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10 ...

  •   苏暮山第一次见林崇打架,出手如电,身手狠厉,干净利落。
      他浑身浴血,站在原地,脚下是踩着发号施令的黑衣人,此时正痛苦的嚎叫求饶。整条街巷倒满了人,口吐鲜血,躺地哀嚎。
      “林崇……”
      那些棍棒全部打在了林崇身上,苏暮山被林崇保护得很好,几乎毫发无伤。
      林崇用手背蹭掉飞溅到脸颊的鲜血,说:“我没事。”

      林崇脚下发力,黑衣人痛得惨叫,“饶命、饶命……”
      林崇厉声问:“谁让你们来的?”
      “是,是陈总……”
      “哪个陈总?说清楚。”
      “陈凯鹏!陈总,让我们来教训教训苏二少爷,让他吃点苦头。在惊崆会馆,苏二少爷坏了陈总的好事,陈总记恨在心,所以,所以……”
      林崇一脚踢向黑衣人腹部,黑衣人顿时吐出一口血。
      “回去告诉陈凯鹏,再动他,我要了他的命。滚!”

      黑衣人带着手下连滚带爬跑了。

      “林崇,”苏暮山担忧道,“你受伤不轻,跟我去医院。”
      “不用。”林崇转身朝外走,“我送你回家。”
      苏暮山强硬的拽住林崇,态度坚决,“不行,必须去。”

      市人民医院。
      “浑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右下肋骨断了两根,内脏受损……”
      苏暮山看着检查报告,庆幸自己没有相信林崇的那句“没事”,而是把人拽到医院住进病房养伤。
      病床上林崇手背挂着水,闭目养神。林崇生得实在是好,皮肤细腻无瑕疵,棱角分明,只要不盯着那双冷的刺人的眼睛去看,面容还是讨喜。不过此刻眉骨处蹭破皮,影响了美观。
      苏暮山小心的伸手触碰那块受伤的地方,眼底满是心疼。手指刚越过上空,就被林崇精准抓住。

      “林崇,你没睡啊。”苏暮山抽回手指。
      林崇睁开眼,虚虚握住手掌,说:“闻到消毒水的味道,我睡不着。”

      病房只有他们两个,静谧安宁,苏暮山很享受和林崇待在一起。
      苏暮山说:“林崇,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认识我啊。现在回想起来,我每次遇险你都能及时出现,就像一直在暗暗关注我。你在意我,并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无情。可我对你没有任何印象,最近还做一些不好的梦,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林崇:“梦?”
      “一间破败的楼,我在阴冷的走廊上走,然后听见响动,凑上去看,见到、见到……”
      苏暮山坐在椅子上,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拖着下巴,绞尽脑汁回想梦中的场景。
      林崇眼皮向上抬了一寸,刚好能将苏暮山整张脸纳入眼底,温暖的光线模糊了精致的轮廓线条,周围画面渐渐雾化,林崇依稀看到了苏暮山小时候的影子。

      十二岁那年,孤儿院内绿油油的树全秃了,落叶铺了满地,小孩子们拿扫帚勤奋将院子内树叶扫至一堆,垒成小土包,放上干树枝,地瓜埋在里面,点燃叶子,众人围坐一圈,院长阿姨讲着引人入胜的故事,众小孩睁大眼睛聚精会神聆听。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隐匿时,院长阿姨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离开院子,氛围忽然沉寂下来,火焰噼啪炸响,簇簇燃烧的火光跳跃在每个孩子脸颊。
      在这寂静中一个小孩忽然开口,“我知道,这里面只有十二个地瓜,注定有一个人分不到!”
      “什么,只有十二个……”
      小孩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做分不到地瓜的那个人。
      “魏千易,你说,怎么办?”
      所有目光全部投向其中一个坐姿懒洋洋的男孩,男孩被点名,调皮的歪了歪头,站起身二话不说朝一旁走去。

      林崇默默无闻低垂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舔了舔因脱水干裂起皮的嘴唇,喉咙一上一下吞咽口水,胃里的空虚折磨得他泛起轻微头晕,孩子们的话传入林崇耳中是断断续续的,听的不是很清楚。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什么,正想凝神去看,有人忽然踹了他一脚,林崇猝不及防摔倒在地,手肘擦了一下,带起的皮肤火辣辣疼,林崇下意识咬紧嘴唇,倔强的不发出任何痛呼。
      “这还不简单,踢出一个人不就好了。”魏千易看着狼狈的林崇,恶劣笑起来。
      其余小孩看热闹似的哈哈大笑,没有一个朝他伸出援助的手。
      这些有着单纯面庞的小孩在大人走后阴暗心思不加掩藏。

      林崇缓了缓,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沾染的尘土,一言不发走到角落大树底下蜷成一团,缩入黑暗,独自舔舐伤口。
      这种恶意从他进入孤儿院后从未停止,他试图反抗,可他被所有孩子排除在外,孤立无援,最终换来的还是围殴踢打。冬夜故意将他驱逐出温暖的屋子,手脚在冰天雪地里冻到僵硬麻木,有一次若不是院长阿姨比平时晚归一两个小时,在雪中及时发现高烧昏迷的林崇,他早就冻死了。
      事后院长阿姨了解清楚情况,批评教育了他们一顿,可治标不治本,孩子们的恶意无穷无尽,无根无由,施加于他身,不断搓磨他怀揣善意的一角,林崇忍耐着,沉浮着,将仇恨敛入怀,浸入骨,静待时机。

      林崇不知不觉靠树沉睡过去,再次睁眼,晨光和煦,连续几天的阴云密布寒风瑟瑟后老天终于肯舒展笑颜,柔和的温度一点点从瘦弱苍白的小臂上抚过,撩起阵阵久违的暖。
      “你怎么睡在这,不怕着凉感冒发烧吗?”
      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在上空响起,林崇愣了一下,抬起头,盛亮的光芒铺泻而下,成了骑在墙头的小男孩身后的耀眼背景。
      那是林崇和苏暮山的初见,一模一样的角度,自下而上望去,稚嫩的脸颊圆润可爱,眉宇间挂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娇养出的倨傲,整洁的衣服被墙灰蹭的灰扑扑的,小男孩视乎并不在意,睁着净透的大眼睛看自己,林崇早熟,看得出那眼神里不是见惯了的嫌弃和厌恶,而是真诚。
      林崇陷入了一片云,在腐臭阴冷的世界待久了,骨血好似都是冷的,有一天突然接触到阔别已久的暖和柔,他心里迟疑畏惧,却又贪慕渴望,不自觉被吸引。

      “我记不清了。”苏暮山失落道。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也不是好梦。”林崇安慰他,嗓音和缓温柔,嗓间沙粒摩擦感并无往常的冰冷厚重,轻飘飘的掠过苏暮山耳畔,像是在哄他。
      苏暮山愣了一下,说:“林崇,你的嗓子听起来似乎是后天外力损坏的,你好像也没有治疗过。”
      林崇敛眸,说:“治不好了。”
      苏暮山:“是因为小时候……他们的缘故吗?”
      林崇:“不是。其他原因。”

      “林崇。”苏暮山唤他。
      林崇:“嗯?”
      苏暮山轻声问:“你怎么进的‘兰瑾轩’?”

      林崇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开口。
      “我无父无母,年幼时四处流浪,十岁时遇到院长,她见我可怜便收留了我。孤儿院条件不算好,但比之前天地为席,乞讨为生的生活好太多,还有很多差不多大的孩子共同嬉闹,他们表面对我这个外来者很热情,可我能感觉得到其中夹杂的敌视。”
      苏暮山:“为什么?”
      林崇搓了下手指,他突然很想来根烟,“不知道,小孩子讨厌就讨厌了,缘由可大可小,我也懒得搞清楚,只想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已是幸运,努力活下去,以后就会好了,交不交朋友无所谓。”

      苏暮山忽然想起魏千易说过,林崇进孤儿院后因为长相出众被骚扰过,难道是这件事导致孩子们对他莫名的产生极大的恶意和仇视?
      年幼时无依无靠,孤单寂寞,没有不向往纯真的友谊,林崇说的轻描淡写,其实心里也是希望可以有朋友的吧,谁想无缘无故被欺凌呢。

      “日子再不好过,也就这么一点点往前进,我知道反抗无用,忍气吞声了三年,这三年里我将受过的屈辱吞咽到肚子里,死死记住他们的名字,脸,所有特征。人总有长大的一天,长大了选择权就握在了自己手里,我可以做任意我想做的事,但是我缺少机会,缺少能力。”林崇说,“静等了不知多久,有一天孤儿院门口来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一身深色西装,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似笑非笑扫视了一圈院中的孩子们,吩咐司机在外面等候,他就和院长上楼交谈了。大家都很兴奋,因为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富有,如果能被他领养,以后的生活必定比在孤儿院好百倍。”
      苏暮山脑子里某根神经突兀地跳了一下,微微拧了下眉,“乔宛白?”
      “嗯。”林崇说,“乔宛白最后选择领养了我。”

      初冬天寒,院墙娇嫩的白花脆弱易折,一群孩子跑过,踩烂了一片,践踏至泥土里,变得肮脏不堪。林崇和那片白花染上了同样的污浊,泥土里镶嵌的尖锐石头划破了他的小臂,血流不止。林崇神情淡淡的盯着蜿蜒而下的血迹,正思索如何处理,这时,视野可及处多了一方手帕。
      林崇愣了愣,视线顺着眼前形态姣好的手往上,看清了来人——是刚才的男人。
      “被欺负了?”男人先开了口。
      林崇没接,反问:“你是谁?”
      “我叫乔宛白。”
      乔宛白从下拖住林崇流血的手臂,帮他擦干净血污,动作温柔,林崇想挣却没挣开,只能任由男人为自己清理伤口。

      “你想不想杀了欺负你的人?”
      一股寒意直窜后脖颈,林崇悚然望着嘴角含笑的男人,下意识往后退,却被乔宛白禁锢原地。
      “乖,别怕。”
      乔宛白语气和顺,杀人从他口中说出来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林崇手腕钝痛,他眉头皱得极紧,全身不自觉发抖。乔宛白饶有兴致观察手中伤痕累累的小兽,心里十分害怕,眼睛却是出乎意料的亮,仇恨的养料正在无声无息的滋润深藏眼底的火。
      乔宛白看见了,他很满意,他找到了想领养的孩子,不负此行。
      “跟我走,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林崇:“乔宛白带着我来到一座私人岛屿,岛屿很大,景色秀丽,高耸林木尽头有一个华丽气派的别墅,他命管家给我收拾出来一间屋子,我住了下来。乔宛白要求我三天熟悉整座岛屿,三天后,我就可以和其他人一起训练了。”
      “训练?”
      “对,这座岛屿就是一个大型的杀手培养基地,里面全是和我一样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孩子,经过严苛残酷的训练,血腥的厮杀,达到非常高的要求才能正式进入‘兰瑾轩’这个组织。”林崇说,“‘兰瑾轩’是乔宛白一手建立的,做的潜伏杀人,偷窃情报的买卖,专为上层人士服务,有时候乔宛白心情好了,对方出的价格诚心诚意,他也会派人接洽利益交易。”

      苏暮山:“如果没有达到要求呢?”
      “训练一经开始,生死由己,非死不停,最终能活下来的只有寥寥几人,那些弱者只能成为强者的垫脚石,尸沉大海。”
      林崇眼前闪过画面,死不瞑目的脸,断肢残臂的身体,黏腻腥稠的鲜血……每一帧都宛如地狱般的噩梦,那些暗无天日的往事,埋在记忆深处很多年了,林崇以为他早就忘记了,没想到如今再忆竟历历在目。
      他继续道:“我和喻择是同一天被领养,当时同一批的孩子一共有二十个,每个人只发了一把匕首,没有食物没有水,在树林里生活十四天,活到最后的算赢。”
      苏暮山不禁道:“你们打个商量,团结协作一下,不都能活下来?”
      林崇看了他一眼,“你太天真了,人到了极致的困境,是会发疯的,没有道德约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乔宛白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没有混乱他也要强制制造点混乱出来,不然怎么达到目的,培养出心满意足的杀人机器。”
      “那……二十个孩子……”
      “只有我和喻择。”
      夜风呼呼而过,明明拂过皮肤是和煦的,苏暮山却手脚盗汗,遍体生寒。
      在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环境里,不仅要防外忧,还要戒备内患,步步谨慎,提心吊胆度过十四天。强烈的求生欲,坚毅的意志力,机敏的反应力,林崇但凡软弱一点,便是大海里的腐尸,那么他永远不会遇见他,永远不知道世界上会有一个叫林崇的男人存在。
      幸好,老天是眷顾林崇的。
      苏暮山心想。
      只不过代价颇重罢了。

      苏暮山想起什么,气愤道:“在墓园乔宛白套近乎趁我不备把我打晕装在棺材里扔在海上,我没得罪他吧,为什么乔宛白莫名其妙针对我?还有上次在医院,你们俩还装作不认识,演的真好。”
      苏暮山看着林崇,借着病房洒出来的灯光,他发现浮于林崇眼眸表面的坚冰终于裂了缝,泄露出其中的一点点情绪。
      “抱歉,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你遭罪了。因为我……”林崇顿了一下,抿了抿唇,略带歉意道:“我对‘兰瑾轩’这个地方充满了厌倦,也生出了离开的心思,可进了这扇门哪能轻易脱身,乔宛白那么做是为了警告我。”
      苏暮山倏地睁大眼睛,心脏停跳了一拍。
      “警告我”三个字如回响音般震荡在耳畔久久不散。林崇无父无母无友,孑然一身,世上本无人物可以牵绊住他,就在刚才,他亲口所言乔宛白以自己的性命威胁林崇留在“兰瑾轩”,是不是说明……说明他在林崇心中是有一席之地的。
      林崇是喜欢他的!
      “你……你……”
      苏暮山激动得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等几个呼吸间过去,他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又不禁想到林崇虽走了杀手这条路子,可也不是逮谁杀谁的变态杀人狂,有些命在他眼里还是很珍贵的吧,换作其他人,想必林崇不会袖手旁观,他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林崇不知道短短几秒苏暮山的思维拧麻花似的走了好几趟,他等了半天没等到你后的内容,疑惑问:“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苏暮山把苦水一样的念头强压入心底,暗暗舒了口长气,“所以喻择抓我,想讨好乔宛白。可他失败了,乔宛白会怎么对他?”
      “‘兰瑾轩’设有一室,内有十八道刑法,专为了惩戒叛徒。其实乔宛白曾在我们刚进入组织时说过,如果以后谁想离开,走过十八道酷刑,若受刑后还能喘气,他便放那个人自由。”林崇一哂,“没有人能坚持下来,喻择怕了,不敢轻易去赌,只好迂回着找其他办法。”
      “你呢?”苏暮山轻声问。
      “我?我也怕,就算我能力再强,我还是一个有血有肉,六感俱在的人,”林崇喃喃道:“我也珍惜这条命啊,不然……”
      林崇没再说下去,直到此时,苏暮山才感觉到他身上的那么点烟火气,他是活生生的人,会悲会喜会痛,而不是平时所表现出来的冷漠,让人以为他连血肉都是冷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