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灯》两盏南灯

6、第 6 章

　　“二妹妹，你看看这个院子可还合你眼缘？”沈寻月笑眯眯的指了指身前的小院。

　　眼前的小院大门上“清幽”二字写的别有一番风味，但这院子不但位置偏僻，而且修建的很潦草，不知沈寻月是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的。好在这个院子进去后也算担得起“清幽”两个字，院子里遍种绿竹，空气清新不受杂音干扰倒也还算不错。

　　于是沈清灯淡淡笑了一下:“就这处院子吧挺合我眼缘的。”

　　“是么？既然如此那二妹妹此后便住在这里吧。”沈寻月也笑，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嘲弄还是被沈清灯精准捕捉到。

　　沈清灯没有戳穿沈寻月的小心思，毕竟这里确实合她心意，不会经常受杂音干扰，干一些其他的事情也不必太过担忧有人发现。

　　“父亲嘱咐我带你识一些京城局势，不如就现在说吧。”

　　“门外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不如大姐姐进院坐下慢说。”沈清灯侧身。

　　沈寻月点点头，带着沈清灯在桌边坐下。她招招手，身后的丫鬟就会意的退下。不一会提着一个茶壶进来，为沈清灯和沈寻月倒好两杯茶，躬身退出去后还贴心的为她们关好门。

　　“不知二妹妹想要从哪听起？”沈寻月说。

　　沈清灯看着眼前的茶盏挑了挑眉：“二姐姐想从哪里说起？”

　　沈寻月沉默片刻。她没必要在这种话题上给沈清灯下损人不利己的畔子，于是她整理整理思绪就开口：“上一任皇帝过世就在四年前，现在的一任皇帝是曾经的五皇子，名号燕景帝，这都是众所周知。”
　　“先帝在世时，沈家徐家陆家周家乃是臣子中最为得宠的。四年前皇帝即将驾崩，五皇子成功继位的路程可谓是历经千险。而此处不得不提到一个人......”

　　“谁？”沈清灯很捧场。

　　“现在的礼部尚书，李淮祈。”

　　沈清灯身形僵了僵，听见这个名字她淡然无波的眼底瞬间变得不自然，像是在遏制着什么挣扎欲出的情绪。她低头望着平静的茶面，一切情绪都被浓密的睫毛掩盖住，没有叫一直盯着她的沈寻月发现端倪。

　　“李淮祈曾经是寒门子弟，考中状元进入翰林院修习，先帝对他很是看中，短短两年就将他提到礼部侍郎的位置上。不巧后来李淮祈的母亲病逝，于是先帝特批李淮祈三年假，回朝时依旧可以是礼部侍郎。但三年后他再次回朝时先帝已经驾崩，他扶持五皇子一路过关斩将，以剑开道送当今皇帝坐上龙座。”沈寻月语气透露着淡淡的倾慕，“燕景帝刚刚即位，边疆就传来北齐和南疆夹击大燕的消息，李淮祈请命随军南下，出谋划策力挽狂澜。”

　　“后来呢。”沈清灯有些恍惚，时隔多年她再次听见有关李淮祈的消息，她感慨于自己再不会不争气的流眼泪，但心头的刺痛高速沈清灯她还没有完全放下他。

　　“那时的战事并没有结束，而大燕胜利的结局已定，李淮祈受皇帝之命回京直升礼部尚书。但如今他虽名为礼部尚书，手中掌握的权利却是与异姓王相同。”

　　“李淮祈后来消失过两年，前几个月才又现身，而皇上对他相当纵容，从未过问此事。”沈寻月深吸一口气，“但最重要的是，李淮祈与沈家现在是水火不容。”

　　“为何？”想了想沈清灯还是问了出来。

　　沈寻月的表情不像撒谎，她说：“不知，自李淮祈从战场回来就对沈家格外针对，特别是这几个月，他出手的力度越来越重。”

　　沈清灯没有再出声，她一直对着茶杯出神，沈寻月后来似乎讲了京城大家族的排布和地位，但沈清灯几乎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等到沈寻月口干舌燥，她舔舔嘴唇站起身：“二妹妹，我目前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天色也不早了，父亲给你安排的下人都在门外，你早点休息。”

　　沈清灯眨眨眼，拉回自己不知道飞到哪去的神智也站起身：“大姐姐慢走。”

　　等到沈寻月带着守在门外的两个丫鬟离开，一众下人鱼贯而入站在沈清灯面前，一个老嬷嬷上前对沈清灯行了一礼：“见过二小姐，这些是老爷发来照顾小姐的下人。您挑几个看得上眼的做一等丫鬟，二等丫鬟。”

　　沈清灯用手撑着头，看了一眼这个态度不算恭敬的老嬷嬷和下首一群眼观鼻鼻观心的丫鬟，缓缓道：“本小姐今天有些乏了，留两个丫鬟守着房门。选丫鬟这件事明天再说，都出去吧。”

　　一大群人懒懒散散的又拜了一下，转身走出去。

　　瞬间屋内变得空荡荡的，沈清灯慢慢站起身走到床边，静静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过了好久，等到月亮爬上枝头，沈清灯开口：“情酌。”

　　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的女子站在沈清灯面前，一身利落的劲装抱拳道：“主子，什么吩咐？”

　　“把李淮祈这几年所有的消息都说一遍。”沈清灯捏捏眉心。

　　情酌显得有些迟疑，她缓缓开口：“您确定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主子三思。”

　　“沈寻月的话你都听见了，我想要入朝日后少不了与他打交道。”

　　“您准备嫁给常小将军常宁远？”情酌语气并不意外。自从听到沈向明要沈清灯嫁给常宁远，她就知道自己主子一定会答应，向来她为了权势给母亲报仇不惜一切代价。

　　“你不是猜到了吗，我一定会同意。”

　　“您走后我在沈老爷那里听到不少东西，他想要让沈寻月进宫，又想要抓住常宁远，迫不得已没了女儿才将您接回京。”

　　“我知道，常宁远这些日子人还没凯旋，京城就有关于他的流言传出来，家家都想将女儿嫁给他。这么好的夫婿他不嫁沈寻月只有这一个原因。”沈清灯没有多意外，从她多年对沈向明的观察，猜出他的行事动机几乎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

　　“他们准备让您学踏雪寻梅舞，让常宁远爱上您。”情酌隐隐有些着急。

　　沈清灯思索片刻就想明白沈向明打的是什么主意，不禁笑：“他倒是想的周全，我要是学会了也不愁拿不下常宁远。只是他不怕我嫁过去背叛沈家吗？好了，这些事情就这样吧，舞蹈学就学是了，我现在只想知道李淮祈这几年大概做过什么。”

　　情酌眼中有一瞬不忍一闪而过，她想了想这几年有关李淮祈没有上报的消息，开口：“其实沈寻月讲述的漏掉了很多。当初大燕边疆战事不断，李淮祈力挽狂澜回京复命一事确实不假，但回京的路上确实有个插曲。回京队伍经过陵州时，延迟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继续动身，在此期间李淮祈大病一场卧床不起，病没有好透就跑出客栈，据传言他状似疯魔，似乎有些神志不清。怕是与主子当初假死有关。”

　　沈清灯当然知道这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她轻轻苦笑，没有说什么。

　　“李淮祈回到京城后，皇帝力排众议想要立李淮祈为异姓王，最后却是被李淮祈拒绝。他后来离开了朝堂两年，我们只能打探到他去了南疆，去了北齐，还去了雪域，至于他是去干什么的......我们势力还在幼苗状态，打探不出来。”

　　情酌看着沈清灯的神情，一旦看见她表情不对就立刻停下，她接着说：“李淮祈扶持五皇子上位也是有一番说头，当初五皇子人单式微几乎与皇位无缘，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问题。李淮祈三年丧假结束后立刻就投靠了当时最不受人看好的五皇子，步步为营不过半年就亲手斩了三皇子，最后以剑开道冲锋在前，挡下了登基大典当日的刺杀。登基大典没多久他就去了战场做军师，经过陵州一事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整垮了南家，南家一百六十五人有二十八人被李淮祈斩首，其余发配充军。”

　　“情酌，你知道我只想听消息，我不希望我的属下在一些事情的汇报上带上私人情感。”沈清灯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两段话的顺序不是根据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汇报，她听出来情酌在为李淮祈求情。“不论他杀了多少人，到底做了什么，我娘都不可能回来。”她忍住心头抽痛，提醒情酌。

　　“是属下自作主张了，主子惩罚。”

　　“不用这样，站起来继续说。”

　　“三个月前李淮祈再一次回到朝堂，但是这三个月他先是主动向皇上提起异姓王的事情，后又不断打压沈徐陆三个先帝器重的家族，朝堂内外都传言他是想要权势想疯了，一个礼部尚书手中握着王爷的权利。但皇帝与李淮祈的关系算是相当不错，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上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权利应该是皇上亲手发放给他了。”沈清灯淡淡道，“只是皇上放这么多权，怕不是好的兆头。”

　　“需要属下做什么？”

　　沈清灯摇摇头：“现在我们根基根本不稳，想要插手朝事是根本不可能。况且李淮祈现在和我们没关系，他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也算是有自己的本事，他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太过反常。”

　　“其余的属下是真的不知道什么了，李淮祈这几年行事隐秘，府上侍卫一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我们的人派不进去。”情酌有些惭愧。

　　沈清灯看看微敞的窗户透进来的月光，轻轻地说：“他一贯是这样，不会有他不愿意近身的人靠近他。时间不早了，我要睡下了。窗户底下那个家伙不用留情，杀了便是。”

　　情酌神色猛然凌冽，拔起剑就跳出窗外。

　　沈清灯上了床，床头的蜡烛在她眼底跳动，她垂下眼帘吹了一口气，房间瞬间变成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