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往事》芭芭柳

3、第 3 章

　　第三章
　　夜宴进行至大半，歌舞节目眼看也不剩几个，顾淮之仍是一个也没挑上，群臣不免感叹淮安王的眼光每年增长的太快了，再这样下去可真没人敢再随便送美人了，保不准送完还会被淮安王吐槽没见过美人。
　　“楚河流沙几聚散日月沧桑尽变换～”
　　顾淮之听闻此句眼眸之中似乎终于有点兴味被提了上来，待到歌姬唱完便伸手叫人停住张口问到：“本王闻你这词曲有趣，是你自己编写的吗？”
　　歌姬似乎并未料到淮安王会问道这个问题，略显仓促无措的回答“贱妾，并不识词，该词曲是贱妾主人为贱妾挑选的。”
　　顾淮之此时也被挑起兴趣，顺口便问：“你家主人何许人也？”
　　许是顾淮之相貌英挺，眉目如炬，竟让歌姬感到自己似未出阁的少女一般双颊微红，低头不敢与之对视回复道：“回禀王爷，东城云家云邩正是贱妾的主人。”
　　“哦～”又是云家，顾淮之略有些惊讶，没想到云邩今年会送给自己美人庆年夜，还是合乎自己口味的美人。是什么让这云家大少爷改变的往年的送礼习惯，改送自己美人呢，是因云老爷子不久将要辞世，云家需要巩固和王府的关系还是想要安插眼线培植势力呢？顾淮之拿不准，却不想为之心烦，商甲之族向来人微言轻一些，顾淮之只将他们都视为自己的预备国库，无权无势的富商就像手握奇珍异宝的孩童向来不足为惧。
　　“来，走近些让本王瞧瞧这美人选的美人是否比其他人更娇艳些。”顾淮之挥手召歌姬侍酒，众臣心里明白这是选中了，便接着奏乐，接着舞。心里也对淮安王这句话暗自揣测起来。莫非，王爷在暗示些什么？
　　这些人中首当其冲的当是坐在台下，不言不语的彭小将军，彭小将军已决心择日前往城东云府一探究竟，满足自己今日膨胀的好奇心。事后告知不告知淮安王就看彭小将军的心情了，心情好了找个画师临摹一下，让淮安王瞅瞅，顺便让他在赐自己点美酒。彭小将军心里的算盘打得响当当的谋划着。
　　有些事，来的也巧，彭小将军这边计划着怎么找借口云府，这边现成的理由就来了。云老爷子最终没撑到年后，在年夜里一家人围着他床边吃过年夜饭后，睡梦中驾鹤西去了。
　　初二清晨，寻常人家还在庆祝开春之日，云家上下却已一夜之间全部变成白色，再无昨夜的欢声笑语。云大少爷披麻戴孝跪在云老爷子灵前跪了一整夜，未言一字，未出一声。云枫早已趴在老爷子的灵柩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由于他哭了一晚，早已精疲力尽，劳神伤体，下人上前来劝告他依旧扒着灵柩边缘不肯松手，一时激动竟直接晕了过去。云家一时更是手忙脚乱，连忙将二少爷抬了下去，又去叫人请郎中过来。期间云邩依旧未动一下，甚至云枫在他面前昏死过去，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仿佛被人抽掉了魂魄一般。碍在云邩周遭一直冷清的气场，也无人敢上前碰他一下。隔着面纱，似乎都感受到了他周围的悲伤氛围。好在云府的管家冯得保经过事儿，倒也算把前来吊孝的宾客安排的井井有条。
　　彭小将军天黑赶来之时云邩几乎已经快跪了十二个时辰，转醒来的云枫刚醒来看见云邩这般模样便又开始哭，不过这次是抱着他哥哭，云邩还是没动。
　　彭小将军来的时辰晚，此时已无宾客，彭万文步入灵堂就看到这样一幕，一屋家奴围绕着云老爷子的棺材跪开，面朝的方向却是云大少爷，甚至满脸泪痕的朝云大少爷痛哭，请他动一下，至少喝点水吃点东西再来尽孝。但除了云枫无人敢触碰他一下，云枫几乎整个人都抱在云邩身上，云邩还是那样笔直的跪着，甚至没有一丁点回应云枫，把云枫吓的够呛紧抱着他哥不敢松手，要不是确认他哥还有呼吸，他甚至觉得他哥也交代在这里了。
　　彭小将军看着眼前的场景顿时明白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此时也无人前来招待，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向屋内前进几步，冯得保马上反应过来又来贵宾了，他跟云老爷子多年，走南闯北，淮安的百官基本他都能叫得出名来，自然也识得这位彭小将军。
　　“彭将军，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老爷子突然离世，云家上下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大人海量。”冯得保起身赔笑道。
　　按道理依彭万文，右将军之后，淮安王伴读的身份，云邩应该起身迎接的，更何况人就在面前再不济也应该起身回个礼，这些礼数应该是有的。彭小将军起初就是这么预想的，为了能多说两句宽慰的话，甚至可以选在了人少的时间来。万般没想到来了竟然是这般的光景。略微有些尴尬的摆手回应冯得保：“不碍事，这是什么个情况啊？”怎么哭的对象不对啊，彭小将军暗自在心里补上一句。
　　“唉，将军有所不知我家主子已经在这儿快跪了十二个时辰了，一动未动，我们这些下人不免担忧少爷的身体啊...”冯得保看彭万文是真的不在意便招呼手下去给他端茶送水，转身又跪了下去。
　　“他娘的，你说他已经在这儿跪十二个时辰未动了，你们竟然还只是在这劝，还不快看看别是出什么问题了。”彭小将军震惊的把刚到手的茶都给摔了，赶忙上前，想一探究竟。
　　岂料手还没碰到人，就被他身上的小东西抬头就咬了一口。“你不准碰我哥！”
　　“哎呦，你还真下得去嘴，歹亏你哭得没劲儿了，不然你能给我咬掉一层皮。”彭小将军呲牙咧嘴的甩甩手，看着眼前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少年，眼看他自己都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却还不让他靠近他哥半步，只得好言说到：“你哥情况不太对，我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你让开我帮你看好你哥行不？”
　　云枫鼓着两个肿眼泡，审视了彭万文好一会儿，“你说真的？”听刚刚管家的称呼这应该是位将军，可能确实见识的多一点。
　　“本将军用彭将军府的名义誓向你保证真的。”爹对不住，孩儿再拿将军府的名誉保证最后一次，彭小将军暗想。不过他又仔细审视了云邩一圈，虽然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总觉得他这些症状和之前遇到的一个战友很像。
　　“你们府上可有精通针灸的郎中？”彭小将军问到。此时云枫终于站了起来，方便让彭万文看清楚他哥的情况。
　　“有的有的，给二少爷看病的郎中，我让他今晚住下了。”冯得保连忙起身去叫郎中。
　　“一帮蠢材，郎中都在府上怎么不叫来看看，明显的人不正常，竟然让他在这儿跪了十二个时辰。”骂完，彭小将军伸手拉了一下云邩的胳膊想看一下他的手，有僵持不从的劲道，但最终还是由彭万文将他的手拉了起来，一看果然如此，只见云邩手呈拳状紧握原本圆润的指甲现在却深深的刺入手掌之中，手掌早已变得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手心早已将白色的内里染红一片，因为葬礼服饰繁琐，将内里层层盖住，竟一时无人发现，一些血液甚至都有些干涸了，又有新鲜的不断流出。
　　“他这是梦魇了，还不叫郎中快点赶来，备一间房，让郎中快些准备针具。再去找些止血的药来，还不快去！”彭小将军转身安排完，弯下腰就准备将云邩抱起身转移到准备施针的房间。
　　“等等一下。”眼看彭小将军已经单膝着地正准备动作，云枫又出言面露纠结的神色。
　　“还等什么啊，你没看见你哥都什么样了，寒冬腊月在这跪了这么久，腿不要了？！”彭小将军将云枫吼的脖子不自觉往回缩了一缩，自觉理亏嘟嘟囔囔道：“我是说让你轻点。”
　　彭小将军给了他一个白眼又转身，直接将云邩横放仰面抱了起来。被云枫蹭了许久的纱帽就这么不合时宜的突然掉了下来。彭小将军第一反应，诶，比预料的轻不少，第二反应，他娘的，老子抱的是个人？！他这样想也这样说了出来。
　　“你这人，怎么老讲粗口，呆站着干嘛，快送我哥去房内，没看我哥腿都僵了，别想占我哥便宜！”云枫一巴掌呼到彭小将军后背，提醒他赶紧干活。
　　彭万文立马清醒过来，快步向准备好的房间奔去。直到将人放到床上，彭小将军还有点晕晕乎乎的。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眉头紧皱的绝色美人，他从娘胎出来，和风流的淮南王走南闯北，自认阅人无数，资历丰富，也没见过这般姿色的人儿。脑海中竟突然冒出淮南王的一句玩笑话“本王给你赐婚。”
　　谁想美梦还没做完，云秋一巴掌又呼了下来，这次因他是坐在云邩床边，云秋终于有机会拍在了后脑勺上，结结实实的一下，让彭小将军不禁捂头反省，为何世间总有人以怨报徳？
　　“还不起开，郎中准备好施针了，你还要看多久。”云秋半推半拽的将人从他哥床边抓走，眼神示意郎中赶快行动。
　　郎中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赶忙上前，因为也算云家半个私人郎中，和云邩也有过多次照面，郎中看上去都比彭小将军镇定不少。从头到尾还算冷静的将银针扎入穴位。
　　“吕叔，我哥这情况怎么样了。”云枫见郎中收完针赶忙上前来问。
　　“大公子无碍，还好发现的不算太晚，再晚点这腿可能会伤到，切记三日之内不易再行跪拜之礼，近日多热敷几次，化一下淤血，我再开几副补血顺心的方子按时服用便可，好在年轻身子调养快，不会落下病根的，放心吧。”
　　听完郎中的话，云枫悬着的心，可算放了下来，一屁股在了云邩的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哥想哭又忍住不哭的模样着实委屈的让人心疼。
　　云邩这时醒着一定会心疼的摸摸他的头来安慰他。
　　“吕叔，我哥什么时候可以醒啊。”
　　郎中正在写药方突然停下道：“大公子操劳过度，又忧虑过度，今日又失了魂，怕是要修养两天才能醒。”
　　云枫静静听完道“劳烦吕叔，再为我哥开点安眠养神的药吧，让我哥休养三天想必也是好事，若太早醒来，腿伤未愈，怕是免不了还是奔波操劳。这几天有我呢，没事的。”
　　“二少爷所言极是，那吕某就再开两味安神的药吧。只望大少爷醒来后能恢复如初。”
　　“谢谢吕叔。”
　　“二少爷言重了，分内之事。”
　　郎中写完方子交给丫鬟又叮嘱了两句便离开了，云枫突然眼珠子轱辘一转，发现吕小将军不知何时不告而别了。虽不满那人无礼，却也明白云家欠下一个大人情，要不是那人来得及时，自己这个呆瓜肯定还抱着哥哥又哭又闹，还没发现哥哥的异样。看着哥哥裹了层层纱布的手掌，云枫心疼的又想哭，不行，云枫告诫自己，祖父不在了，哥哥现在昏迷在床，祖父葬礼还没有结束，云家的脸面不能丢。
　　想罢，云枫拿起被子抹了抹小脸，冷静了一下，看了眼床上的哥哥，转身出门，轻轻的将门关上，抬头叮嘱云邩的随身丫鬟几句后，头也不回的向灵堂走去。莲乡看着二少爷的背影，一时间竟觉得二少爷突然间长大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