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蚀》八个桃

4、第 4 章

　　沈青柏终究没留得下来，倒不是因为张之榕反常的一系列反应，反而是张之榕太正常了，自己洗漱完倒床盖好了被子，表示自己一点也不需要照顾。
　　“我真的很好。”
　　张之榕脸上写着：I’m fine.
　　沈青柏：“不信。”
　　张之榕：“怎么才信？”
　　沈青柏：“你爬起来做套数学题。”
　　张之榕：“……”并且爬起来。
　　沈青柏怕了，“好了好了，知道了，那你感觉不太行就给我打电话。”
　　折腾一番，沈青柏回了家就把自己甩床上了，累，太累了，有种这些年他给张之榕带来的麻烦终于反噬到自己身上的疲惫感。
　　他想起初三那年他带仙侠小说到学校被老师没收，因为太想知道后来的结局所以偷偷摸摸从办公室顺走被老师发现后，张之榕义无反顾站出来顶包的场景。
　　张之榕从小品学兼优就带脸上，加上模样长得好，看起来啥坏事都干不出来。他诚恳地向老师陈述了自己的“行径”，他与沈青柏关系铁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老师一眼就看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老师不舍得指责张之榕。
　　张之榕也不傻，他的目的不是让老师相信，而是让老师只能选择相信。
　　“老师，最近市里的中学生艺术作品大赛，咱们班还没拿出像样的作品。”
　　这确实是老师最近一直头疼的事情，思绪一下子扯到另一件事情，老师愣了几秒的神。
　　“那天我过来清点数学试卷，看见您放在办公桌上的这本书，突然觉得仙侠题材是个不错的切入点，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利用课余时间试一试，就拿走参考了些材料。书我也给您送来了，擅自拿走是我做得不对，下次不会了。”
　　书里的内容沈青柏早就快马加鞭地看完了，张之榕一番话既解决了老师的燃煤之急，也表明了自己作为班长并没有助长班级不良之风的正义之举，顺带还树立了自己知错就改的形象。沈青柏作为真正的始作俑者美美隐身。
　　书也送来了，作品也有人搞了，老师自然不再追究了，尽管老师心里门儿清。
　　好小子，人情世故玩得真溜。
　　沈青柏想到这，在床上闷闷地笑了起来。张之榕那次真的写了一篇仙侠小说，体量不大，写了两派狭路相逢最后却一笑泯恩仇的故事，故事的结尾狠狠地升华了一波团结友爱的主题，在一众作品中可能不是最出色的，但一定是最正能量的，加上题材新颖，最后喜提一等奖。
　　窗台外的月亮已经爬得很高了，月色柔柔地照进房间，沈青柏翻了个身，柔软的被子轻轻抚过脸颊，他蓦地想起刚刚的那个轻飘飘的触碰。可能因为身体还在代谢酒精，他的头脑此刻异常的清醒，刚刚的每一个细节都被回忆起来，他冷静得可怕，一遍又一遍复盘。
　　今晚的张之榕是很奇怪，哪里奇怪他倒是说不出来，总觉得他好像瞒着什么，却又着急得想表现出来一些东西，表现的时候又很退却的样子。
　　他是不是得什么不治之症了？
　　沈青柏在床上猛地打了个挺儿。
　　不可能，他们几乎除了睡觉干什么都在一起，生病的人不可能不吃药，他没道理隐瞒得这样滴水不漏。
　　沈青柏重新躺下。
　　那是因为什么？他难道太压抑，其实心理一直都有问题，今天高考完终于解脱了，索性以这种方式和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他告别吗？其实在好学生张之榕心里，成绩一直不能证明自身价值，要不然他怎么会拿自己和一万只母猪相提并论呢？？
　　沈青柏心里的活动越来越离谱，于是又打了个挺儿，这次的挺儿直接打地上，下一秒就要蹬上拖鞋上楼了。
　　最后一丝理智劝诫他不要打草惊蛇，他决定还是先摸来手机打探一下对方是不是有轻生的倾向。
　　电话那头的张之榕秒接。
　　“我睡着了的。”声音听起来清醒得毫无说服力。他睡不着，根本睡不着，他在打了擦边球但是很有负罪感的情绪里反复沉沦。
　　“你挺好的哈，没有不舒服吗？”
　　“挺好的。”也挺不好的。
　　“行，我有点怕黑，今天挺黑的哈，我有点怕，开着灯睡不着。”
　　张之榕抬头看了看窗外如盘一样皎洁的月亮，违心的嗯了一声。
　　“我其实没有特别怕，主要是怕你怕，你又不用我陪，咱俩打着电话睡呗。”电话这头沈青柏为了好兄弟的安危被自己蹩脚的话术别扭得想抽自己。
　　张之榕那边安静了半晌，沈青柏以为他挂了，挂了电话或者别的意思，方方面面，急得喊了他好几声。
　　张之榕这边福利来得太过突然，冲击得半天不知作何反映，电话里一连串的呼喊将他的思绪唤了回来，心下想，怎么怕成这样子？随即立刻答应了沈青柏的请求。
　　“好的，有事儿出声摇铃儿，好兄弟。”
　　“嗯。”
　　电话那头总算安分了下来，张之榕屏息听见电话那头的沈青柏渐趋平缓的呼吸声，一个无声的叹息沉淀进月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