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心论》良机

13、12.错位

　　这个要求让俞晞一时呆住，拿不准该站在原地隐瞒身份，还是直接去听她说什么。

　　但现在这情况，或许不完全取决于自己……

　　他转过头，看到……

　　看到就在他身边的粟粟。

　　“直接去吧，到时候他们找起来，你反正赶不及伪装。”

　　粟粟压低声音说道。

　　……也是。

　　放弃了毫无价值的挣扎方式，他脱了伪装用的罩袍，扬声道：

　　“我就是那个俞浠，各位，劳驾让个步，不胜感激！”

　　他的出现在人群中引起了另一阵骚动，不少人都侧目而视。

　　而当那些属于原本团队的、个个都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亲身经历过俞晞从提出自然调试论到成为最受关注的大物理学家的老科研人员，联系维吉妮亚刚才的要求和俞晞前段时间的表现，终于露出了然的神情。

　　为了防止两个世界之间存在传染病等位置影响，维吉妮亚和其他跳跃机里的人一起，被送入一个全封闭的房间。

　　维吉妮亚嘴唇张合着说了些什么，但厚厚的玻璃阻止了两人的直接交谈。

　　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她拿起对讲机，再次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会思绪。

　　然后，她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可以回来提个理论吗？不会耽误你太久。”

　　“……”

　　见俞浠甚至没问为什么，维吉妮亚苦笑了一下：“他果然是有意的……”

　　————

　　因为是空腔实验室发出的邀请，学校爽快地批了假期。

　　回到熟悉的、属于物理专业的仪器间，俞浠一时竟有些恍如隔世。

　　他本以为，已经离开本专业那么久的自己，起码得先补一个月课才有资格去看出那位口中“无比简单”的理论。

　　但现在，他发现，这个“无比简单”不需要对任何人加引号。

　　从将那些资料看完到找到方向，他甚至只用了不到一周。

　　这真的没耽误什么时间。

　　——客串上帝。

　　足够简单，也足够颠覆。

　　俞浠相信，如果连自己都能想到，那对维吉妮亚来说，绝不该一直如此毫无猜测。

　　就算不敢确认，平时和导师聊天的时候，当玩笑说出口也很正常。

　　如果是年轻些的俞晞，或许还觉得孩子没有魄力，但以最后那面时的急切……

　　哪怕维吉妮亚说过一点方向近似的猜测，他都必然竭力引她走向最终的结论。

　　那本该无比简单，却不知为何无法出口的结论。

　　联系俞晞反应的，之前世界同样存在的视而不见和那条遗言……

　　就算他没想暴露，那与他一同前来的，那么多见证过这个理论从得出到完善的科学家，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想抢这个世界的首发？

　　俞浠的眉头越拧越紧。

　　到底是什么，在阻止这一切的推进？

　　又为什么对自己网开一面？

　　————

　　“……综上，我认为，不完整的规则，会自动从现实已有的解释中寻求补完，我们也可以得到客串上帝的机会。

　　“这是个颠覆性的结论，以我的资历，确实让人难以置信。但幸运的是，我提出这个理论的时候，有这样一批先驱者……”

　　一周后，俞浠在研究所内小范围发表了这个结论。

　　几乎是同时，维吉妮亚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飞速在粟粟和其他来自那个世界的人的帮助下完成了整篇论文。

　　面对这个一作，俞浠自觉蹊跷，完全没有去占的心思。

　　经过讨论，这篇文章最终以俞晞遗作的名义发了出来。

　　“规则……是……可以，可以靠设定改变的。”

　　维吉妮亚试着说了一遍这个概念，终于发出了正常的声音。

　　这让她大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激动地转过身，对俞浠说道：

　　“我就知道，你——”

　　后面的内容再次变成一片静默。

　　维吉妮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点点变成了更深的迷茫。

　　————

　　尽管在俞浠自己的要求下，最终成稿已经和他没了任何关系，但“同体”的概念还是不知从哪里泄露了出来。

　　几乎刹那间，科学的，玄学的，唯物的，信神的，什么关注都冒出来了。

　　即使社交恐怖分子如俞浠，一时也有些招架不住。

　　考虑到那位看起来比自己还内向点，俞浠一边焦头烂额，一边在心里同情起自己来。

　　好在维吉妮亚在初步解除禁言后，状况还是恢复了不少，思维恢复得更快——俞浠很快在她的启发下直接化身行走的□□，问就是我唱戏的，下次演出请多关照。

　　“大科学家改行唱戏”的噱头下，这一出对回避关注作用有限，但对已在顶点的热度倒也没啥提升，只是着实让俞浠所在的校剧院大赚一笔，好生靠演出费抚慰了一下过度关注带来的疲劳。

　　看着刷刷上涨的余额，俞浠很是阔气地请老朋友们吃了一顿，重点感谢了维吉妮亚。

　　说是感谢，不如说补偿……

　　毕竟，虽然没有恶意，但如果不是那个自己做出的尝试，维吉妮亚根本不会遭遇这一切。

　　散场后，俞浠又和维吉妮亚单独去办公室聊了一会。

　　“这段时间……”面对这个被自己不慎坑了一把的好友，俞浠只觉得连开口都有些艰难：“辛苦你了。”

　　维吉妮亚比之前安静了很多——任谁时不时被禁言一下，都会安静很多。

　　她一直是个足够聪明、也习惯了这份聪明的人。

　　据她自己说，小时候还因为自负和同学闹僵过不少次。

　　不过，和俞浠成为同学的时候，她已经把那些毛病改差不多了。留给俞浠的印象，也一直就是骄傲活泼有些结巴，喜欢和人讨论天马行空的东西，又怕无意识犯老毛病而得罪人，轻微社恐的样子。

　　在拜入俞晞门下后，有了大量同样优秀的人可以沟通后，每次和俞浠见面，那精神状态都给他一种兴奋到发光的感觉。

　　而现在……

　　俞浠看着她不知在发什么呆的目光，叹了口气。

　　最近她看起来总在发呆。

　　不是没有问过怎么回事，但什么也问不出来。

　　哪怕维吉妮亚试图擦边透露些什么，都会被强行扭曲意思。

　　好在她思维确实活跃，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到底传递出了一点信息。、

　　尽管俞浠对如何理解还是完全一头雾水。

　　——计算，模型，预测。

　　怎么回事，那个阻止她的玩意还能读取思路，掐灭她的努力？

　　对这个猜测，维吉妮亚无法表示肯定，也无法表示否定。

　　她只是静静看着俞浠，仿佛从未能够离开那个带着厚重玻璃的隔离室。

　　经过漫长的拉锯，那些尝试最终变成了另一个祈求：

　　“去试试跳跃机吧，也许你同步过那边的进度后，就可以交流更多东西了。”

　　……同步。

　　俞浠咀嚼着这个新的关键词，拿不准只是好友向来跳脱的用词，还是故意透出的暗示。

　　————

　　因为上次的发言，没人对俞浠进入跳跃机表示疑惑。

　　“上次还担心被另一边过度关注……哪想到，这边也这样了。”

　　为了调节气氛，俞浠试着找了个话题，但对讲机那边的维吉妮亚似乎没有很放松。

　　除了维吉妮亚的奇异失语，上次两架跳跃机的莫名返航也很是奇怪。

　　为了防止出现别的情况，这次前往另一个世界的，就只有俞浠一个人。

　　学校那边已经请了长假，暂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俞浠在技术员的指挥下熟悉着操作，尽量能够自己解决过程中的问题。

　　——不过，就算几十年的科技差异让这个机械已经高度智能化了，自己一个大二的艺术生直接单独驾驶真的没问题吗……

　　没等俞浠想清楚这个问题，出发日期已经到来了。

　　“出发！不成功，便成仁！”

　　最后进入跳跃机前，俞浠颇为豪迈地喊了一句。

　　“。”维吉妮亚不知是噎住了，还是想说什么没说出来，过了几秒才说道：“不建议成仁。”

　　“我尽量。”

　　单人跳跃机的舱门缓缓关闭，机器的自检修声中，俞浠翻阅着使用手册，默念着这段时间的速成口诀，慢慢调节着自己的情绪。

　　————

　　周围的一切飞速褪色，变化成纯粹的蓝。

　　然后，纯蓝的一切像是钩织的玩偶般，散开了第一根线头，接着迅速崩解成几条长长的蓝线。

　　周围的一切飞速后退，那蓝线则始终和跳跃机连接着，仿佛彗星的拖尾。

　　再然后，连跳跃机本身、连同手中的书本都变成了蓝线。

　　骤然置身于这片科幻感十足的走廊中，完全不惊慌是不可能的。

　　之前的辅导里，没说跳跃机也会消失啊……

　　俞浠没敢轻举妄动，准备先等几秒。

　　没过多久，像是终于扯到了尽头，绷紧的蓝线开始回缩，缠绕在跳跃机周围，接着再次开始钩织周围的一切。

　　山川，河流，森论……

　　轮廓构建出来后，色彩从遥远的地方渐渐浸染了过来。

　　这场面还挺赏心悦目的。

　　见这事情回到了之前说过的情况中，俞浠放下心来，一边眺望景色，一边思考待会该找谁。

　　如果有人，就直接表明身份，如果没人……

　　然后他就看见，本该形成跳跃机圆润外壳的蓝线扭出妖娆的弧度，构成了一架马车。

　　马车。

　　俞晞呆滞地看向前方。

　　一个车夫。

　　车夫。

　　所以，自己这是跳哪了？

　　因为没有任何参考，俞浠下意识做起观察。

　　只见前面的车夫穿着十分中世纪的衣服，驱赶着一架马车，正在旷野中赶路。

　　中世纪。

　　某种非常不妙的猜想中，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繁复的礼服。

　　虽然变成了西方款式，但那比起戏服也没简约到哪去的衣服，俞浠终于放弃思考，试着问了一声：“师傅？”

　　“T*&？”

　　马车夫不敢怠慢，但显然也不敢回头，只发出一个问题。

　　“请问这里是？”

　　马车夫的语气依旧殷勤：

　　“……%……%￥*&（*&）？”

　　在那堆乱码中，俞浠终于印证了那个最糟的猜测：

　　自己真的穿别的时代了。

　　还特么语言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