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戏》水沦溢

10、朱雀

　　当宴氏柯正准备休息的时候，一股危险的气息再次袭来，他本身是条蛇，对这些东西异常敏感，他从窗缝向外看去，看到一位全身雪白色外衣包裹着的男子，从院中的池塘走出，那人朝他这里看来，仿佛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可是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人的眼睛是空洞的，应该是看不见的，或者是视力很差，这样的人怎么会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

　　他只能装作没看见，闭眼假寐，却偷偷注意这人的动向，乐正敬弈没有理睬因为刻意压制而妖力微弱的宴氏柯，而是径直走向了主卧，沈君仪的房间。
　　“这傻子招惹了什么人？明明灵力等阶只有辟谷，却让我感到威胁……不过这人说到底也只是个辟谷而已，并不构成什么威胁。”他看向了一旁的飞蛾，随即施法在它身上装下了一个窃听阵法。
　　“小东西，你去飞到那人身边去给我传音。”

　　飞蛾突然被他抓住吓得丢了半条命，只能努力煽动翅膀，飞向沈君仪的屋里，在这之后，乐正敬弈推开沈君仪的门，在门外布下结界，以免他人干扰。
　　他走到熏香炉前在熏香中加了一点料，“你就好好睡一觉吧，每一颗棋都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我怎么可能放心让别人去办。”

　　说完，他用右手对准宴氏柯的额头，右手的文生便蔓延开来，随着沈君仪额头的朱雀纹再次出现了，“这就是朱雀纹了吧？”
　　朱雀纹在文生的感召下，闪闪发光，随即，乐正敬弈直接钻进了朱雀纹内部存在的空间，那只飞蛾伏在乐正敬弈的肩膀上，也随着进去了。

　　在里面，他看见了广阔无垠的茫茫星海，一片空茫的白色，在星群之中，一颗火红的星点亮了整个星空。
　　乐正敬弈走向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朱雀星主，能否告知晚辈徒孙如何才能通过考验？”

　　中间的主星，幻化成风，逐渐生出红色羽毛，最后变成了那日沈君仪见到的朱雀，“你可是星阁主位长老？”
　　“正是！”
　　“想不到你竟有本事找到我来，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告诉你，一路走过启明大陆各州各国，若此人有位归星宿主位的能力，自然会有所机遇。”

　　“可否说的具体一些？”
　　“本尊也只知道这些，毕竟考验人人不同，随机而生，切记，意下纷纷造化机，让他遵循自己的意愿做事，一切都是因果循环。”语毕，朱雀再次化作一颗红星，游离在广袤星空之中。

　　感受到朱雀离开，乐正敬弈也只得打道回府，那只飞蛾一直藏在他衣服的褶皱里，所有的话都被宴氏柯听的清清楚楚。
　　临走之际，乐正敬弈看见他身旁的《无霜影》，在沈君仪的梦境之中，指点了他几下，睡梦中的沈君仪嘴里嘟囔着，“动若念神，形影相生，浮霜华影，动若浮尘，隐匿无形……”

　　宴氏柯则指挥小飞蛾飞了回来，转念一想沈君仪既是井宿，那么自己看到沈君仪之后，脑中突发的那些从未见过的画面是否说明那老翁其实说的并非全是胡话？那如果他是井宿，我一个妖……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

　　回想当年在那石洞中，他刚一转身，那老翁就中气十足的告诉他，“就算你不信，也要留个意，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算是对那个人的弥补，你命中的生死劫便是这身为妖的身份，就算你再怎么逃避，也难躲过此劫，……”

　　而当走到洞口的小宴氏柯听完之后回头时，那老翁已经不见了……
　　他寻思着，既然沈君仪和自己的境况差不多，跟着他总会有所不同，他就是想看看这什么生死、宿命，独属于天道的生杀予夺之权，真的不可违抗吗？

　　就这样想着，乐正敬弈已经离开了。
　　独留一院的月影斑驳，和在梦中喃喃自语的沈君仪，宴氏柯趁着月色出了君仪雅居。
　　他寻思着，这高深莫测的修者是何许人士，便想跟着去看看，乐正敬弈乘着莲花座，在月空中飞的极慢，用空茫的眼睛直视这月空。

　　宴氏柯一直躲在暗处，隐藏气息，他刚到雀观就把整个门派的布局给弄透了，他看着乐正敬弈去往的方向——星阁。
　　一直在缓慢移动的乐正敬弈猛的停了下来，宴氏柯察觉到便立刻藏在了墙后，却听见那人在空中站在悬浮着的莲花座上，“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宴氏柯听见他说看见自己，也不含糊，便走了出来。
　　察觉到宴氏柯径直走了出来，他挑了下眉，没想到他会直接现身，“是你？”
　　“哦？你认识我？”

　　乐正敬弈笑了笑，“不认识，但知道你是沈君仪带回来的一只‘小’妖，”他刻意把‘小’念得重了些，显然是不相信宴氏柯小妖的身份。
　　但是宴氏柯只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弱小才重念了“小”字，没有多想。
　　“哦，我还以为你认识我呢，连我都忘了自己是谁。”宴氏柯故作散漫的说着。

　　“那就不知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真忘了还好，如若是假装的……你以为你进了这雀观就能走出去？”乐正敬弈面若冰霜，空气中都弥漫着丝丝冷气。

　　宴氏柯这才察觉，这位只有辟谷境界的人已经怀疑他的身份了。

　　实话实说，只要乐正敬弈身在雀观之中，有盛式清保护，无人能奈何的了他。
　　宴氏柯心知肚明，这整个雀观可能也就沈君仪单纯一点，无论是眼前的男人还是午时仅见一面的掌门盛式清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我是真的忘了，方才不过一时兴起，想趁着月色来看看这里的风景。”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一片莲花瓣像是飞刃般，向他袭来。
　　他瞳孔收缩，但是没有躲闪，任凭花刃从脖颈处擦过。

　　“不管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如你所见，我只是个辟谷修士，但奉劝阁下别来打探我的一举一动，你还不够格。”乐正敬弈不露半分仁慈，像是一尊冰冷的菩萨像，只是手中托着的玉瓶，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武器，面上的慈悲，变成了淡漠。

　　“……”宴氏柯早收起了装傻充愣那一套，因为自己早被眼前这人识破了。
　　但是令他感到诧异的是，他既是雀观的人，发现自己这样的妖族潜入不是揭发，而是警告，这足以说明他一定有别的目的。

　　乐正敬弈扭头就走，寻思着宴氏柯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但至少目前来看他帮助沈君仪完成了第一场考验——别离恨。
　　要想成功让沈君仪完成考验也许就少不得宴氏柯的帮助，那么这颗棋他就必须要抓紧在手中。
　　只有成功送井宿归位，他才能获得真正想要的东西，而这期间一定会失去些什么，但是为了最后的成果，他决定赌一把，也许就能将失去的一切弥补回来。

　　宴氏柯目送着乐正敬弈离开，佯装是在看风景。
　　心里却在想着这人看起来就狡诈非常，短短交谈几句话下来，直觉此人城府极深。
　　虽然他境界低微所至肉身柔弱，但是实力绝对不低。
　　就算自己实力再强大，可毕竟在人家地盘，硬碰硬也难占上风，只能全程装失忆装傻，但还是没能蒙混过去，堂堂二皇子今日如此，说出去也要让人笑掉大牙。

　　月影斑驳，风移影动，几枚落叶挡住了宴氏柯眼前的景色，“嘁，真让人扫兴。”右手轻轻一转，随着指尖相触，落叶崩成了碎渣。
　　他悠哉悠哉向君仪雅居走去，回到了客房，远远听见沈君仪还在梦里念着功法，心想大概是因为刚刚那人在香炉中加入的东西起的作用，沈君仪还是没醒，心里暗道这里全是千年老狐狸怎么养出了只傻狍子……

　　在沈君仪遥远模糊的呢喃之中，宴氏柯一夜无梦。
　　直到第二日清晨，沈君仪在生物钟作用下，准时醒了，他刚睁眼就看见了放床边的功法，本着早晨适合修习功法的想法，他晃晃悠悠的坐起来，再次打开了功法，“我看看啊……动若念神，形影相生，浮霜华影，动若念尘，隐匿无形，浮沉虚影，步若绫罗，动静生形，身影合一……”

　　他合上了功法，竟发现昨日下午一句都没记住的功法此时却如肌肉记忆一样出口成章，“不是真的吧……我会背了，接下来只要稍加练习就能入门了！”
　　他高兴的一下子便没了刚起床的精神面貌，此刻容光焕发，他站起来的一刻却发现自己身上酸软得很，像是被下了蒙汗药，此时药效刚过一样。
　　只是这不是蒙汗药，而是长老亲手下的香。

　　他刚站起来，穿上衣服揉了揉肩膀脖子，门外便传来声音，“沈师兄，你醒了吧？掌门师叔要我给你传话说让你去星阁一趟。”

　　“要我……去星阁？”
　　“是的，掌门亲口这样说的，乐正长老也在那里等着。”
　　“多谢。”
　　“那没事我先去修炼了，告辞。”那位同门说完就离开了。
　　只留沈君仪在原地，“奇怪，议事一般都去大殿，怎么要我去星阁啊……”

　　宴氏柯被两人的谈话吵醒，在墙上猛的锤了一拳，在墙上留下了一个印。
　　听到动静，沈君仪连忙从自己房间出来，向客房去查看发生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人没事吧？刚刚猛的响了一声。”

　　沈君仪没有敲门就推门而入，看见的就是宴氏柯只穿着薄薄的衣服，坐在床上，旁边的墙上留下一个大坑，但是他的视线关注点却在宴氏柯的身上，“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哦？我在床上睡觉为什么要穿衣服，明明是你推门而入。”他用单纯的表情说着这话，像是沈君仪是一个闯了人家闺房的流氓。

　　沈君仪顿时张红了脸，别过头走出门外。
　　见这幅样子，宴氏柯笑了，想着沈君仪逗着还挺好玩的。
　　沈君仪在门外说着，提高了嗓音，“我要去星阁处理一些事，你一会就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走，被其他同门看见以为是乱闯门派的小妖你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