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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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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走了以后,又是骤雨绵绵,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射在水雾间,显露出形状。
早膳过后,徐渔在书房给那两盆文竹裁枝,昨夜那个去叫郎中的小斯小跑着过来,见书房门大敞,也不进去,停在了门外。
“大人,马车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徐渔拿着剪刀比划着,道:“叫他们先候着,我随后就到。”
小斯应了声退下了,徐渔见脚步声远去,这才放下剪刀,拿起那根孔雀尾羽,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广袖中,甩了几下也没露出来,这才放心的出门。
盛夏的太阳,不一会便将空气烤得炙热。一路上,徐渔摸着袖中之物沉思,良久,马车停下,刚掀开车帘,就能看见一间草屋在不远处。
徐渔站在原地,皱着眉,犹豫着要不要去,毕竟那可是亡国遗民,圣上没有下令赶尽杀绝,却也严令禁止与他们有过多来往。
深深思考了一番,他迈开了步子,身后的随从欲同前去,被他抬手止住了。
“不必,我一人前往即可。”
说完他疾步上前,顺着篱落,他来到了正门,一白发老者躺在院中的椅子上晒太阳。
他扯扯嘴角,想把之前在马车里背好的说辞摆出来,却被老者抢先一步。
“徐大人怎么有空来我这啊?”
声音听起来浑厚有活力,与他的满头白发格格不入。
徐渔扶额。
“自然是有事相求。”
老者一听这话,立马从椅子上坐起。
“大人说的哪里话,若是有地方用得上我何秋,找人来通知我就好了,何必您亲自来呢?”
“那你跟我走一趟,我府上有个人伤得极重,再不及时治疗,怕是活不了几日了。”
何秋一听要他救人,就立马变脸,反手揉着自己的腰:“哎呦,我的腰,好痛啊,大人啊,今日您恐怕得无功而返了,我这腰,不方便呐。”
徐渔见他如此,从袖中拿出那根孔雀尾羽。
“何灵秀,那人点名要你,而且是位大人物,你敢得罪,我徐某却得罪不起。”
何秋见了那根尾羽,腰一下就不疼了,跳起来,小跑上前,一把抢过来就是东看西看。
吴国皇室偏爱孔雀,只要是宗亲,腰间都会系一根孔雀尾羽以显身份,且吴国皇室爱才,有来效忠的能人,会赐予一根尾羽,以显器重。
夏临川便有一根。
何秋看完,满脸嫌弃,小声嘀咕:“不就一根尾巴毛嘛,瞧把你能的。”清嗓看向徐渔,“走吧大人,让我来看看伤得有多严重,是不是真活不了几日了。”
说完就不管他,自己走掉了。
徐渔看着何秋那一脸的嫌弃样,不禁感慨。
你倒是别把那东西塞自己衣服里啊。
客房内,何秋见了面上毫无血色的陈夏,愣住了,徐渔瞧着他盯着陈夏皱眉头,问道:“如何?救的回来吗?”
何秋这才反应过来,大喊道:“哎呀你们好吵啊,病人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都出去都出去。”
说着就把屋内的无关人士都“客气”地请出去了,还合上了房门,此刻,屋内只剩下何秋与陈夏。
徐渔招手:“殿下那边怎么样了?”
身旁的小斯回道:“大人,殿下那边还睡着。”
“殿下若是醒了,就跟他说病人需静养,要他别去探望了。”
徐渔说完就往书房走去,继续早晨没干完的事,小斯也非常机灵,见他要去书房,应了声就下去了。
何秋一关上房门,脸上的笑容一收,神色冷淡,向着里屋走去。
“现在没人了,说吧,你和夏临川是什么关系?”
此时陈夏已经坐了起来,靠着床,将头转过去看着他。
“是收养我的师父,亦是我的祖父。”
何秋的脸闪过一丝惊异。
“我看你们长得有些相似,没想到真是这种关系,那你......”
何秋不知该如何问他,陈夏出言。
“师父。”
“那你师父现在可安好?”
短暂的沉默,陈夏缓缓开口,音调如常。
“师父他在二月驾鹤了,我是在那之后才知他是我祖父。”
何秋没有安慰的意思,继续问道。
“那你母亲......”
“姜氏在生下我后,随我父亲去了。”
又是一番沉默。
何秋阖眼轻叹,搬了个椅子放在陈夏床前,拍拍手,从衣襟里拿出那根尾羽,递给陈夏,随后坐下。
“那你现在的意思是,要辅佐陆枭?”
陈夏接过,皱眉道。
“陆枭不学无术,贪玩放纵,却也不是朽木。”
何秋听他这么说,眉头皱的比他还深。
“不是朽木?他的事迹都称的上是皇室的丑闻,在民间更是笑谈,辅佐他,还不如自立为王呢。”
“自立为王?我们的身份可是亡国余孽,这种行为无异于送死。”
“那你这么做,好处也不多啊?”
陈夏刚想反驳,突然捂着胸口咳嗽起来,他急忙拿巾帕捂嘴,松开时上面有斑斑血迹。
他稍稍抿嘴,看起来红润了些,继续道。
“陆贤的门客众多,比我更有才的定然不在少数,他未必能看得上我。相反,陆枭府上除了他自己和那些仆从外,难见人影。比起陆贤,陆枭更容易接纳我,再加上我这次为了救他险些丧命,他更加没有理由拒绝我了,事成之后,他若登顶,我再反咬一口,将他推下去,我独吞天下。”
何秋听完,眼中多了几分赞赏,可面上仍是那副不屑的模样。
“说这么多,他若是登不上大宝,你作为他的谋士,终是难逃一死。”
陈夏靠着床笑道:“死又何妨?比起那些碌碌无为的人,我起码参加过皇位纠纷,再者说了,成王败寇,不过是民间的看法罢了,在我决定走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是王了。”
何秋的赞赏再也不藏于眼中,而是放在脸上。
“你叫我来,定不是说这些的吧?”
“前辈,我知您性格豪爽,友人更是遍布五湖四海,我与师父久居深山,不问世事十余年,现在再去结交已经很晚了。”
何秋摸着下巴。
“你想要我的关系网?”
陈夏颔首。
“正是如此,烦请前辈割爱,助晚生一臂之力。”
“不是我不想给,只是亡国至今已有十六年,这期间我鲜少与他们联系,怕是死多生少啊。”
陈夏低头盯着手里的孔雀尾羽,脸上划过一丝失落。
“既然这样,这次倒是麻烦前辈了。”
何秋心细,抓住了那一瞬的表情。
“唉,倒也不麻烦,知道老夏还有子孙后代,我也就放心了,日后若是遇到难解之事,来青州找我即可。”
陈夏莞尔。
“多谢前辈。”
关门关窗,屋子内有些闷热,何秋站起来,将衣襟扯松了些。
“你叫夏什么?”
陈夏愣了一息,才道:“前辈,我不姓夏。”
何秋也愣住了。
“你不姓夏姓什么?姓王吗?”
“我姓陈名夏。”
室内安静了好一会,直到何秋叹息。
“老夏对你期望很大啊,同时又希望你不要过于迂腐,更重要的是,他想让你做自己,顺从自己的内心。”
陈夏沉默着,没有说话,何秋问道。
“你师父可有为你赐字?”
“有,‘栩烨’,栩栩如生的‘栩’,日月烨烁的‘烨’。”
“是个好字,你应当也是十六吧,届时你来青州找我,我代你父亲给你行冠礼。”
陈夏诧异的看向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话。
何秋白了他一眼,踢了一脚自己搬来的园杌。
“行了,坐上来,然后脱衣服,让我瞧瞧你的伤。”
陈夏的伤口已经做过了简单的处理,何秋解下纱布,看见了左肩和腹部的伤口,呼吸一滞。
肩上的伤口不宽,明显是剑竖直刺入的,看着长度,虽然未及心脏,却起码断了两根肋骨,何秋将手放上他的左肩,轻轻往下压,疼得陈夏本能的往一旁缩了一下。
何秋微微皱眉,这锁骨要断不断的,难治。
接着他蹲下,看向陈夏的腰腹,只有三处伤口,却个个极深,有一处只要再稍稍用力,就能捅穿陈夏的肚子。
他粗略瞥了一眼,没伤到肝,应当是刻意护着了。他将手放在伤口不远处,先是极轻,而后慢慢加重。
陈夏疼却不敢出声,额间细密的汗珠往下滑落,腹上薄肌微收,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又有了渗血的兆头。
何秋起身,见他这样,又白了他一眼。
“别用力,尤其是腰上。”
陈夏声音微弱。
“前辈,我这伤好治吗?”
何秋刚拿出他随身携带的针包,听见这句话,抬眼看着他,仿佛在说他明知故问。
陈夏心里有了底,又问道:“前辈,依您看,我得修养多长时间。”
何秋这会在给他的银针烤火。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起码断了两根肋骨,你觉得呢?”
“换做普通的郎中,他们会告诉你,你时日无多,抓紧时间快活,不过啊,救你的人是我。”
说完,他带着那些受过火焰洗礼的银针走过来,在陈夏身上慢慢地插着。
“肩上和肚子上的,避免碰水,其他地方的尽量少碰水,如果你要洗澡,拿湿毛巾擦擦就行了,别太用力,你肚子上的伤口太容易裂开了。”
何秋说完,针也插完了,他起身,揉揉膝盖,又捶捶背,任由陈夏在那坐着。
陈夏身上插着针,不敢乱动,问道:“前辈,那我得这样多久?”
这时何秋已经走到门口,他推开门,屋内变得明亮了些,也稍稍凉快了些。
“多久?半年吧。我给你开副方子,早晚两顿,嗯,前两个月伤口别挨水,用这个方子泡水擦擦就行了,之后泡药浴也用也这个方子,起码药浴一个月吧,你不放心就一直药浴,浴一辈子都行。”
陈夏哭笑不得,何秋懒得管他,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针得插一炷香,我饿死了去淘点吃的,你别动,回头我发现哪根针的位置不对,重新来过。”刚走出门两步,又回来,“伤好前主食清淡的,还有多吃点补气血的,偶尔炖只鸡就挺不错。”
说完匆匆离去。
何秋走后,屋内重归寂静,四下无人,陈夏脸上浮现一丝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