想你最大限度的你能把你能耐和本事发挥出来，你不能一把一把地把我往外推啊，哥。”
　　“展示什么能耐，”高启强自嘲地笑笑，“我陪着你，去卖那个什么小铃铛啊？”
　　“不叫小铃铛，叫小灵通。”
　　高启盛向哥哥详细讲着自己的商业计划。看着兴奋不已、喋喋不休的高启盛，高启强逐渐放弃了将其扭送回学校的念头……
　　天气晴朗，柳穿鱼骑着自行车和美术系的几个同学来到京海郊区的一处鱼塘边写生。
　　春风吹过，绿叶草屑纷纷应势而起。人与绿叶遥相辉映，在模糊的视线里，拿着渔网的徐雷看见捧着画板的少女被风扬起的黑发。
　　以及比月色更加明亮的双眸。
　　柳穿鱼是漂亮的少年人模样，此时长睫微垂、薄唇紧抿，狭长的双眼微微上勾，此时听到身后的动静回眸一笑，一下子撞进了徐雷的心里。
　　“姑娘，”徐雷慢悠悠的踱到柳穿鱼身边，自以为潇洒的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我叫徐雷，交个朋友？”
　　柳穿鱼画完手上的一笔，抬眼看向徐雷：“不必了，徐先生要是没有事的话，可以让我们继续写生吗？谢谢。”
　　“你怎么说话呢！你知道……”徐雷的跟班对柳穿鱼的态度很不满意，出言相呛却被徐雷拦下。
　　“姑娘，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继续画，我们先走了。”徐雷边说着，边拉着自己的跟班往回走。
　　“哥，咱们今天不电鱼了？”
　　“废什么话呢，让你走就走你的。”徐雷推搡着自己的跟班走远了之后又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柳穿鱼，“让我爸那帮人查查那个女孩是哪个学校的。”
　　于是柳穿鱼每过几天都会收到一提AD钙奶和各种零食，还有手表和项链之类贵重的礼物，不过她从来都没收下过，每次都是让门卫转交回送礼的人并表达谢意。
　　于是徐磊另辟蹊径，每个周末去柳穿鱼打工的麦当劳蹲她，借着点餐的机会和她搭话。
　　徐雷正排着队，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与客人交谈的柳穿鱼，目光中全是痴迷。
　　“哥们儿，你也是来看那个姑娘的？”徐雷身后的男人看到徐雷的神色已经了然，“不瞒你说，一到周末这家麦当劳人就多，一半因为是休息日，一半就是来看她的。”
　　“我说，哥们儿，”男子继续说道，“这姑娘可不好追，我连着一个月，每周末都来看她，每周末吃一次麦当劳，到现在不知道她姓什么。”
　　徐雷没被男子的话动摇半分心智，反而更加坚定了追求柳穿鱼的想法。
　　此时的高启盛正为曹斌讨要两万五千元介绍费的事情发愁，看着面前连零头都算不上的五千块钱，他咬咬牙拨通了柳穿鱼的电话。
　　“盛，怎么啦。”柳穿鱼刚刚从打工的地方下班，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开始数自己周末两天赚的几十块钱。
　　“小鱼，你有闲钱的话，能借我点钱吗？”
　　柳穿鱼听了高启盛要创业的消息，毫不犹豫地决定把自己大学四年攒下来的一万多块钱都借给了他：“好，盛子你就在家里等我，我现在去取钱。晚上想吃什么，我顺便去菜市场买过来。”
　　“我想吃娃娃菜。”高启盛看着面前的账本，心中依然沉重。
　　高启强突然推门回到家中，打了高启盛个措手不及。他慌乱地收起桌子上的账本和计算器：“哥，怎么那么早回来了？”
　　“你是不是问小龙他们借钱了？”
　　“什么？我，我去做饭。”
　　“你是不是问小龙借钱了！”
　　高启盛看着面前满脸怒色的哥哥，目光躲闪。
　　“我从小就告诉你，你不要跟小龙他们这样的人来往。你还问他们借钱！我之前不是给了你一万多块钱，你说开店够了，现在干什么？”
　　“我把这件事情想简单了。”高启盛开口，声音依旧软绵绵的带着哽咽，“我以为我们找了电信公司的人就能顺利把店开起来了。”
　　高启强皱着眉在茶几边上坐下：“那天晚上，不是跟他们吃饭，那个人说代理没问题了吗？”
　　“就是昨天晚上，我那同学，就曹斌，给我打电话，跟我要两万五千块钱的介绍费，说如果我不给他的话，就断掉所有我跟电信公司的关系。”
　　“什么同学啊，”高启强眉头紧皱，“你跟他说，店我们不开了，一分钱都不给他。”
　　柳穿鱼已经在门外听了许久，此时推门走了进来：“盛。”
　　柳穿鱼把那一万块钱和两颗娃娃菜递给高启盛，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先去洗菜。她转身坐在高启强身边，给他倒了杯茶水，温声软语的劝导：“哥，盛都跟我说了。这个店咱们是要开下去的，你想想，前期打点送礼，钱都已经花出去了，店面的定金也交了，店要是不开定金也要不回来的，咱们不能让钱打水漂啊。”
　　“小鱼，这事你别管。我们不惯他毛病。”
　　“哥，现在社会就是这样，现在只是蝇头小利，以后赚钱的机会多着呢。我查了一下小灵通在外地的价格，如果这店真开起来了，以小灵通的火爆程度，咱们还是独家代理，这两万五千块钱，甚至咱们前期花的所有，一年之内就都能赚回来。”
　　看到高启强犹豫的神色，柳穿鱼趁热打铁：“做生意讲究让利，你现在让出去两万五千，以后就有机会赚回来二十五万。得让别人有甜头，才会真心为咱们办事。他拿了这钱，和咱们可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办事不敢不尽心。”
　　“……阿盛他，现在还差多少钱。”
　　“加上我的这一万块……还差一万。”
　　“这样小鱼，你把那一万块拿回去，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高启强看着面前穿着发白旧衣服的柳穿鱼，揉了揉脸，鼻头酸了下，“姑娘家家的，给自己买两件漂亮衣服穿嘛。我记得你这衣服还是四年前你刚考上大学的时候我给你买的。”
　　“哥，你别劝我，钱我可以再挣，但是家里有困难我能帮上就不能不帮。这么多年要不是你和小盛小兰这么照顾我，光靠居民委员会帮衬我也走不到今天。你们就像我的家人一样。”她是漂亮的少年人模样，声音微微颤抖，显出几分单薄的脆弱。
　　“……小鱼长大了。等我们卖小灵通赚了钱，就在市区买大房子住，到时候给你也买一套当嫁妆！”高启强笑着摸了摸柳穿鱼的后脖颈，柳穿鱼双眸亮晶晶的盯住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