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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窗外雷声轰然,雨水倾盆涌泻,偌大的京都隐匿在雨势中。
      夜入三更,四下寂然。
      “啪嗒——”
      在雷声交错中,一颗棋子应声而下。
      “如今您都及冠了,东宫之位却仍待其主。殿下,您真的不慌吗?”
      屋内并未掌灯,一道惊雷落下,照亮了少年清冷的面容。
      陆枭盯着面前这位少年。
      今日是七月十六,是他的二十岁生辰,本应是个喜日,却在午时后,断断续续下了几个时辰的雨,直至现下仍在落个不停。他只有一个兄长,是个庶出,本以为自己可以靠嫡子的身份拿下太子之位,可现下不行了。六月初二他不小心药死了他老爹的金丝雀,几日前又折断了他老爹的玉笔,今日他及冠,天又露异象,再不请个帮手,他就真的无缘太子之位了。
      可他陆枭是个什么角色?
      六艺只通御射,胸无点墨还要参加诗宴,哪里有吃的、喝的、玩的,哪里就会有他的影子。
      而他的兄长陆贤,能文能武,府上门客也是络绎不绝。
      他明白,即是东宫无主,陆贤却已是众人眼中的太子了。
      少年见他迟迟不语,又言:“我的师父,夏临川,殿下应当略有耳闻。”
      陆枭歪头看着棋盘,食指搅和着黑子,沉声道:“我知道,我不怀疑他的才能。”随意走了一步,“可即使他是天下第一,不也还是亡国之徒?”
      少年紧跟着走了一步,断了陆枭的活路。
      “那也是因为君主昏庸,与他何干?”
      即便少年面色无异,陆枭还是察觉到他生气了,他意识到这样说人家的师父不太好,随意下了一子,说:“哎好好好,但口说无凭,以往也有人这样说。”
      少年抓棋的手微微停顿。
      “殿下想要什么?”
      陆枭不知道从哪抓出一个骰子,在手上把玩着。他学着赌坊坊主的模样,嘴角微扬,说话时对着骰子。
      “我嘛,就想要一个证据,人证嘛,你应当是没有,那我要物证。”他瞅着空位落下一子,“拿的出来吗?”
      “有,只不过路途遥远,我担心殿下受不起颠簸。”
      陆枭巴不得现在就离开这个地方,轻咳一声,掩盖住兴奋。
      “颠簸?若能证实先生是夏临川的传人,路途艰辛又有何惧?”
      少年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异,道:“既然如此,早膳过后我们便出发。”
      “还等什么早膳啊!即刻启程。”陆枭起身去点灯,“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少年沉默片刻,接道:“陈夏。我师父赐字,栩烨。”
      陆枭点完灯,偏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君子颜如玉砌,前路锦带绵绵,挺适合你的。”
      “嗯,也很适合你。”
      他知道陈夏指的是他老爹给他的“北珩”,点点头。
      “话说你及冠没啊,就有字了?”
      “没有。往后很难与师父相见,就提前给我了。”
      他的声音很冷,陆枭听完没有说话,留了封书信,随后牵了两匹马到后门,准备上路。
      陈夏盯着那两匹马,雨水拍打在手背上都有些疼,他不禁蹙起双眉:“你是打算撑着伞骑马吗?”
      “不用打伞,出城后随意找个地方生火烘干就好了。”
      陆枭刚从库房里拿了两套簑笠,正在低头整理,抬头一见陈夏这副神情,心中警铃大作。
      按照他对陆懿了解,明日他肯定是要唤他进宫的,进宫之后就等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等于自己得规矩,得规矩就等于自己只能任由长辈嬷嬷们唠叨,任由他们唠叨就等于自己会死。
      不行!绝对不行!!!
      于是,在某人的软磨硬泡下,陈夏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殊不知,在他们走后,那盘棋周围又出现了三个蒙面人。
      其中一个站在最前面,扫了一眼棋盘,虽未终局,但黑子气数已尽,白棋赢了。
      “告诉主上,陆枭没有退路了。”
      雷声轰鸣,屋中的人俨然离去。
      翌日晌午,在离京城几十里远的小镇里。
      “诶,听说没,那个璃王殿下好像失踪了,若是去提供线索,赏良田数亩呢。”
      “怎么跟我的不一样啊,我这个是把他带回去的,直接封异姓王。”
      “哎呀,就我们这小地方,哪会有这等大人物?赶紧回去准备午饭。”
      “我看这璃王就是个笑话,都及冠了还一件正事都没干,真不懂圣上为什么这么在乎他,皇室宗亲,最不值得相信的就是这所谓的感情。”
      “姓郑的,你这么说话,不要命了啊。”
      “是啊,穷书生,话可不能乱说。”
      “在下说着玩的,别当真,告辞。”
      男人走后,一名少年加入进来。
      “晚辈给姐姐们道个午安。”
      她们都是女人,见到有礼貌的美男哪会不害羞?
      “哎呦,这小嘴可真甜。”
      “是啊,管我们这些成了家的妇人叫姐姐,长这么大吃了多少罐蜜啊。”
      “听得我都害羞了。”
      少年莞尔,道:“姐姐,其实我是想问刚刚——”
      未说完,就被打断。
      “哦,那个人啊,郑理樟,仗着自己识几个字就翘着个尾巴。”
      “对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公子哥呢。”
      “要我说啊,小气的男人没人要。”
      这话一出,笑声连连。
      “这样啊,多谢各位姐姐,晚辈告辞了。”
      少年来到镇外,将一袋东西扔给靠着树的人。
      “你的烧鸡。”
      那人吐掉嘴里的草,打开袋子猛吸一口。
      “嗯——香!”
      “你父皇挺关心你嘛,昨晚跑的,找人的消息第二天就传开了。”
      陆枭还在啃他心心念念的烧鸡,抽空回道:“别慌,他们抓不到我们。”
      “有点道理,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路的?”
      “我?因为我喜欢外出游猎,有些人为了讨好我,会来告诉我哪哪有奇珍异兽,有些地方走官道太远,或者走官道去不了,我就会在地图上圈出来,然后另辟佳径,次数多了,就知道的多了。”
      陈夏若有所思地点头,而后问道:“你怎么笃定这里有烧鸡?”
      “因为我游猎总是会经过这个地方。”
      那就是有熟人咯,怪不得不想进去。陈夏继续问。
      “那你认识郑理樟吗?”
      陆枭停下啃鸡的动作,表情严肃地问他。
      “我兄弟怎么了?”
      陈夏来了兴致。
      原来他们还认识。
      “没什么,刚刚碰见了,人挺好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兄弟人肯定好,我想想,帮他付过几次药钱,从京都带过一些书,还打过几架,就这么认识的。”
      “哦?还蛮有意思的。”
      真是无趣死了,陈夏在心中默想。
      “麻烦殿下吃快些,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别急,我们有独家小道。”
      没过两日,某人就被打脸。
      “殿下,方才我们来过这里。”
      陆枭盯着那张随身携带的地图,极其认真。
      “这边我也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找不着北很正常。”
      陈夏勒马:“缘何?”
      “蜀中这块地势险峻,道路崎岖,父皇从不让我过来,我自然从未过过江。”
      陈夏看着陆枭这股认真劲,嘴角微扬,策马上前。
      “殿下,请随我来。”
      我们不可一世的璃王殿下哪愿意跟着他走,可要是不跟,他堂堂璃王就要一个人孤独的死在蜀中的山林间了。
      过了两日,他们进入了一处山谷,谷中全是竹子。
      “这里原来只有寥寥数株翠竹,是我师父亲手种的,他们盘根交错,成就了这片山谷,一晃十六载,越发茂密了。”他看着前方的竹屋,“殿下,到了。”
      许是无人打理,篱墙有些破损。陈夏马安置后,上前推门,扬起一片烟尘。
      “咳,咳咳,这是物证?你是在诓我吗?”转头看向陈夏,“你什么时候戴上的面巾?”
      陈夏忽略他前两个问题,提起扫帚。
      “刚刚,毕竟自我走后至今日,也快四个月了。”
      既然是一道来的,陆枭也不闲着,跟进去帮忙打扫。
      看见没见过的书,惊叹一声;看见没见过的雕花,惊叹一声;看见没见过的小机关,惊叹一声。
      正当他叹完第七声后,发觉陈夏不见了,找了一圈后,在屋舍后不远处看见了他,便走过去。
      “既有此处为证,本王姑且相信你。”
      走进了发现他蹲在一座坟前,木牌上没有刻字。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你师父的?”盯着坟前的两坛酒,陆枭问。
      陈夏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的忧伤。
      于是,他弯下腰,将手搭在陈夏肩上。
      “死生无常,节哀。”
      “是啊,辅佐你以后,这样无力的情况还会有很多。”
      陆枭非常认真地点了三下头,猛然意识到陈夏说了什么,震惊道:“你竟然会开玩笑?!”
      “我不仅会开玩笑,而且还会笑。”
      “那你笑一个给爷看看。”
      “呵呵。”
      “皮笑肉不笑,真难看。”
      “那就别看。”
      “……”
      吃了瘪的陆某默默离去。
      入夜,陈夏提着两坛酒来问他喝不喝,顺便给他带了一套衣物。
      竹影婆娑,时不时有凉风习来。
      “我们就这么回去了?都没什么好玩的。”
      后半句陆枭念得很小声,陈夏似乎是没听清,微微皱眉:“对。”
      陆枭闻言,立马耷拉着脸,一个劲地往肚子里灌酒。
      “不远处有一片连绵的群山,有一水流自山腰而落,早些去,还能看到日出。”
      陆枭听此马上来劲了。
      “好啊,那我们就早些去吧。”
      陈夏嘴角上扬,看起来心情很好。
      二人偶尔聊几句,多是陆枭在问,陈夏在答。
      很快,两坛酒见底。
      陆枭趴在桌上,眯着眼,问:“喂,你师父,真的没有其他传人了吗?”
      陈夏知道这人脑子喝得不清醒了,这是夏临川生前埋起来的酒,酿了七年,喝了那么多醉了活该。可他又能清醒到哪里去?他苦笑,回道:“有,等我成亲生子。”
      陆枭抬起头,咧开嘴笑他:“嘿嘿,等到你成亲,我早就妻妾成群了,等你生完子,我都可以当爷爷了。”
      陈夏看着他这副傻样,不想搭理,起身往屋舍走去。
      突然,陆枭抓住他的手腕,支支吾吾半天没憋出一句话,在陈夏不耐烦时,说道:“美人,别走嘛。”
      这声转了十八个弯的“嘛”,惊得陈夏醉意全无,不知为何,他露出了少见的笑脸,笑得纯真无邪,然后举起酒坛,朝着陆枭的脑袋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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