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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话剧 ...

  •   沙历看着面庞清秀的毛岩豆,身份信息录入时是16岁,还回老家拍了照录入了系统,一年后客死异乡。

      而早在13岁时的小毛岩豆惶恐地对着镜头,还是个小孩子,是谁带他来纹身?

      沙历去女子看守所找到了毛舜芬,她明显老了很多,狱中的日子不好过,不是在车间就是在宿舍,见到阳光的日子都少的可怜。可一见到沙历还是能看出眼中的希望。

      “你找到我弟弟了?”

      “你明明知道他已经死了,为什么要误导我。”沙历冷冷道。

      毛舜芬被打回原形,眼光迅速灰败,“不,他没有,他只是失踪了。”

      “警察早在三年前就告诉你他死亡的消息,尸体也给你认领了,埋在老家后院。”

      “那不是我弟弟。”她急于反驳。

      “你的身份信息是伪造谁的?真正的毛舜芬又在哪里?你到底为什么放火?”

      警察办案过程有省略,碍于社会舆论影响不可能把所有事实公之于众,比如早就查到纵火犯的假身份,但从中的疏漏就涉及到基层的糊涂账。

      “这个男孩溺亡的地点在市中心二环,那里有一片湖,现在已经被填成一片楼盘,叫春景一品。你委托我写的家书,用这种方式暗示过我。”

      “那男孩好可怜,被人弄死了。我弟弟还活着,请帮我找到他。求你了…”毛舜芬瞳孔扩张,用头抵着玻璃,五官被磋磨变形。

      “你很聪明,为什么要纵火?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弟弟跟春景一品有什么关系?”

      毛舜芬已经有一点崩溃,眼珠子不规则晃动。

      沙历发现什么,从她的恳求中觉出一种可能。

      “我可以替你申请做精神鉴定,可以减刑。”沙历认真说。

      女人突然安静下来,坐回原来的位置:“我不能说更多了,我弟弟还在他们手里,他很危险。求你帮帮我。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

      沙历离开女子监狱后,一直在思索着女人颠三倒四的话,如果她没疯没撒谎,可能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追查线索,查到刘先生处断了,只能想方设法提示还有可能往下查的人。

      沙历有太多疑问,在脑中打结,朗城的水太深,沙历望着钢筋铁林的大厦,对自己的渺小而无奈。

      .

      沙历走出监狱,在咖啡馆坐下平复心绪,同时也在等章书亦来接他,他们约好五点碰头。

      沙历打开电脑,眼前的字每一个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不明白,一句话读很多遍依旧没有过脑。新闻里春景一品全是正面消息,二手房都翻了几倍不止,里面住的非富即贵,学区配置也是最一流的,地段虽然赶不上市中心,却也不能找出第二个这样闹中取静的社区。三面环水的江景,为了造这座楼,生生填平了一半的河。

      一点出过命案的消息都查不到。毛舜芬如果是疯了,那他沙历还接着查,也是疯子。

      车到了,夕阳从窗户斜照进来,沙历喝光了咖啡,不耐受的体质这么喝,今晚都别想睡。

      “我还以为你不肯见我。”后座左侧,章书亦手放在大腿上交叠。

      “你车不错。”沙历顾左右言他。

      “我车库里还有好几辆跑车,你要是喜欢都可以开。”

      “不用了。”

      沙历想起他们为数不多几次一起坐车的经历,都不是特别愉快。那次不欢而散的暑假过后,再见到章书亦,是在秋天。难得坐一辆校车,章书亦身边总是围绕很多人,大家叽叽喳喳讲方言,他听不懂只好戴上耳机睡觉,再醒来裤子黏在了坐凳上,站不起来。

      章书亦已经下车,还回头对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沙历等人走光后才发现手机钱包都不见了,司机换班没人管他。他想寻求帮助,司机的冷漠让他住了嘴,就这样来回坐了三四趟,他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故意这么整他。

      还有一次,他做课题跟章书亦分到一组,要跟老师坐车去山敦道,半途前面出了交通事故。老师让他们在车上等,和司机下车去查看情况,章书亦却在车上挑衅他,掐着沙历的领子,让沙历认错。沙历憋着一口气,不想在老师面前动粗,一直忍到了目的地,而章书亦却像个没事人,跟老师谈笑风生。

      彼时他的腿还没事,之后又是怎么出的事?

      “这些歌很耳熟。”沙历将思绪拉回,总得找点话说。

      “我把你分享过的歌全都拷贝下来做成歌单,这样坐车的时候,就会想起。”

      章书亦话不说满,想起谁不言而喻。

      他对沙历还有利用价值,沙历不想重蹈覆辙,两个人既然可以好好说话,章书亦也没有更过分,他小题大做未免没吃过人情世故这碗面。

      “你现在当医生了?”沙历继续找话。

      “你终于想了解我了吗?”章书亦心情很好,“我主修医学不代表我要当医生。”

      “我以为你是心理医生。”

      “为什么?”

      “你很会揣摩人。”

      章书亦笑了几声,“未必吧,我就揣摩不了你。”

      “你知道春景一品以前出过事吗?”

      “你是指哪一件?”章书亦一直微微偏头看他,“哪一栋楼没有过是非。”

      沙历正在想有什么方式继续深入问,车便驶入剧院停车场。

      舞台上,清一色的男说书人着正装,解构名著,再现经典。

      台下坐在第二排的章书亦对沙历说:“第一排有时候容易被拉上台。”

      “你为什么来到朗城,不是说再也不想来南方?”

      “年轻时候放的狠话,几句是作数的?”沙历回。

      “来了就好。”章书亦又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认真看戏。

      舞台上演员灯光道具音乐,统统很到位,沙历也进入了情境中。

      【那女孩大雪地里做什么抽柴火?倘或冻出病来呢?】
      【你不是来这里受苦的,你是来这里享福的,不用受苦,是不需要问问题的。】[ 出自林奕华的戏剧《红楼梦》]

      “你们医院能申请做精神鉴定吗?”

      “可以。”

      光落在章书亦脸上,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你腿怎么回事?”沙历还是问出口。

      “真不知道说你是直肠子还是没情商。”章书亦佯装生气,“极限运动玩大了。”

      沙历没说客套话,而是很遗憾的望着他的侧脸。

      “你这样看我是遗憾我没死了吗?”

      【是啊,要是这样子闹,倒不如死了算了。】
      【你不用同我好一阵歹一阵,要恼,就撂开手,这成什了!】
      【你这么个明白人,难道脸“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也不知道吗?】

      “别这样看我。”章书亦半晌继续,“说起来你应该也有一点责任。我出事在你离开后不久。”

      沙历疑惑加剧,但听到章书亦这样轻描淡写讲出来,用了后半生的代价为幼稚的行为买单,仍旧不好受。

      沙历过去在被他整够了后,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去死!”,被迫提前结束了交换。谁料一语成谶,让赌气的诅咒变成了现实。

      沙历道歉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好妹妹,且略站住,我说完这一句话再走。】
      【有什么可说的,你的话我早知道了!】

      “我那时候不懂,现在知道怎么知行合一了。你不用讲抱歉,怎么怪也不能怪到你头上,你要真认了真,我不成了卖惨博同情?”章书亦讲得优雅而缓慢,“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再遇到你,是上帝同我开的玩笑,也是该有的定数。”

      沙历后半段完全没看进去,章书亦的话无疑在平静的池水中投掷一枚炸弹,轰得他头昏脑涨,辨色又出现障碍,眼见舞台红红绿绿一片。

      舞台上柳湘莲在三姐自刎后同她的鬼魂对话——
      【你觉得我值得你为我放弃那么多东西吗?】
      【你是说那根簪子呀?对呀,挺贵的。可是,你呢,你连一把剑都舍不得。】
      【我舍不得的是我自己。】
      【你是舍不得吧自己交给我吗?】
      【对,因为你才是那个浪子,而我,其实想当个烈女。】
      【所以我成为了你最想成为的人。】
      【那我有没有让你成为了我呢?】
      【哪一个你?其实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你】
      全场观众都沉浸入这场太虚幻境中,沙历终于在最后几句时醒了过来。

      【没注定的叫缘,注定的叫命。】
      【从今往后,只好各人得各人的眼泪了。】

      灯光从一角垂落,圆束笼罩深情唱着结尾曲目的歌手。

      散场后,章书亦坚持要送他回家,同他聊起这部戏剧的表现手法。

      “他其他的名著系列也不错,如果还有在内地演出,你再同我一起来,好吗?”

      沙历不能答应,像是某种承诺。他六年前没有,现在也不可能。

      他们一直在较量,虽然沙历单方面退赛了。

      方才唱片尾曲的时候,他全程都在想另一个人。

      【你为何只能是我梦中的人?】
      【你为何只能叫我把假当真?当真?】

      “章书亦,你不用把力气在我这里白费。”沙历首先挑破暧昧。

      他等了半晌,章书亦才缓缓开口,“你还是没看明白这出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沙历下车,在小区楼下站了一会儿,吹足了冷风才上楼。

      隔山望水,隔灯望佳人,才有美感。戏剧也在打破陈规,他在四下无人的时候都不敢面对自己。

      沙历开门,华昇正在沙发坐着,起身朝他走来,堵他在门口。

      “哥。”沙历挤出笑容。

      “干嘛去了?”

      “看剧。”

      “跟谁?”

      “朋友。”

      “朋友?”

      沙历心虚了,只好胡乱说。

      “回家的时间能不能推迟一点?”

      华昇跟他在门口讲道理,再三强调两人的约法三章。

      “你这么喜欢管人。”沙历说完就后悔。

      华昇脸冷下来就真是吓人,沙历头都不敢抬,他换了鞋,准备避开回房。

      “很好。”

      沙历有点莫名其妙,华昇今晚什么意思?不就回来晚了两分钟,不至于这么铁面无私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点也不想跟你吵架。你不要生气,管管管,千万别不管我。”

      沙历无师自通的这套哄人大法,百试百灵,更年期的老妈都能应付过去。

      “为什么这么晚?”华昇回过头,显然是等他不打自招。

      “我看话剧去了,朋友是我交换时候的一个同学。”

      “他来过家里。”华昇说。

      沙历愣住,华昇太敏锐了。

      “嗯嗯。我下次不带朋友进来了。”沙历不想也不敢暴露华昇的隐私。

      华昇刚在阳台抽烟,见到车上的人伸出手,给沙历递了一把伞,沙历拒绝了退后几步,还被拉住了衣服。

      沙历竟然喜欢看话剧?

      这七年的沟壑填不平,华昇突然发现自己对沙历所知甚少,每天把沙历当警犬阿尔法训,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惶恐。当哥的人,不能再像对小朋友一样对沙历,他长大了,不是记忆中那个小小少年,或许他可以尝试接近沙历的喜好。

      “你喜欢看什么,下次我带你去。”华昇说。

      “你那么忙,在家里看不就好了。”沙历很意外,“而且我一个小农民,看不懂话剧这么高雅的艺术,还是吃吃喝喝好。”

      “想吃什么?”华昇走向厨房。

      沙历毫不客气报完菜名,又收敛:“哥,你被我下降头啦?”

      “被下了酱板鸭。”华昇边热酒酿丸子边回,把沙历逗乐得前仰后合。

      “我妈又寄了好多鸭,还有甜皮鸭,脆皮鸭。”沙历笑嘻嘻说,“我妈真是的,西北又不产鸭,什么难养养什么,服了。”

      “还不是你嘴馋。你自己吃吧,我都要腌入味了。”

      华昇听到鸭就头疼,同事们问他是不是家里养动物了,有猫罐头味。

      沙历愉快吃着热腾腾的甜酒,心都要被融化了。

      橙黄色的灯光下,沙历捧着搪瓷碗,华昇喝了一杯梅酒,两人聊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沙历非常知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话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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