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丽纱Iris

4、第四章

　　翌日。
　　遮光窗帘严丝合缝，不泄一点光。房间昏暗如夜，分不出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一双手伸过去，拉开一条缝，热烈的阳光立刻撒了进来。
　　偌大的床上，墨绿色的床被被掀开，露出一张美艳小脸。
　　陈虞嘟囔着拉上被子遮住脸，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我再睡会儿……”
　　半个小时前，裴之潜的生物钟准备响起。等他起床洗漱完毕，陈虞还在呼呼大睡。
　　他盯着陈虞还没来得及遮住的上半张脸，心里的爱意膨胀的几乎要溢出来。
　　真难想象十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不是喝醉了玩真心话大冒险，也不是酒精的冲动放大了欲望。
　　陈虞勾着他的时候，他读懂了什么叫做心痒难耐。
　　他脑袋嗡嗡的，好像一千只蜜蜂一起扑打着翅膀，示意他看，那是陈虞。正在拥抱你的人是陈虞。正在亲吻你的人是陈虞。
　　爱是克制。纵然意识和身体在互相叫嚣，裴之潜还是保留一丝清醒。
　　陈虞嘟囔着要和他喝酒。结果半杯不到人就彻底醉过去。
　　半瓶的酒量。这酒量，还要跟人上酒桌谈判，怎么行。
　　裴之潜清醒着，他已经估摸出陈虞的酒量。
　　一脚踢开酒瓶，准备把人抱出休息室。
　　一摸把手，发现上锁了。
　　手机消息来自宋江。
　　他的合伙人总是如此贴心周到，即使身在酒桌上拼酒也不忘来看一眼情况如何。
　　叮叮叮叮——
　　陈虞被一阵急促的闹钟声吵醒。
　　一睁开眼，头疼夹杂着宿醉的恶心感，混合着胃里一阵翻滚，陈虞来不及想昨晚断片之前的事情。
　　她拍落手机，摸索着下床，随手扯过散落在地的浴巾，凭借着记忆，跌跌撞撞的往浴室方向跑去。
　　脚步虚浮，没想到直接撞到了一堵冰冷的墙。
　　等等，这不是她的房间？
　　陈虞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靠着墙壁，打量着整个房间。
　　这里不是她家。她没有一点印象。
　　遮光窗帘没有完整合上，热烈阳光照射进来，足以窥见一二。
　　丝绒地毯上衣物散乱，真丝皱的不成样子。
　　陈虞心想这是她还挺喜欢的一件裙子，是她一年前第一次和杜威结算工资时去买的，当时几乎把整个工资都搭进去了。
　　没想到今天落到这个下场，真是太可惜了。
　　要是搁以前，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现在，她体验到什么心疼。
　　这可是她努力的证明啊。
　　断片的记忆没有回笼。
　　陈虞咬牙，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醉酒断片最坏的结果能是什么。
　　她记得最后一个见的人是裴之潜。
　　她记得她问裴之潜要不要和她结婚之前，她坐在沙发上想了很久。
　　对赌失败，情理之中，她不怕背负债务，也不怕卷土重来。
　　但是，杜威下作，让她的苦恋和叛逆在这一刻变得毫无意义，整个上京都在等着看她笑话——无论是工作还是感情。
　　她不是神仙也不是菩萨。在没遇见杜威的二十二年里，陈虞一直有‘蛇蝎美人’的称呼。
　　持美行凶是她的代名词。
　　陈虞一直对杜威有一种执念。
　　她对他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她认定的人和事向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所以杜威一个平A，陈虞的大招全放了。
　　这两年的时间里，陈虞并不想承认是自己自作多情。
　　但事实就是如此。
　　奇怪的是，她并不伤心。
　　想起杜威和他的小青梅亲亲我我的样子，陈虞的第一反应是幸好没有和杜威有什么接触。
　　他俩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大部分都是在工作场合，私下的交流时间寥寥无几。
　　陈虞爱热闹，休息时间大部分都呼朋唤友，要么飞国外度假要么聚会蹦迪喝酒，和杜威这种学术型宅男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陈虞一度认为没有共同语言才好。杜威安安静静的待在家就行。他们的社交圈本来就不一样，杜威从来不要求她向下兼容，也不强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能做的，只有工作挣钱。
　　她不需要杜威能赚多少钱养家。说实话，除了上京四大家，谁能真正养得起她？离家出走到今天，绝大部分都是靠着夏圆圆的接济，真姐妹永远都是以金钱来衡量的。
　　直到昨天，陈虞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原来，杜威并不是一个沉闷宅男，他心思比自己野，玩的比自己花。
　　原来，只有自己把他想的那样好。
　　原来，他不是木讷缄默，只是对自己无话可说。
　　陈虞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来。
　　她头疼，身子骨不疼，她多少也是有点常识。醉酒的时候多了去，好在没有一次真的出事。
　　裴之潜这个人......和裴之潜沾上关系，陈虞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希望出事，还是不要出事。
　　房门轻扣两声，陈虞警惕的往黑暗中缩了缩，没等到回应，房门被推开。
　　走廊的灯光投射进来，高挑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一只手摁下开关，壁灯灯光微弱，刚好映照到坐在地上的陈虞。
　　她裹着墨绿色床单，遮盖不住单薄纤细的肩膀，修长的小腿微微蜷曲。散落的黑发有一股凌乱的美感，就连酒醉之后乱糟糟的妆容看起来都像是点睛之笔。
　　裴之潜心里一动，心跳突然加速。
　　他觉得喉咙干渴，眼神不知道该落在哪里，搭着开关的手一时慌乱，啪嗒一声，房间重归黑暗。
　　黑暗中，陈虞无声笑了起来。
　　她有点印象了。
　　是，后来她问裴之潜愿不愿意和她结婚。
　　她故意勾着他，吊着他，没想到自己玩脱了，酒精一上头，先断片了。
　　做肯定是没做，不然裴之潜不会是这个反应。
　　要是做了，裴之潜是这个反应，陈虞很难保证自己还会笑得出来。
　　“裴之潜。”
　　黑暗中，裴之潜听到她在唤他名字。
　　陈虞的声音甜蜜如蜂蜜，好似一把匕首扎心他的心口，一寸有一寸的甜腻。
　　裴之潜走了两步，又觉得视线太暗了，想把灯打开。
　　陈虞说：“开灯吧。”
　　灯光打下来的时候，陈虞昨晚的妆早已斑驳，细腻的珠光铺散在眼皮，又在眼尾晕开，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憔悴疏离的美。
　　陈虞说：“裴之潜，你想好了吗，和我结婚。”
　　裴之潜心跳如鼓。
　　他想好了吗？
　　他当然想。
　　几分钟前，他在厨房鼓捣早餐的时候，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陈虞醒来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常年在国外，和她接触并不多，所有关于她的事情都是从裴之行和宋江口中听来的。
　　这一年他在陈虞面前刷脸的次数多，但是搭讪的机会寥寥可数。
　　有时候他会对自己的脸表示怀疑，但是他无处安放的魅力却在告诉他完全是陈虞这个人的审美不行，眼光不行，而不是他的问题。
　　所以，裴之潜紧张起来，陈虞这是擦亮眼睛，终于发现他的好了吗？
　　但是很快，陈虞便打破他的幻想。
　　“我有条件。”
　　陈虞的脸色苍白憔悴，眼睛确实亮晶晶的，裴之潜眼眸漆黑，他低下头，陈虞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第一，那两个亿的债务，还是我的债务。你借我两个亿，算上利息，我以后会还给你。”
　　“第二，我们结婚，有名无实，合约夫妻。对外，我会说是我强迫你的，是我用尽手段、费尽心机想要嫁给你。”
　　“第三，皇家赌场，你给我开个盘口。”
　　听到前两个条件，裴之潜毫无反应，当陈虞说出赌场的话时，裴之潜眉头一挑。
　　这丫头，真把他当冤大头了。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裴之行和宋江都对她又爱又恨。
　　不愧是陈家出来的人。
　　裴之潜说：“你要和杜威对赌？”
　　你不才输了吗。
　　他咽下这句话没说出口，裴之潜心里清楚陈虞是怎么赌输的。
　　“当然不。”陈虞冷笑一声，“杜威拿我当筹码，我为什么要当筹码呢？”
　　“要知道，牌桌下的人，永远都是看热闹的人。”
　　裴之潜看向她，他的眼睛生的好看，眼皮窄窄，睫毛长长，不笑的时候如冰山，笑起来如冰山雪融。
　　陈虞这才看清楚他的表情。
　　突然觉得疼痛，原来是指甲扣入掌心。
　　这是陈虞紧张的时候的小动作。
　　裴之潜沉默两分钟，声音低哑，“赌场的事，我应该知情吗？”
　　陈虞笑起来。
　　“知情呀，为什么不知情？”
　　“你我做了夫妻，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裴之潜也笑了，他说：“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还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陈虞这才发现原来任她毒舌的裴之潜也有毒舌的一面。
　　“我不管，你答应吗？”
　　陈虞小公主脾气一上来，撒娇撒泼耍赖齐出。裴之潜在她面前蹲下身，有些无奈的握住她的脚踝，肌肤接触的地方一片温热，可见陈虞的脚有多冷。
　　他将她的脚往怀里焐，低声说：“答应。”
　　他怎么会不答应。
　　“只是有一点，你必须让我知道你做什么。”
　　是的，这也是陈家最后的底线。
　　小公主可以发脾气，也可以离经叛道，但是她走的每一步，家族都要知道她的动态，掌握她的近况。
　　陈虞也知道，她被保护的这么好不是没有理由的。
　　“我只是要赢回这一局。”
　　陈虞也不抽回脚，仍由裴之潜揉捏她的脚骨，她习惯被伺候，并不觉得换个人就有什么不妥，倒是裴之潜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在静谧的卧室里听起来格外明显。
　　陈虞说：“谢谢你帮我。我会还你这份人情的。”
　　谁会把婚姻大事当作人情？
　　裴之潜有些无奈，大概只有陈虞这样的人才会有任性的资本。
　　如果不是遇到陈虞，恐怕就连他也很难逃过家族的催婚压力。
　　对他们这些天龙人来说，家族联姻和政治联姻真是太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