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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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御街阿婆铺子的时候，赵明穗惊讶地发现赵阿婆还坐在铺子前的小方凳上。
她将奶桶放下，左手抹一抹流到糊住眼睫毛的汗，自个儿确实没瞧错：“阿婆，您不是午时便收摊回家吗？”
赵阿婆侧过头看向她，眉头锁成了一个八：“我不能在这？”
赵明穗连忙摆手：“那自然不是。您是特意等我吗？”
“你个小女娘，倒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还想我个老婆子特意等你？不怕折寿！”赵阿婆呵了一声，嘴巴努向店里头怯生生冒出几个头的小娘子们。
赵明穗这才发现铺子里头早上那几个来铺子里帮工赚大饼吃的小女娘还在。
“她们怎么还留着？”赵明穗疑惑问，“您没给她们做大饼？”
“……”赵阿婆气得颤颤巍巍站起身，背对着赵明穗，理了好久心绪，这才勉强缓过来。
见状，赵明穗有点不明所以。
难不成阿婆是因自个儿早上做青团占了她的灶，误了她做大饼的时辰，现在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又反问她为何没做饼而生气？
但做大饼简单，应该耗不了那么久功夫，况且她往铺子里看能瞧到，赵阿婆卖的朝食不是没剩下的，她做完的青团也还有剩的，一次应急给这些小娘子也应该可以的吧。
不过直觉告诉她大概是说错了话，赵明穗也顾不得细思究竟是不是这个原因了，只想让赵阿婆不气，于是自责道：“怪我，怪我，早上做青团耽误了您给她们做大饼。”
她不补这么句还好，一说，赵阿婆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看着赵明穗眼神一愣一愣看着她，赵阿婆憋气憋了半天，最终长吁了口气：“她们吃了你的青团，合该为你做点事，待会你要做费气力的事，就使唤她们。”
赵明穗挠挠头：“这就不必了吧。”
赵阿婆撇了撇嘴：“这可轮不上你说不必了。本来那青团我是准备自个儿吃的，额外发给她们，她们可必须多干点活，否则把心养野了，谁来管？还是我遭罪！你要租我的铺子，就得听我的，她们归你管了，必须使唤足了！”
说罢，赵阿婆顺了顺气，不管赵明穗再说旁的，直接迈步走了。
见赵阿婆走远了，几个小娘子窃窃私语了一阵，最后那个朝时给赵明穗端朝时过来的最小的那个小娘子又一次嗒嗒向赵明穗跑来：“小娘子，你身上的竹筐放下来吧，我们帮你搬进铺子去。”
几个小娘子纷纷都出了铺子，排排站在离赵明穗不近不远的一丈处，齐齐附和。
赵明穗忙说：“不用不用。”
虽说她自己也才是八岁的小萝卜头，身高也就刚超过能被阿婆救济的四尺，但面对比自己更小的小萝卜头，她显然还是自持大人风范，怎么能让小小孩帮自己拿东西呢？
最小的那个小娘子扒拉住了赵明穗的衣尾：“让我们拿嘛，不然我们会很难办的。”
赵明穗笑：“难办什么？我不叫你们搬，谁还能为难你们？”
最小的小娘子很坚持：“阿婆特意嘱咐了……总之搬东西我们搬就好。”
赵明穗坚决地摇摇头：“不行，你们年纪那么小，小胳膊跟黄瓜一般细，可不能拎重物。”
最小的小娘子歪着头，问：“那你今年几岁了？”
赵明穗：“快九岁了。”
最小的小娘子立马喜笑颜开，拉着赵明穗的手，带着她站到小娘子们排成的排列：“盼娣姐姐和招娣姐姐今年十三岁，二丫姐姐十二岁，还有春花姐姐……我叫秀秀，比你小两岁，但姐姐她们都比你大！能拿！”
赵明穗惊了一下，这群小娘子共五人，竟然其中四个都比她大。
她自己知晓自己爹娘能被身边认识的人说是高个，又她从小给打工的江宅虽然吝啬，但好歹是开封有家底的高官家里，还是供得起一日简陋的三顿的，她八岁四尺的身高在如今肯定不算低，
但她上辈子也穷，只是上辈子的穷人生活也比这辈子这年头还算过得去的生活吃得要好多了，由此她对贫穷的想象并没有那么确切。
她知道当朝百姓身高约摸平均能比现代矮个半尺，尤其是勉强这些流浪的上顿饱下顿饥的小娘子更会营养不良长不高，她猜想的面前这些小娘子可能会有比她大一岁、两岁的，却是真的没想到十三岁的在如今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能不到四尺。
莫云娴大概也就这个年纪，她比赵明穗要足足高快两个头。
赵明穗吸了一口气，笑着向面前的小娘子们点点头：“那……多谢啦？”
几个小娘子羞赧地低下头，每两人合力，将那一大桶奶与一箩筐的东西搬进铺子里去，归位放好。
赵明穗放下了重负，揉了揉已经麻到没知觉的肩膀。光那竹筐就有三十多斤，更别提还有有过之而无不及重的奶，一开始背着只感觉压着人喘不过气，后来变成泰山压顶一样的酸痛，走一步喘一步，最后就只剩下麻木了。
这样一觉醒来肯定是要浑身酸的，现在有人搬也好，否则她明儿醒来恐怕身上更酸痛。
乍一放下东西，她感觉走路身子都是飘的，脚底却又硌人，于是只能慢吞吞将自己挪进去铺子里，坐在了小方凳上。
歇了有一盏茶，赵明穗才感觉身子终于又是自己的了，将抱在怀里依旧温热的烤鸭拿出来放一旁，开始准备明儿正式做点心要预备的材料。
首先得做黄油。
“赵小娘子，你这个白白的东西是什么呀？”秀秀好奇地蹲在赵明穗旁边，她没见过这种东西，闻着感觉它腥腥的，怎么能做出好吃的吃的呀。
赵明穗将牛奶倒入锅中，烧起中火煮奶，边搅拌，边说：“这个是牛奶，就是牛的娘亲给牛崽崽喝来让它长大的，很有营养，能做许多吃食。”
“那你要做什么呢？”
“我还没想好它的名字，你可以暂且叫它糯米团子。”其实她要做的是雪媚娘，雪媚娘一名虽说其实源于隔着东洋的倭国某位夫人，可这名字毕竟和前朝的女帝撞了，不大合适用。
一分神，她搅拌的手一抖，搅拌用的大勺险些掉进锅里。
秀秀赶紧跑过来：“我来帮你搅，赵小娘子你坐着指挥就好。”
赵明穗尴尬地摸摸鼻子：“只是失误，我还能行的。”
秀秀斩钉截铁：“不，你不行。”
赵明穗想着搅奶也不算难事，就应下了：“偶尔搅搅，不叫奶粘锅便好，别太费力了。”
奶煮的时间不能短，乳铺里买来的奶是新鲜从牛里头挤出来的，没杀过菌，得沸水给它高温杀杀菌，否则人吃了轻则容易拉肚子，重则还会得病。
煮奶的时间，赵明穗自然也不准备闲着，她准备先把冰制了。
她翻出硝石，而后又找了一个大约有铺子里外她们六个小娘子的脸拼起来一样大的超大盆。
准备装水时，赵明穗发现铺子的水缸里快没水了，思及奶之后得放凉才能冰起来，于是决定先打水。
她拎着木桶，准备从铺子后头出去，去这一连串铺子的掌柜合用井里打一点。
结果刚有动作，那个叫招娣的最大的娘子就站在了铺子后头的门口：“小娘子是要去打水？”
赵明穗应是：“马上便回来。”
闻言，招娣一下招呼了剩下三个小娘子中的两个过来，叫她们一人手上提上了一个木桶：“我们去，小娘子坐在那个小方凳上歇着就好。”
至于剩下的那一个小娘子，也被招娣指派了随时关注赵明穗需求，随叫随帮的任务。
说着，招娣就温柔地把赵明穗手上的那个木桶也拿走了，领着一帮小娘子往外走，丝毫不给赵明穗拒绝的机会。
秀秀那的奶烧好了，锅里的奶凉好后，赵明穗想将奶倒入个小盆的时候，果真那个被留下来的小娘子冲过来道：“交给我。”而后帮赵明穗将奶一滴不撒地倒好来。
赵明穗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她们这是一点费力的活也不给她干呐。
这群小娘子而今也算被迫加班，上辈子到这辈子，她见过的加班打工人往往都是尽最大能力摸鱼，哪有还主动给自己找活干的。
赵明穗有点迷惑，她只能暂且把这些归结于小娘子们太知恩图报，太有热心。
她将硝石倒进大盆，将小盆放进大盆，这项工作还算轻省，总算小娘子们没过来帮忙。
以招娣为首的三个打水小娘子水都弄好了，都凑着脑袋，看着大盆里冒出白烟，慢慢冻成冰，眼瞅着小盆里的奶凉起来了，大有熬个把时辰也能成冰的趋势。
几个小娘子都眼睛瞪老大，嘴里连称奇，赵明穗面上不显，还给几个小娘子粗浅解释了原理，但内心也是很惊讶的。
她其实也不知道硝石能不能将水冻成冰。
上辈子，硝石是用作那方面的材料，寻常人是买不到的，她从前只在某站上看人用与硝石化学性质相近的物质做过实验。那个实验里，大盆小盆里都装水，大盆额外装硝石，小盆里的水最低也在零度以上，因此她对硝石的期望也就是这个能勉强冷藏东西，给屋子降降温的程度了。
没想到，还真能成冰。
那往后，冰沙冰淇淋什么的不是也能吃、也能卖了？赵明穗想想都幸福满满。
牛奶需要冰很长一段时间，起码得冰到入夜，因此赵明穗暂且停了活计，终于可以有一个长休息了。
“你们晌午饭吃过没有？”赵明穗想着几个小娘子只有朝时吃了青团，午时或许只有一个大饼，却要额外干活，大概是饿了的，于是将烤鸭拿了过来，准备拆了分食掉。
她前头没费大力气，但手上的酸痛丝毫没有好转，用起手来依旧很抖，她费劲地将包着烤鸭的油纸打开，招手叫几个小娘子聚过来。
“吃过了。”还是秀秀嗒嗒最先跑过来，她脆生生说，“阿婆今儿给做了夹肉馅的大饼！”
旁边迟来一些的招娣不知为何，神色突然不自然了一瞬，向最小的小娘子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最小的小娘子如临大敌，赶紧紧紧闭上了嘴巴。
事出反常必有妖，瞧她们这个反应，赵明穗呼吸一滞，感觉自己接近了小娘子们颇为反常的真相：“阿婆不是连给你们吃个青团都要你们多干这么久活吗？今儿怎么还另外添荤了？”
秀秀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磕磕巴巴找借口：“就是……做了。”
招娣叹了口气，秀秀这反应，还有什么让人家小娘子猜不到的，不如直接说了，总归也不是做了什么恶事。
招娣解释道：“赵阿婆见小娘子手抖，想着你恐怕要做什么东西使不上力，因此叫我们留下帮你做掉所有费力事。为了犒劳我们，这才给我们做了肉饼。跟小娘子说是因你帮我们做了青团，恐怕是怕你觉得欠人情不敢用我们吧。其实每逢年过节，阿婆都会额外给我们做一顿的。”
听罢，赵明穗再想起阿婆的气，总算知道她为何气了。
换她她也气，好心被当作驴肝肺。
她低下头，内疚地喃喃：“阿婆真的是个好人，我真是……”
招娣很是赞同：“是啊。但小娘子也别太过意不去，我们每一个来过这个铺子的小娘子，都受过她的恩惠，我们欠她得更多。”
赵明穗这才明白，为何小娘子们那样尽心力地帮她。
原来不是打工人加班还不摸鱼，是有充满人格魅力的老板陪着一起为团队奋斗，还会给你丰厚的加班费啊。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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