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戏》水沦溢

2、第 2 章

　　东市的监狱距两人不算太远，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人便到了。
　　设防森严的门窗像是在防洪水猛兽，自门口进入，迎面而来就是一个狱卒。

　　“站住，干什么来的”
　　“来找人，”沈君仪直接点名来历
　　“来监狱找人，你们是犯人家属？”
　　“……是”为了防止多事，沈君仪当下撒了个谎。

　　“你们来了也是白来，今天不是探监的日子，快走，快走。”沈君仪没有料到狱卒直接下了驱逐令。
　　而宋云却直接看穿了他的心思，“说吧，多少钱才能进去？”

　　狱卒听见宋云的话，脸都笑开了，“这位公子爽快！您看着给呗，小的不过例行职务罢了，嘿嘿……钱可不是我要的，这是正规的费用。”

　　他的厚脸皮幸亏是遇到了不爱笑的宋云和不通人情世故的沈君仪，要不然换做别人早憋不住笑了。

　　宋云知道他的意思是只能多给，但他自己从来不计较钱财，他在宋家金银如山，什么时候将钱财看在眼里过？
　　他伸手去探腰间的腰包，却双手一滞，他现在才发现腰包不见了。

　　狱卒看到他好像没带钱，登时变了脸色，“没钱还想进去？趁早走人！”

　　“不就是钱吗？”沈君仪不假思索，将束发的和田玉簪取下，单手递上去，“给你，现在行了吗？”沈君仪没了玉簪的装饰，随手将头发绾了起来。

　　和田玉簪价值不菲，狱卒见钱眼开，“公子您豪爽！”连忙将和田玉簪轻拿在手心，在阳光下看了看，玉簪色泽纯正而且均匀，细如凝脂、洁白如雪，“是个好物件！”

　　他将钥匙取出，打开了监狱的大门，“您请进，这里边有点暗，小的给你点灯。”
　　狱中连廊幽深，空气潮湿，灯火逐渐点亮，才得以看清监狱内部的模样，嫣然像一个荒废多年豢养牲畜的地方。

　　“珉村的那个哑巴在那个牢房？”
　　“他呀，在最里头那间。”他说着一边把弄着一大串钥匙，在其中翻找着那个专门的钥匙，找了半天才找到，监狱内部不算大，但却关满了犯人，在连廊中走着，时不时会有几个不安分的犯人拍打栏杆，喊着冤枉。

　　沈君仪多年未曾下山，潜意识里以为天下太平，百姓和乐美满，今日下山才知，一切不过是他的假想罢了。

　　不过一会儿，便到了那哑巴的牢房前，里面关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人，他蜷缩在角落里的草席上，靠着墙壁，像是在睡觉，又像是昏死过去了。

　　随着“咔哒！”一声，沉重的玄铁巨锁重重的落到了地上，牢房门被推开，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有什么事，快点交代，限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说完，他走远几步，找了个椅子坐下休息着，给三人留下了谈话叙旧的空间。

　　沈君仪和宋云走向那个哑巴，那个哑巴仍然没有动静。
　　沈君仪推了推他，他竟直接倒在了地上。

　　沈君仪探了探他的脉搏，确定还活着后，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并注入了些许灵力，更有助于他的凡躯吸收。

　　药丸功效立竿见影，哑巴没过一会儿就醒了，他睁开的第一眼看到沈君仪下意识的往后退去。手脚并用，惊慌失措像是在躲避什么牛鬼蛇蝎。

　　沈君仪看到他身上的伤，一切便不言而喻了，“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来就只是问你几个问题而已，为了查明珉村事件的真相。”

　　听到沈君仪的话，又发觉沈君仪并不是以往虐待他的狱卒，他才稍微安静下来。
　　“你能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吗？”沈君仪蹲下来和他对视，以降低他的戒备心。

　　“阿…巴…”哑巴艰难的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手也在空中比划着，却不能传达任何有效信息。

　　“忘了，他不能说话，”沈君仪扶额，转头对上宋云，“怎么办？难道还要去找个会手语的吗？”

　　“不用，”宋云走向前问，“你会画画或写字吗？”
　　哑巴听到画画时迟疑的点了点头，但对写字却疯狂的摇头。

　　“听着，你一定要把你知道的都画出来，这样我们才能够证明你的清白。”
　　听见宋云的话，他就像是那一根在风雨中飘摇的浮萍，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这根稻草虽细若游丝，但是这是他唯一能够翻身的机会，他只能相信并且配合眼前的人，同时期望着那个出监狱。

　　他从草堆中抽出了一根较为坚硬的秸秆，开始在地上涂涂画画。
　　但一开始画的歪歪斜斜，时不时还会因为力道不当而使秸秆弯折，后来画的久了便熟练了，画的虽然丑，但形象。
　　比如他会将一个人画作为一个圈，下面一撇一捺。全村有几十号人，他就想画出几十个这样的图案。

　　但当他画到第20个左右的时候，沈君仪看出了他的意图，“停！够了，我知道这些是无辜的村民，其实你可以……少画几个？嗯？”
　　他真的照沈君仪说的做了，最后又画了几个。

　　但在这千篇一律的抽象小人之中，有一个看起来格外出众的小人，或者说是形象更加的异常，那个小人背后有……八条手？
　　沈君怡和宋云很快便发现了这个端倪，沈君仪指着那个小人，“这……什么玩意儿？”

　　“这应该是只妖，看样子应该是……”宋云百思不得其解。
　　看到两人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哑巴又在那个小人的口中引出了一条长线，在一旁画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是蜘蛛！是他抓走了珉村村民？”沈君怡和宋云异口同声。

　　哑巴点了点头。
　　“你还知道其他的信息么？比如它的巢穴在哪里？他抓村民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当做粮食的话，应该并不需要掳走全村的人吧……”

　　面对宋云的问题，小哑巴只是摇头表示不知道。突然小哑巴的肚子咕噜噜的直叫，沈君仪不假思索走向门外的狱卒，“喂，我那和田玉簪价值不菲，问你要点干粮不过分吧？”沈君仪身上没带钱，更没带干粮，毕竟修仙的人只要辟谷就不用再吃饭了，出来做任务时带干粮就会很浪费纳戒空间。

　　“不过分，不过分。”狱卒回复他，“您想要些什么？”
　　“你这里有什么充饥的吗？？”
　　“有饼。”狱卒殷勤的很拿来了好几个烧饼。
　　沈君仪拿起烧饼，又顺了碗水，给哑巴端了进来。

　　哑巴看到吃的，目不转睛的看着沈君仪，仿佛是在看到天上济世的神仙向他走来，接到吃的就是狼吞虎咽。
　　时间不一会就到了，可是二人却没问到什么其他的信息，只知道罪魁祸首是只蛛妖，至于如何找到蛛妖不得而知。

　　沈君仪和宋云在狱卒的指示下出了牢房，沉重的锁又重新的挂在牢房门上，玄铁材质的锁引起了沈君仪的回忆，他在雀观无聊之际，便会在藏书阁之中看书。
　　书中记载，这种玄铁是从北方的极寒之地开采出来的，本来是为了修建坚实的马车，农耕用具之类，却不想有一天它的用途竟成了锁人。

　　沈君仪怀着心事跟着狱卒逐渐向外走去，“他为什么没有犯罪，却要平白遭受牢狱之灾？”沈君仪还是对着狱卒问出了口。
　　“这、这是官太爷的决定，小的可管不了……”他只是含糊其辞，沈君仪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想要上前理论一番，却被宋云拉住了。

　　“师兄，别冲动，人间本是如此，凡人管不住的东西，上面的人要结果，下面的人便会不计代价的造出一个结果。无论是真是假……你管得了他一个也管不了别人，不如趁早把无辜的百姓救出来，他也自然会解脱。”

　　沈君仪的拳头紧紧的攥着，在无声之中再次路过了人人喊冤的长廊，在长廊尽头是唯一的光亮之处，牢房里的人身上披满了无尽的黑暗，而他沈君仪即将走向光明，离开黑暗中的他们……
　　随着狱门的关闭，他们又彻底失去了光芒…

　　沈君仪的心事越发地沉重，但顾不上其他，他知道寻找珉村百姓的事件已经迫在眉睫。他只得先去拯救珉村的百姓。
　　二人出了监狱，一路向北郊去，刚靠近北郊，便被一道轰鸣吸引。

　　沈君仪和宋云循着声源御着剑靠近，越飞越近，便看到一位身穿墨绿的蛇妖，倒在地上，另一位少年修士，想要了解他的性命，沈君仪用灵力凝结为一记攻击，正正的打在了他的背上，旁边的一只孔雀连忙将他托住。

　　“谁？！”少年怒骂道，他站起来看见了身后的宋云和沈君怡，“是你们偷袭我？”
　　沈君仪径直走向倒在地上的少年，伸出手拉了他一把，“你没事吧？”蛇妖很意外的看着沈君仪，，“谢……谢，我没事，咳…咳”

　　“喂！他是只妖，而且很可能与珉村的失踪案有关！”
　　听到少年的话后，蛇妖瞳孔都变成了红色，恶狠狠的瞪着他，“我说了那件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毫不知情！”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男人紧抓不放。

　　“不可能是他，”沈君仪坚决的反驳，“他是只蛇妖，而凶手则是只蜘蛛妖”
　　“你怎么知道？”
　　“我们刚刚去监狱里探视了珉村唯一一位幸存者，是他告诉我们的。”

　　少年哑口无言了，他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便在附近搜查。但一无所获，并未想到竟能有幸存者的存在。
　　“好吧，是我疏忽了，”他继续道，“鄙人姓席，名柏鹤，不知阁下何许人士？”

　　沈君仪和宋云相视一眼，瞪大了眼睛，“你便是席柏鹤？我是雀观沈君仪，这位是我的师弟宋云，敢问前辈是否认识我们的师傅，雀观掌门人，盛世清？”
　　“你们便是盛世清那老狐狸的两个弟子？”

　　“……正是。”沈君仪显然被老狐狸这个戏谑的称呼一时语塞，看来面前这少年跟师尊关系不错。
　　一旁宋云内心:我认同这个称呼……
　　还不等几个人寒暄完，地面猛的陷了下去，宋云当机立断，催动风诀，腾空而起，然后就想去救沈君仪和席柏鹤。

　　“小心！”宋云想要去抓住沈君仪和席柏鹤的手，但还是晚了一步，沈君仪和席柏鹤的脚均被麻绳般粗细的蛛丝缠住，往下陷去。

　　沈君仪用霜终斩向蛛丝，但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他们像是落入了布罗已久的巨网，无所遁逃，几乎是在一瞬间便陷进了地下，席柏鹤抱着奋力挣扎的孔雀也陷了下去，而那只蛇妖早在他们三人寒暄之时就已经溜走了。

　　宋云悬在空中，才躲过了一劫。直到地面渐渐归于平静，宋云才得以落脚。
　　他用榆风刺入地下数尺，而地面却无任何响应。
　　“该死！”宋云的风诀让它能够洞悉地面上一切风所至之处，却唯独地下，他束手无策。

　　正在他焦愁之际，一旁的树丛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谁？”宋云警觉的面向那边的树丛。
　　“咚”的一声伴着“哎呦！”，让宋云更加确信有人在那里。
　　“出来！我饶你不死。”

　　树丛后的人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乖乖的出来了，眼前的人，竟是个孩子。
　　宋云走过去，发现他仅到自己的腰附近，伸手拽住他的后衣领一提，就把他提起来了，“你是什么人”宋云盘问他。
　　“我叫藤柳，我、我是只木妖，我没干坏事，你不要杀我。”

　　“我不杀你，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只蜘蛛妖？他在哪里？”
　　藤柳秋水般的眸子忽然闪着光，“你是来抓她的吗？那你能够帮帮我吗？她…抢走了我的东西……”他最后一句话是嘟囔着说的。

　　闻言，宋云冷哼一声，“你不怕我骗你吗，你这么大的小孩儿，也敢向我提要求？”
　　这小孩儿看清楚宋云的脸后便没那么害怕了，因为曾经有一个狐妖姐姐说过，“越是好看的人，心肠越是软”

　　“我不怕，因为我只有我能带你找到她。”藤柳扬了扬下巴，得意的说。
　　宋云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嗯，那行吧，你得先说说是个什么东西，我才能帮你吧？”

　　“是……是…”他扭捏了一下，最后还是如实说了，“我的…本体，他抢走了我的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