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流魂

3、南社

　　斗转星移，转眼间，三载时光匆匆而逝，江湖少年英雄辈出。南社北堡二分天下的局面彻底打破了数百年来少林、武当独领风骚、统帅武林的格局。
　　南社，指的是总部位于杭州的讯翔社；北堡，则是位于京城的雷家堡。两股势力以京杭运河为界盘踞而立。只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江湖已经安静太久了！

　　杭州——江南最繁华和耀眼的都城，又迎来了一个火热的夏日。时近午后，位于西子湖畔的跃龙会馆骤然打开，一外来客好奇张望，但见一条青石路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伸向远方，融入蓝天白云中。在这一片广袤中，仿佛有一条巨龙腾空跃起，亦幻亦梦间，“龙翔九天，讯腾万里”八字如天书般浮现。喝，好壮观哦！果然不愧为江南第一把交椅。
　　没错，这里正是讯翔社的大本营。讯翔社，主营情报收集买卖，副业涉及各行各业，服务对象从江湖人士到市井小民不等。短短三年它如蔓藤般在江南扩张势力，取漕帮而代之，凌诸派而独领风骚。社长宇文浜，神龙见首不见尾。传说，他有着潘安般的容貌；传说，他有着宋玉般的气质；传说，他有着昔日小李飞刀般的才华；传说，他拥有陶朱公般的财富。但传说，往往……
　　安静的跃龙会馆突然爆出一声怒吼：“宇文！受死！”吼声来势汹汹，但会馆内的人，似乎早已习惯，但见三两仆人悠然地自案发现场经过。
　　“宇文……”吼声再起。
　　“在……”慵懒之声呻吟般溢出，却奇异地截断了先前的怒吼。
　　“你！你！……”内屋一锦衣男子一脸火气，原本俊秀的面容因而扭曲了三分。
　　“嗨！兄弟！咦，脸好臭哦！”一团红布在特大号的躺椅上缓缓蠕动，“该不是踩到狗屎了吧！”伴随着调侃的语调，一张无辜的笑脸自红布中探出。
　　锦衣男子额头青筋爆动，修长的手指咯咯作响。“你才踩到狗屎呢！给我起来！起来！”
　　“兄弟，我知道，我好吃好睡令你嫉妒，可也用不着耍这种卑鄙手段啊！”朦胧的睡眼正半开半合之际，一道掌风无情地袭来。耀眼的红布流畅地自半空划过，安然落地，而躺椅已轰然粉碎。
　　“特级檀木躺椅，白银一千两！”懒散男子微笑地朝门外呼喊，“来福！记在冷大少爷帐上没？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几笔了？”
　　一伶俐小子倚门而立，“回爷的话，都第六笔了！”
　　“甭想！我一个子儿也不会给！”锦衣男子神色愈加冷俊。
　　“来福！去帐房吩咐小姐到冷府收帐！”似笑非笑的眼神睨向锦衣男子。
　　“收到！”来福刚欲转身，却被人拎住衣领，掷了出去。然他却似演试了千遍般，自然地在半空中一扭腰，止住了下坠之势，双脚互扭，借力用力，身子如浮花般飘了出去，转眼消失在一片葱郁当中。
　　“该死的！”锦衣男子恨恨地收手，“又让这小子溜了！”新仇加上旧恨，一股脑儿扫向厅内唯一的生物。“宇文浜！你……我……”过于愤怒，以致舌头打结。
　　“冷砚，吸气！吸气！肝火太旺，是不是……恩？”懒散男子一脸暧昧地捱近。
　　冷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实证明，跟一个痞子耍嘴皮子是没用的，除非自身就是个痞子，而他冷砚，江南最大的织造坊少主，杭州十大杰出有为青年，是绝对不屑当个痞子的。
　　“宇文，坏人姻缘，死后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呐呢？叽里咕噜……”
　　“甭跟我装傻！今天是六月十九，你明知道慧与我有约，还丢一大堆帐本给她，自己倒好，舒舒服服纳凉午睡。你是猪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和睡，讯翔社的老大可是你啊！”
　　“哦！”宇文浜长叹一口气，“兄弟，这你可错怪我了！你看看今天的天气，多么危害健康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所以，要保重啊！还有，呵呵，进我们宇文家的男人，什么都可以不重要，却必须耐用耐磨耐操……”一边说一边似有若无地往冷砚身上乱瞄。
　　“你……你这个污秽的家伙……”
　　冷砚的自控能力终究敌不过宇文浜挑衅的天分，眼见厅内硝烟弥漫，一场争斗在所难免。突然，一阵香风飘入，一粉衣少女摇曳而来，但见她，二八年华，浑身洋溢着一股青春气息，只有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透露着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智慧。
　　“哪个污秽的家伙？冷大哥！”
　　“慧！”仿佛火山撞上了冰山，冷砚的怒火瞬间熄灭，“没……没什么，瞎扯！瞎扯！”
　　“哦，是吗？”少女正是宇文浜的妹妹——宇文慧。慧诘的眼中波光流转，“冷大哥，真是抱歉，今日恐怕要失约了！”
　　“没……没关系！”冷砚在宇文慧的注视下，顿觉飘飘然。哦，慧！温柔而可爱的慧！但是，为什么那个家伙会是他的大舅子。左看右看，他最多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不难看”：五官还算端正，眼睛不大不小，但一天到晚睡眼惺忪、无精打采；鼻梁也不是很挺。先天不足，好歹后天弥补弥补，可见了这家伙几次，哪次不是邋里邋遢的，再加上品位低俗、嘴巴犯贱，怎么看，怎么也不像会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神秘人物！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天哪，又来了！宇文浜不客气地对兀自发呆的冷砚翻了一白眼。
　　“冷大哥，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见！”
　　“哦！好！那……”
　　“那冷大哥慢走啊！来福！送冷大哥！”
　　“我……”
　　冷砚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来福暗中推攘着出了院门，而宇文慧的笑容则随冷砚的离去而消失。
　　“很有趣的人，不是吗？”
　　“大哥！看来在磊哥不在的这段时间内，他确实娱乐了你！”宇文慧的神情冰冰冷冷，难以想象她刚才笑语盈盈的模样。
　　“我还是喜欢会笑的妹妹！哪怕是装的！一个好人！放过了岂不可惜！”
　　“好人！却只能是朋友！”宇文慧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痛苦，“他值得更好的人！”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可我却没有足够的信心！”
　　厅内一阵沉默！
　　良久，“磊哥已经回来了，事情可能……”
　　“什么！骚包磊回来了！呵呵呵呵！”宇文慧尚未说完，一团火红已经跃出庭院。

　　位于跃龙会馆最热闹、繁华的地段，有着一幢华丽的庭院，内有一人正在宽衣解带……
　　“骚包磊！”一团火红的身影破门而入。
　　“混蛋！我是司空磊！不是骚包磊！”司空磊发出一声怒吼，身体更是赶紧往旁边躲闪。
　　“你当然是司空磊啊！不过，也是骚包磊！”宇文浜似早有所料，冲势不减，只是方向微变。
　　“不准叫！”
　　“叫什么？骚包吗？”
　　“宇文！”
　　“在！”
　　几番躲闪，几番冲扑，司空磊终于无奈地放弃挣扎，任一号姓宇文的奇怪生物像八爪章鱼一样缠上身。
　　“宇文，我被你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哦！”慢慢地从司空磊身上滑落，然后懒骨虫般摊在椅子上，“骚包磊，这趟出门有收获吗？”
　　“你非得现在这个样子问我吗？”
　　“不行吗？”狐疑地瞄了司空磊一眼，“咱俩都是男的，有什么不行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宇文浜突然暧昧起来，“兄弟，该不是这趟出门，你做了变性吧！”
　　“宇文浜！”
　　“恩！了解了解！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眨眼间，一团火红逃匿地无影无踪。
　　“痞子！浑球！混蛋加三级！……”以下省略一千八百字的粗口。

　　跃龙会馆的议事厅内，宇文浜秉着能坐着就不要站着，能躺着就不要坐着的懒人原则，毫无形象地瘫软在躺椅上；宇文慧兀自捧着厚厚的一叠帐本，珠算在她手下噼啪作响。门口突然一阵喧哗，一身华服的司空磊……风骚登场。远远见他走来，眼神左顾右盼，引得院中的众丫鬟面红耳赤、芳心乱撞。
　　宇文浜不客气地翻一白眼，果然人如其名——骚包！不过，他的办事能力却不能小嘘，听……
　　“有可靠消息，雷惊天在北方积极招兵买马，势头很甚，并已拜访叶孤云。”
　　宇文浜渐渐收起了笑容，沉吟不语。
　　雷惊天，雷家堡当家。五年前，北方十三堡竞选盟主，以技高者当选，而他以一己之力游刃有余地击败其余十二堡，拔得头筹。此后，更率十三堡一举歼灭北方游牧盗寇百余人，垄断丝路，并创建联盟军，经过整合，联盟军比起朝廷的军队，就其装备、组织、武器而言有过之而不及。传说此人孤傲冷绝，手段残酷，惟独对义弟叶枫格外厚爱。
　　叶枫，前闲云山庄庄主叶孤云之子，传说此人才华卓绝，曾带领闲云山庄走向繁盛。闲云山庄比起其他江湖帮派，堪称江湖儒者。山庄20年来致力于经商，早已是一方巨擘。叶孤云在江湖中素有小孟尝之称。但三年前，叶枫亡故，叶孤云隐退，山庄事务由其义弟秦殊接手。
　　“雷惊天想拉拢叶孤云？”宇文慧诧异，“但叶孤云已经隐退，势力恐怕……”
　　“不！叶孤云的确是关键。秦殊不过是他的代理人而已，叶孤云的江湖地位和号召力并未随时间而改变。只要掌握了叶孤云，也就等于掌握了巨额的资本和雄厚的人脉。再加上闲云山庄南北中线的绝佳地理位置，对南北而言，都是一颗潜在的炸弹。”
　　“大哥，叶孤云会如何选择呢？他恐怕会顾念叶枫和雷惊天的结义之情吧？”
　　“不一定！逝者已逝，万念俱灰。叶孤云是个生意人，应该会从最利己的角度出发。北方的探子怎么说？”
　　“叶孤云和雷惊天的会面很秘密，关于两人是否达成一致，不得而知。”
　　“闲云山庄站在我们这边的胜算有多少？”
　　“很低。因为我试图拜访叶孤云，但他避而不见。不过，秦殊倒是对我们颇为友善。”
　　“磊，对雷惊天暂时按兵不动。暗中派人试探秦殊，只要他有诚意，便全力扶持他坐稳庄主之位。”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司空磊和宇文慧了然。
　　“还有，加强防备！我不怕雷惊天下手，倒是怕江湖中的宵小之辈趁火打劫。慧，小龙和小凤那边势必要加派人手。他们是天哥的遗孤，不容有失。”
　　“大哥，我明白。”
　　“奇怪！平常那两个小鬼早就回来了，今天怎么还不见他们！宇文，会不会……”
　　“干爹！干爹！”说曹操，曹操就到。孩子的欢呼声将刚才室内的严肃气氛消弭于无形。率先奔进门的是一个俊俏的男孩，一个漂亮的小女孩随后而来。
　　“干爹！”男孩扑向宇文浜。
　　“干爹！”女孩扑向宇文浜。
　　“两个小鬼准是又要求什么了吧？”司空磊在一旁看好戏。在跃龙会馆里，宇文浜只对这两个小鬼没辙。
　　“我先说！”男孩试图推开女孩。
　　“我先说！”女孩毫不退让。
　　“小龙、小凤，一起说吧！干爹有两只耳朵，一人一只总行了吧！”
　　龙凤兄妹互瞪了半天，“我们要一个夫子！”果真是孪生兄妹，开口的时机也选择地一模一样，“而且我们只要他！”
　　“夫子？哪号人物？”
　　“不知道！”
　　“什么？”厅内三人被两个小鬼搞混了。
　　“我们只知道他是……超级霹雳无敌英俊（小凤说）、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小龙说）、风度翩翩、难得一见的奇人（齐声说）！”
　　“慢着！慢着！这不就是我吗？”司空磊沾沾自喜地说道。
　　“你！”小龙小凤鄙夷地回头，齐声喊道，“你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啊！”司空磊欲哭无泪。
　　“哈哈哈哈！冲着他能把骚包磊比下去，干爹一定把他请来！告诉干爹，这个人在哪？”
　　“万松书院！”
　　“哎！宇文，你真……相信有这样……的人！”在三道尖锐的目光下，司空磊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我相信小龙和小凤的眼光！”
　　“可……”司空磊还待说些什么，终于，“当我什么都没说！”人在弱势下，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