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身认知》亲一口猕猴桃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

　　送走了边菲菲，宋临感觉到很疲惫，市三中学的案件是一个由悲剧引发的悲剧，而引发悲剧的原因却是大人们的妄议和不作为，也是施暴者被社会纵容后产生的更大的恶。有人利用身份背景，有人利用年龄优势，有人利用法律漏洞，但是即使能被法律所惩戒，依然是重抬轻放，代表公平正义的板子永远无法重重地落下。

　　可是有的时候，恶是没有触发条件也没有理由的，而有的时候，恶仅仅是为了制裁另一种恶，比如吴勇全，或许也有周晔。

　　宋临不希望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罪恶，他做不到以恶制恶，所以他选择从根源上消灭恶。他一直以来都在探寻人们作恶的原因。有很多是基于自然法则的决定，宋临可以理解，用中国古话来形容就叫做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是有很多恶，是无缘由的，是被某些所裹挟所支配的恶，宋临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研究和努力，去改变，去改变这个世界。

　　两日后，清屏监狱会见室。宋临今天穿得很随意，一身白色的运动装，显得比实际年龄要更加年轻。

　　不久，周晔便被狱警带进了会见室。周晔看上去精神并不怎么好，脸上有淤青，眼下还有着重重的黑眼圈。但是宋临注意到，周晔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惊喜，周晔快步走过去，坐到宋临的对面。

　　“宋医生，好久不见。”宋临有点诧异，他模拟过很多次与周晔的碰面，却从没想过周晔会先开口，会这么热情、这么主动地与他打招呼。

　　“你好，周晔。”宋临稳住自己脑子里瞬间涌现的无数的猜想，还是略保守地和周晔打了个招呼，同时友好地伸出手。而这一次，周晔依然没有和宋临握手，而是再次开口道：“宋医生，继续上次的话题吧，你真的觉得我是个英雄？”周晔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宋临。

　　“我有点改变我的想法了，周晔。”宋临微微沉吟，然后平淡地回答了周晔。

　　“为什么？”周晔死死地盯着宋临，声音也不自觉地低沉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的初衷是好的，但是我去见过幼儿园的几个小朋友，他们可是无辜的。”宋临蹙起了眉头，不是很赞同地看着周晔。

　　“无辜吗？或许吧。”周晔突然的沉默让宋临心里一紧，不能让话题冷下去，毕竟如果这次不能和周晔建立起连接，下次想突破就更困难了。

　　“不过，吴勇全就做得很好。”

　　“那个蠢货？他甚至连尸体都没处理好。”周晔貌似对吴勇全的事情很了解。

　　“至少，他替边菲菲报仇了。”宋临慢悠悠地补充着。
　　“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懦弱又不听话，要是没有...”周晔的话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

　　宋临也没想过通过这一两次的见面就让周晔信任自己，所以他话题一转，又聊起了幼儿园肉丸案。

　　“我有点好奇，你们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在屠宰场全部处理了不好吗？”

　　周晔不是很抗拒聊自己的案子，倒是饶有兴致地反问宋临：“很复杂吗？”

　　“很复杂啊，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抛尸不是目的，让这些孩子吃肉丸才是呢！”说完，宋临就看见周晔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眼神。

　　宋临的心开始慢慢沉了下来。这句试探是他想了很久的。他一直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抛尸要选择在幼儿园，周晔的加工厂大批量的客户多的是，特别是菜市场人来人往，人流量大，是抛尸的更佳选择。为什么周晔会选择幼儿园，是他一直没有搞清楚的事情，到底是慌乱之下的偶然，还是早就决定好的必然，在这一刻，宋临有了答案。

　　“所以我就说啊，你，也不算英雄。”

　　“这些肉，必须要他们自己吃下去。”对于周晔的这句突如其来的坦诚，宋临有些怔然。

　　“什么意思？”宋临反应过来，继续追问道。

　　“那需要你自己去调查啦，大侦探。”周晔说完，便招手呼唤狱警将其带走。

　　“希望你能找到真相，宋临。”临出门，周晔又补了一句，然后扬长而去。

　　宋临与狱长寒暄了一会，才走出清屏监狱。他犹豫了一下，给闻青打了个电话。这个时间闻青一般在睡觉，不太会接他的电话，所以在电话响了1分钟左右，宋临就准备挂掉电话了，却没想到，闻青低哑的声音却出现在了电话那头。

　　“喂？你怎么大早上给我打电话？”

　　“打扰你休息了，我刚刚见完周晔，有一些收获，想要和你分享一下，也迫不及待地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要是没睡醒就晚上再聊，没事的。”宋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大哥，我码了一晚上字，现在有些迷糊，脑子都不会转了。你给我发信息，我晚点醒过来也梳理一下慢慢回你。”

　　“好。”宋临挂了电话，回到车里，梳理了一下这几天的收获，给闻青发了过去。

　　首先从周晔的态度来看，他和吴勇全确实认识，而且周晔对吴勇全的案件非常了解。幼儿园的案子宋临多次用‘你们’去试探，周晔也没有异样或反驳，看起来共同犯罪这个推论是成立的。

　　其次，除了周晔和吴勇全之外，这个团队应该有一个不同于‘愚蠢的吴勇全’的聪明人存在，他或她或许给过吴勇全建议，但是吴勇全没有听话，导致顾谦并没有被杀死，抛尸也不是很顺利。吴勇全的杀人抛尸过程应该与当初设想或计划的不一致。

　　再次，周晔虽然对吴勇全的愚蠢嗤之以鼻，却没有对其杀人的正当性提出异议，说明在周晔的认知里，吴勇全这样替别人报仇的行为，他是认可的，也是赞同的。说不定还给吴勇全提出过建议。

　　然后，对于幼儿园肉丸案，周晔认可了宋临的猜想，确实从屠宰场再转移至肉丸厂抛尸的目的，是希望孩子们将这些肉丸吃下去。而且周晔用的是‘必须’。孩子们有什么理由必须要吃人肉？

　　最后，周晔似乎并不排斥有人调查这个案件，而且对于有人能将案件的真实情况进行还原，乐在其中。但是为什么在整个侦查、起诉甚至审判阶段，周晔闭口不谈呢？是觉得说出来没有人信，还是说出来没有人听？与吴勇全不同，周晔是承认杀人的。他没有必要隐藏这些信息。如果说出这些信息会对他不利，他又为什么乐得别人去调查呢？

　　宋临将思路和疑问，打了一长串的字给闻青，然后转发了一份给钟意。钟意没有回信息。宋临想了想，又顺手将两人拉在一个群里，方便以后信息的沟通。

　　做完这一切，宋临准备开车回办公室。突然，有人敲了敲他的窗户。是杜子钧。

　　“杜少，这是有什么事情劳您跑一趟？”宋临摇下车窗，却没有下车，隔着车门询问杜子钧。

　　“你和她说什么了？”杜子钧摘下墨镜，微微弯腰，凌厉的目光注视着宋临。

　　宋临不得不承认，杜子钧特别像闻青小说里的男主角，身高高，身材好，长得也很帅气，但是这个脾气真的是臭得像块石头。宋临想怎么会有女人喜欢这样的男人呢？更不要说张姐那样的外柔内刚的女人。

　　“那是客户的隐私，我不能告诉你。”宋临平静地答。

　　“她从你那回来就发烧了，到现在都没好，医生说是情绪波动太大造成的，如果因为你的原因，让她伤心或者受到伤害，我不会放过你。”杜子钧恶狠狠地对着宋临说道。

　　“杜哥，别学那种霸道总裁发言可以吗？好好说话。我是张姐的心理咨询师，她心里一直有个坎，你不是不知道。与其在这里找我兴师问罪，不如陪陪她一起度过这个坎。她愿意将情绪宣泄出来，是好事。宣泄完了，也就不会再难过了。”

　　杜子钧听完，没有说话。又盯了宋临一会，才说道：“最好是。让我知道你在撒谎，你那个咨询室就别想开了。还有，离她远点。”说完，转身离开了。

　　杜子钧这个样子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担心别人抢走自己心爱的糖果。可是人不是糖果，人心也未必都是甜的。

　　本来想开车回办公室，半路，路过清屏看守所，宋临突然觉得，或许可以想办法去见见吴勇全。既然周晔对吴勇全的案件了如指掌，是否吴勇全也对周晔的案子有所了解呢？或许可以从吴勇全那里找到一些碎片，将幼儿园肉丸案的拼图拼得完整一些。

　　“您好，我找一下蒋所长。”宋临将车停到看守所门外，然后和门口的保安沟通。

　　“找所长，有预约吗？”保安有些不耐烦，马上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

　　“没有预约，您和他说，我是宋临，沈红军教授的学生，赵齐的室友。今天路过，想拜访一下。”宋临记得研究生的时候，看守所的蒋所长曾经来过学校交流，和沈教授也有交情，后来赵齐留校，也找过蒋所长做座谈会。

　　“没有预约不能见，下次提前约好再过来。”保安不管这些，马上要换班了，他也懒得搭理宋临。说完就自顾自地看起来监控，好像在看换班的兄弟走到哪里了。

　　“大哥，帮帮忙。帮我给蒋所打个电话，如果他没接就算了。”宋临一边说话，一包中华就隐秘地递了过去。人情世故这一块，永远不要小瞧一个双鱼座。

　　保安快速地将烟收进了口袋。然后拿起旁边的座机，按了一串号码，过了一会，保安冲宋临摇了摇头。

　　宋临想，今天自己确实是临时起意，或许今天没有缘分吧，下次提前预约一下再过来。刚转身去拿车，就听到保安喊道：“所长好。”

　　宋临回头，看见清屏看守所的所长蒋文涛正和几个警察一起走过来，看来今天还是有缘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